第六章
宇宙5第六章
當阿斯特羅帶人抵達紐蒙迦德附近時,李/明夜已然恭候多時。這夜晴朗無雲,她穿了暗紅色絲綢襯衫,下/身著漆黑馬褲與高筒馬靴,外披一件黑色長風衣,整個人如同長矛一般削瘦與鋒利。在她身後是一條雜草叢生的荒廢小徑,道路盡頭聳著一座河流環繞的小山丘,一棟城牆連綿、塔樓峭拔之哥特式城堡矗立其上,燈火點點。猶如童話書中古老精致的插畫剪影,沉鬱鬱地貼在現實的夜幕之下。
“晚上好,路易斯。”阿斯特羅含笑問候。他沒有放下鬥篷的兜帽。
“晚上好。”李/明夜略一打量他,目光接著落在他身後的三四十號人身上,“你帶的人有點少。”
“另一邊還要留人。而且據你所說,今/晚的戰鬥規模應該不大。”
“確實不大。但你們若是辦事不利,無法將格林德沃當場殺死,那麽戰鬥規模恐怕就要大起來了。”李/明夜的目光再次掃過阿斯特羅身後,“我老公呢?”她終於忍不住問。
“他暫時在部裏幫忙。”阿斯特羅話一出口,瞥見她嘴角勾起一絲隱約的冷笑,便知道她十有八/九是想歪了,以為他將靳一夢留作人質……可問題是他也不好解釋,因為按照今夜的計劃,他若是將靳一夢留為人質,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甚至她也一定可以理解的舉措。
——其實今夜的計劃說白了也挺簡單。大戰在即,格林德沃卻不在紐蒙迦德,隻因阿斯特羅提前通/過媒體放出風聲,稱阿不思·鄧布利多並未在爆/炸中喪命,而是僥幸逃過一劫,目前已被轉入重症監護病房。鄧布利多是格林德沃唯一曾經真心相待的昔日友人,李/明夜目睹他下令引爆魔法部時的表現,推斷他十有八/九會親自走一趟,實際上他也確實秘密前去,帶著可以暫時延續性命的獨角獸血。其實李/明夜倒是挺心疼那隻獨角獸的,這獨角獸活著的時候不僅被圈養起來當魔法材料誌願者,還天天被格裏戈維奇薅尾毛做魔杖,搞得都快抑鬱了,三天兩頭鬧絕/食,最後還是橫遭宰殺,這實在挺慘的。當她聽到自己秘密安排在獸欄的手下第一時間的匯報時,想起那雙單純憂鬱的濕/潤眸子,也免不了一聲發自內心的歎息,不過這並不妨礙她讓手下趕緊趁熱乎的也接一點獨角獸血。這玩意兒可以救命,半死不活的、被詛咒的命也是命,她一點都不挑。
——與此同時,格林德沃的不少心腹亦是因為李/明夜的計策,而被暫時調離了紐蒙迦德。在文森特與岡恩的魯莽行/事之後,她索性將幾名手下調遣至修/道院遺址。她本就不受格林德沃信任,身邊有眼線,如此一來自然遭到質詢。在她一番辯駁之後,格林德沃認為那遺址中可能藏有能賜予人永生的聖杯,便派人去查證搜索,其中包括已經去過一次的文森特。而李/明夜自己則被格林德沃留在紐蒙迦德之中,以防文森特起異心;而岡恩之所以被留下,則是因為岡恩滿身的神聖氣息,一看就與反巫師組/織頗有關係,格林德沃也怕這兩人竟不顧及李/明夜的性命,行魚死網破之事,使得自己的人手受到損傷。
——由上述內容可以看出,李/明夜隻不過是使計讓格林德沃離開紐蒙迦德而已,修/道院與醫院他總得去一個,前者是由於格林德沃近些年沉迷於死生之魔法,後者則是由於格林德沃心中殘留的、或許是唯一的柔/軟情誼。當然若是一切不如她的意,那也無所謂,隻不過他們得換個計劃罷了——像這樣的計劃對於李/明夜或是阿斯特羅而言不過是一兩根煙的事,總之,結果不會有太大差別。即使對於紐蒙迦德這樣的大型組/織而言,高管背叛也足以致命,更遑論還是兩名?
格林德沃離開之後,正值紐蒙迦德開飯。李/明夜與巴澤爾·雷曼(即因親朋死於爆/炸而被她說動反叛的一名純血家族家主)合謀,在當天的晚餐中加入一服生死水,接著李/明夜起身祝酒,直接把所有人麻倒(麻不倒就威/逼利誘或直/接/幹掉),完/事將諸人送回自己房間,保密人則送至魔法部。後者其實是一件頗為麻煩的事,因為作為快遞員的靳一夢必須先用雷曼製/作的門鑰匙跑去雷曼家,然後通/過雷曼家的壁爐抵達阿斯特羅的辦公室(阿斯特羅在修複魔法部時命人連好了飛路網),並爭分奪秒地迫使其向阿斯特羅等人泄/露地址(當然慢點也沒事,雷曼備好了複方湯劑與替代者,可以糊弄一時)。此後他們幹掉格林德沃,再把其他被麻翻的巫師丟進魔法部,齊活。
靳一夢幹活比較麻利,他很快就搞定了保密人。阿斯特羅一尋思,索性便將一些傲羅遣往醫院保護幸存者,並搜/查黑巫師蹤跡——他這一舉動隻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而已,所以搜/查歸搜/查,格林德沃這人還是不要被傲羅們發現為好,相信後者有事在身,又身為世界頭號恐怖分/子,若非避無可避,也不會大肆聲張,徒增麻煩。格林德沃想要擊敗傲羅容易,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脫身也不難,但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給鄧布利多喂獨角獸血之後再悄然脫身,這就略有些麻煩了。阿斯特羅以自己為例,估了個倆小時,這還是他對局麵極為了解,有潛意識偏向的緣故,相信格林德沃就算比他快,應該也不會快到哪裏去。
接下來,阿斯特羅又讓飛路網專責加了個班,將紐蒙迦德的壁爐聯通魔法部,立即就開始搬人,也省得遲則生變。李/明夜想了想也覺得無所謂,她一個打工的當然以老板的意願為準,況且就算他們搬到一半格林德沃回來了,這大晚上的但凡是個正常人都去睡覺了,偌大城堡中唯有哨卡與少許人(即她的人與雷曼的人)活動,這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不至於立即引起懷疑。
——綜上所述,不難看出命運團隊在這個計劃中的分量,甚至阿斯特羅等人的安危都可以說是係在他們身上,是以阿斯特羅若是真的將靳一夢留作人質,這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實際上,阿斯特羅讓靳一夢留下幫忙統籌搬人事宜,而後者沒有太過猶豫便即答應之時,心中也未嚐不是這般想法。隻不過阿斯特羅當時更多考慮的是需要有人在魔法部與紐蒙迦德之間做樞紐協調罷了。
李/明夜也沒有再糾纏,而是幹脆地轉身引路,“跟我來。”她說道。
諸人立即跟上。有李/明夜的帶領,這一路上自然是暢通無阻,一行人很快便抵達紐蒙迦德城堡的樓梯底端。下方石階蜿蜒過五六層,便遭黑/暗吞沒,一股寒冽陰冷之幽風拾階躥上,令人不寒而栗。
海霧打了個寒噤,不由發問:“下麵是什麽地方?”
“墓窖。”李/明夜淡淡回答道,“此處暗元素活躍,適宜存儲屍體,格林德沃便將有資質的屍體存放於此。他平日都在這裏煉製陰屍,不過你們大可放心,陰屍沒什麽可怕的——至少它們中的絕大部分確是如此。這裏的空間堅/硬得跟水泥一樣,這是因為牆壁中有女巫酒,為了防止怨靈作亂,侵擾活人……總之,如果我們把戰場選在此處,格林德沃有大概率無法使用空間法術遁走。”
“我以為這座城堡設有反幻影移形咒?”一名土著巫師忍不住插話。這是顯而易見的,否則他們方才便可以直接幻影移形至城堡大門口,而不必多走路了。
李/明夜輕輕嗤笑一聲:“你以為這裏是德姆斯特朗嗎?那所學校的牆壁中有古老的魔法,在數百年之中被無數次地加固,而這裏……這裏在不久之前還屬於麻瓜。我就可以在城堡中幻影移形,隻不過法/力消耗是平時的十倍以上,除此之外,紊亂粘/稠的空間亂流會把我送到意想不到的地方,有時還會取走我身上的一些東西……還好不是我的頭。”她頓了頓,頗為嘲諷地笑道:“換做是你,恐怕就沒有這個煩惱了。”
那名土著巫師微微一愣,露/出受/辱的羞惱神色。有人頗為幸災樂禍地笑出了聲。
“路易斯。”阿斯特羅用息事寧人的口吻喊了她一聲,李/明夜聳聳肩,不再開口。“你被取走了什麽東西?”他問道。
“這個嘛……”李/明夜語氣沉痛,“其實在不久之前我還是個男人。”
阿斯特羅忍不住失笑。
“好吧,我丟/了一隻手,好在它還能長出來……空間法術是一種危險的知識,機/槍都未必能掃掉我的手,它卻能輕而易舉地做到。”李/明夜當先走下墓窖,語氣恢複淡漠,“但我猜若是格林德沃,恐怕連指甲蓋都不會丟。此人的空間法術造詣在我之上,實際上他的各類魔法——除了治愈類魔法與魔藥學——均達到了該類別頂尖巫師的水準,麵對這樣的敵人,我們難以用魔法手段取勝。好在這世上並非隻有巫師擁有力量。”
石階盤旋向下,氣溫愈發陰寒,冷風如幽咽怨靈縈繞於眾人身側,過耳時仿若淒淒長泣,轉眼間又化作吃吃笑音,聽起來無比詭異。李/明夜領路在前,穿越一根又一根廊柱,廊柱上的石像鬼手舉火把,有人經過時便自行點燃,隻是火光呈現出妖異的瑩藍慘綠之色,猶如一座座墳頭上陡然升起的淒厲鬼火,沒有半點溫度。
石階很快到了盡頭,兩扇石門赫然在望。這石門乃是沉重厚實的花崗岩板,尋常人決計難以推動,門上本有些浮雕彩繪,隻是均已在歲月侵蝕之下凋零剝落了。值得一提的是,門上本來橫有一道木質門閘,此時這門閘卻豎在一旁,一麵呈現出極端腐朽破敗的死黑色,另一麵卻保留了溫潤細膩的原木質感,看上去竟然像是剛剛砍伐不久一樣。
李/明夜伸手推門。當她接/觸到石門的那一刹那,點點星光自她頸間騰起,飄飄灑灑地棲到石門上,飛速勾勒出巨大的聖/徒符號。“最後的敵人是死亡。”她用標準德語說道。
門開了。
黑/暗與寒冷如浩浩蕩蕩的亡靈般迎麵襲來,意圖撲殺活人。空氣中有某種難以言喻的氣味,如同窖藏的、半腐爛的凍肉,蒙著一層枯死的苔蘚與積累了數百年的灰塵。氣味很濃鬱,像刀子一樣沿著呼吸道硬生生插/入肺部,有些人猝不及防間連打了數個噴嚏。
“我向格林德沃先生提議過在這裏裝設一台空調或是大功率風扇,很遺憾他並沒有采納我的意見。”李/明夜輕笑著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因為他覺得這裏並不熱吧。”她取出一隻手電擰亮,調到散光檔,向前方照去。
目之所及,乃是一處廣袤寬闊的空間。墓窖的房頂頗高,約有四五米,因而並不顯得特別逼仄,一列列雙人合抱粗的岩柱朝黑/暗中沉默地延展,浮出柱體的石像鬼高高在上,手擎火把,用凸出的醜陋巨眼俯瞰大地。石柱間靜臥著無數石棺,光芒流轉間,似有鬼影躥動。
仿佛感應到活人的窺伺,石棺忽然間就不甘寂寞了起來——指甲的抓撓聲、石材的摩擦聲、似獸的低吼聲與幽咽的呻/吟聲窸窸窣窣地響起,一些石棺甚至開始瑟瑟發/抖。石像鬼默默地注視他們,像是下一刻便會活轉過來,露/出猙獰可怖的麵目。諸人的腳步聲在廊柱間無限地回蕩,猶如來自四麵八方,每一處光/明無法照耀的黑/暗中都隱蔽著有形或無形的鬼怪,隨時欲乘人不備,擇人而噬……陰慘慘的風像爪子一樣刮過他們的後頸,風聲仿若哭泣,又依稀是笑,細細聽去,卻又猶如輕輕一口吐息,乍然落在他們後頸上。
環境氛圍如此之詭異,土著大多有些膽戰心驚,角鬥/士倒是頗為淡定——暗元素充沛區域大抵都是一副鬧鬼的樣子(而且大部分也真的鬧鬼),他們對此有充分的心理準備。比起鬧鬼的墓窖,他們更關注的是狀態欄中陡然多出的兩條負/麵狀態:
“陰邪之地:你踏入了死者之境。你的生命值回/複效果降低100%(即無回/複效果,包括自動回/複、藥物回/複與技能回/複),你所受到的所有物理類負/麵效果提升100%,你所施展的所有暗係法術(包括但不限於亡靈類、詛咒類)效果額外提升200%。”
“巫魔之禍:異端與邪魔身負無法赦免的罪,他們的刑罰自古以來並不遲延,他們的滅/亡必速速來到。除了神聖係法術之外,你所施展的任何法術類能力都會獲得30%的額外效果削弱與50%的額外施法消耗。”
“禁療領域?”阿斯特羅神色微變,永遠泰然自若的俊美臉容上掠過一絲凝重的陰影。
——從橫向來看,角鬥/士比土著強,強在稀奇古怪的能力與莫名其妙的道具,強在與各類狗屁倒灶的敵人對抗的豐富經驗,強在快速到違背土著認知的學習能力……歸根結底,他們強在角鬥/士身份與其附帶的半數據化體質,這是一切的基礎,為他們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李/明夜丟掉一隻手,一瓶C+級白塔藥劑灌下去,這隻手便能再長出來;對於尋常人來說足以致命的傷勢對他們而言沒那麽打緊,有時放著不管便能自愈,這都是由於他們的強大體質。土著不可能像他們一樣,憑一瓶藥劑甚至一片口香糖便可以從奄奄一息變作生龍活虎,這是他們對敵時的一個絕大優勢……但在禁療領域之中,這一優勢將會蕩然無存,他們就像任何一個土著一樣脆弱。
“我說什麽來著?你帶的人有點少。我們需要強悍的物理攻擊手,以及許多的炮灰。”李/明夜在同盟頻道裏說道,“我得提醒你們,這兩個狀態看起來都是B級,但隱藏優先度不同。‘巫魔之禍’來自於牆壁中的女巫酒,也許還有聖/水,主要起到禁/錮與鎮/壓的作用,並且它對B級以上法術技能以及通/過高等階武/器所施展出的法術技能所造成的影響會有一定減弱;而‘陰邪之地’,也就是你口/中的禁療領域……”她轉了轉手電,照亮墓窖當中的一大片區域,“它主要來自於複活石。”
墓窖正中赫然陳列有一方石台,石台上鏤刻有極為複雜的法陣,想必是格林德沃炮製強大陰屍的場所,石台正上方,一顆黝/黑的小圓石安靜地懸浮。這小圓石乍一看並不起眼,然而如李/明夜與阿斯特羅這種實力的法係角鬥/士卻可以明顯感覺到那種強烈無比的魔法波動——圓石周邊的空氣都隨之扭曲與蒸騰,手電筒的光芒落在此處,竟然像是被硬生生截斷了一般,沒有任何反射的跡象。這魔法波動是如此的強悍而霸道,如黑/洞一般吸納萬物,連光亦無法逃脫。
正因為此,物理係角鬥/士的表情都有些奇怪,他們看不見複活石。“複活石在哪兒呢?我隻看見了一個台子。”多米尼克有些奇怪地問道。倒是JS開啟鷹眼視覺之後趕緊取消能力並把眼睛閉上了,不過短短的一瞬間,他差點沒被閃瞎。
“它就在那裏,隻是你看不見它。”阿斯特羅的神色有些複雜,實際上他也無法用肉/眼看到複活石,隻不過他那強大的精神力勾勒出了事物的真/相,“你可以理解為它此時並不在我們的這個世界,而是在另一個世界裏——屬於死者的世界。格林德沃將這裏變成了陰間。”
“不完全是。格林德沃所做的是在現世之中開了一道口子——你們可以理解為極為穩定的空間門——從而使得陰世死氣傾瀉而出,好為他煉製和培養陰屍提/供便利罷了。”李/明夜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目光卻熾/熱無比,“這是我第一次知道,複活石居然還能這麽玩兒……不枉我丟/了一隻手。”
“你不是說……”
“我一共失去了兩隻手,記得幫我保密,不要告訴我老公。兩隻都不要。”李/明夜略一停頓,神情陡然間變得無比狂/熱,“但是這很值……非常值。不過是手而已,不過是手而已……這樣的體驗值得更加高昂的代價。”
一些人迅速向李/明夜投以難以言喻的目光,其中甚至包括岡恩,然而李/明夜渾然不覺,兀自用輕快迅捷的語氣念道:“……這個空間門非常穩定,你們在這裏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空間撕/裂感,不是麽?它就像是被電刀捅/了一刀一樣的幹淨圓/滿,甚至沒有流/血,石台上/任何一顆灰塵都在它該在的地方。可我當時能清晰地感覺到兩種截然不同的空間流動,就像把手插/入兩條截然不同的水流。可惜對麵的環境似乎並不利於保養,當我把手抽回時,它已經徹底死了,像風幹了幾百年的木乃伊,我的衣服仍然完好,但皮膚.肌肉與血管……唔,我見過比它們狀況更好的破亞麻布,而我的骨骼就像暴曬過三天的幹柴。不過短短幾十秒,若是再久一些,說不定會變成灰塵,我不得不親自將它們清理幹淨,以免新的肢/體無法再長出來。這意味著……”
“我們真的要在這裏跟格林德沃打嗎?”海霧沒有理會李/明夜的碎碎念,隻是有些不安地看向阿斯特羅。她也是一名法係角鬥/士,於是便能十分清晰地感覺到格林德沃的可怕——這不僅僅是對方法/力上的強大,而是體現出了這名當代第一黑巫師對各種魔法的深刻理解與靈活運用,這無疑比一名單純法/力深厚的黑巫師要恐怖得多。
“原本我們可以等,很快會有更穩妥的機會,但你的團長閣下心急如焚。”岡恩說道。
阿斯特羅剛要開口,李/明夜驀地閉上嘴抬起頭,驟然凝聚的視線仿佛從黃/泉彼端一眼看到了天之盡頭——因墓窖大門沒有關閉的緣故,她感覺到了極為強烈的空間波動。在此時的紐蒙迦德,這隻有一個緣由。
“不論如何,現在後悔也太遲了。”她說道,“他回來了。”
“你要如何把他引過來?”阿斯特羅問道。
“無需我引,他自己會來。”李/明夜淡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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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聲撕/裂空間的爆響,紐蒙迦德的主人降臨在了城門前方。或許是巧合——當他出現的那一刹那,溫涼的夜風驟轉急切,高天中烈風湧動,濃雲堆聚,明月隱沒,星辰凋零。天與地都黯淡了下來,目之所及的景色,皆如蒙上了一層象征不祥的朦朧黑紗。遠處響起長而淒愴的鴉啼,猶如寒水滴落在聽者心頭,別有一番蕭煞淒詭之意。
寥落幽微的燈火照出他令人畏懼的本相。他的須發如同白銀,眼眸呈現出詭譎深邃的銀黑異色,皮膚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緊緊地繃在骨骼上。他極高瘦,麵容嶙峋,身形輪廓銳利得像劍,也堅毅得像劍,更是可怕得像劍。以年紀論,他很英俊,然而當人們注視蓋勒特·格林德沃時,必不可能認知到這一點——這名當代第一黑巫師身上有一種冰冷得脫離人性的恐怖氣質,以及因強大實力而生的可怕壓/迫。人們不會用英俊去形容他,就像人們不會用英俊去形容暴/烈狂放的雷霆與冷酷巍峨的冰山。他很強大,但並不像一個人。
近些年來,格林德沃越來越不像一名血肉鮮活的人類,他幾乎從不表露/出真心實意的溫情,甚至不再與人同桌吃飯,取而代之的是愈加恐怖的魔力與不容置疑的冷酷威儀。在紐蒙迦德的竊竊私/語之中,這同他對複活石日漸深入的研究有極大的關係——在經曆過一次失敗的打擊之後,他已是花甲之年,身/體逐漸衰老,這使他將目光投向了門後的世界。那個世界一如陽世般龐大神秘,卻無人敢於染指,隻因那是屬於亡者的領域,活人不該亦本無法過多的涉足。可是沒有人敢於違/抗格林德沃的意誌,“大人是生者與死者的王。”他們在格林德沃的麵前低下頭顱,用畏懼的姿態表達臣服,此後便很少有人敢於抬頭看他。
格林德沃走向城堡,沿途哨卡俱對他深且長久地鞠躬,他自是習以為常,不以為意。若是這些人紛紛抬頭,他或許會認出他們幾乎全是李/明夜與雷曼家族的人,不過這個可能性著實不大——自從格林德沃專注研究死生之奧秘,他便不再像從前一樣對紐蒙迦德的管理工作事必躬親了,一切事務幾乎全由弗裏德裏希等核心成員代勞,若非前段時間組/織中/出了叛逆,以至於他竟然被/捕,他未必會親自策劃魔法部爆/炸這一驚天巨案。當然即使排除以上情況,叫一個跨國公/司大老板記得公/司裏每一個無名小卒的部門職位與派係歸屬,這也是非常強人所難並且不切實際的事情。
足有兩層樓高的大門像流水那樣平/滑地敞開,以待城堡的主人。格林德沃踏入大門,神色如常,待行至一荒僻隱蔽處,方開口喚道:“卡羅!”他的嗓音幹枯冰冷,喑啞如鏽。
一聲輕微的爆音響起,出現在格林德沃麵前的生物形似人類,卻不過半人高,骨瘦嶙峋,除胯/下係有一條雪白茶巾之外並無半絲遮擋。這是一名家養小精靈。
家養小精靈是一種由魔力製/造而成的生物(也有說此類生物來源於被馴化的妖精,像被馴化的狼成為了狗一樣),它們擁有魔力,一些家養小精靈的魔法極為高深,有時甚至超越了巫師,但它們往往會將自己的魔力使用在侍奉主人身上。這是一種古怪的生物,對於它們來說,沒有什麽比成為一名優秀的奴/隸更令它們感到榮耀的事情了。唯一能解除這種服/務關係的行為便是其主人賜下衣服,而這會令它們感到無與倫比的痛苦與侮辱——家養小精靈是不/穿衣服的,比如這隻名為卡羅的家養小精靈,便是以茶巾來遮擋不雅之處。
這條茶巾質地上乘,幹淨柔/軟,由此可以看出卡羅的地位。實際上卡羅世代侍奉格林德沃的家族,對格林德沃忠誠無比,而格林德沃也回饋了相應的信任——他命令卡羅監/視包括路易斯·科蒂在內的無法信任之人,並定時向他匯報。卡羅與其下屬數隻家養小精靈負責照料城堡中所有人的衣食住行,若是真有人想密謀反叛,從細節處許能看出端倪。
這一手現下就要派上用場了。格林德沃抵達亨尼格魔法/醫院不久,一大批傲羅旋即登場,這略有些似曾相識的場景令他意識到組/織中的叛逆毒草或許並未拔除幹淨。在一番查驗拷/問之後,他得知這些傲羅乃是接到阿斯特羅·科恩的直接命令,這驗證了他的猜測。有例在先,這一回他決定暫時按兵不動……而他很快就意識到,這一決定是錯誤的。
“主人,主人!”卡羅幾乎淒慘地驚叫了起來,它看起來驚慌失措。
“噤聲。”格林德沃輕聲斥道。他這句話竟然起到了類似無聲咒的效果,卡羅的嘴飛快張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它活像一隻被消了音的、驚恐的青蛙。他伸指向四周點了點,方道:“說罷。”
卡羅尖/叫道:“主人,城堡中發生了叛亂,科蒂女士和雷曼先生!他們殺了裏希特先生、克萊因先生,還有施羅德女士……他們殺了許多忠於您的好人,還有許多人被製/服和控/製,剩下的則全都變成了您的敵人。他們屈服了,向科蒂女士發下牢不可破的誓言!雷曼先生的杜杜(家養小精靈,由巴澤爾·雷曼帶來此處分擔家務)攻擊了我,我無法阻止這一切!”
沉默在瞬間主/宰了這一方空間。過了片刻,“……科蒂。”一聲極輕的呢喃從格林德沃嘴角泄/出,語意冰寒徹骨。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然而眉間透出煞氣,如有實質一般的,激得他衣袍獵獵作響!可憐卡羅已然被頭頂重壓/迫得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燭火飄搖間,可以清晰地看見有死人一般的青灰色在家養小精靈蒼白的皮膚上蔓延,好像那處直接跳過了“死亡”這一過程,從活物變作了屍體。
眼看這隻倒黴的生物就要死在其主人盛怒中不自覺逸散的魔力之下,忽然間,青灰色的亡者之跡停止了蔓延,繼而如熔化般消失,上方重壓亦一掃而空。格林德沃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做得很好,我的仆人。科蒂在哪裏?”
卡羅鬆了一口氣,戰戰兢兢地回答:“科蒂先生……不知所蹤,我無法找到他。從我醒來之後,我一直跟著科蒂女士……我不敢靠得太近,她似乎能看破我的行跡……她……”
“說。”
“她從‘邊界’接來了三十七個人,然後帶著這些人去了墓窖,主人。”
複活石!格林德沃立即意識到了她的目的。“那些被科蒂控/製的人,他們在哪裏?”
“我不知道,主人!卡羅想要給您報信,但您沒有召喚卡羅,卡羅找不到您在哪裏!卡羅被杜杜打昏了,等到卡羅醒過來,這些人已經消失了!”卡羅伏倒在地上,用腦門砰砰地撞擊地板,“壞卡羅,討厭的卡羅,沒用的卡羅!”
“夠了,停下。”格林德沃的聲音冰寒無比,“科蒂是什麽時候進的墓窖?”
卡羅膽怯地回答:“一刻鍾之前。”
——以路易斯·科蒂的心機城府,如果真的圖謀複活石,必會作出周詳的準備,他留在複活石處的布置雖然極為厲害,卻也有可能被她攻破。而詹姆·科蒂的消失更是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此人是岡恩·弗朗索瓦茲的主人,想必也跟如塞勒姆、天/主/教廷等極端反巫師組/織頗有淵源,如果他此去是同格蘭特·米勒(文森特)匯合……
這一瞬間,格林德沃的腦海中轉過無數念頭,不過這都是一瞬間的事。“你去找弗瑞,讓他立即把所有派往波茨坦的人都帶回城堡。”其他地區的人敵我難辨,暫時不宜挪動,“包括格蘭特·米勒。”
卡羅抽抽噎噎地站起身,向格林德沃深深鞠躬:“遵命,主人。”接著便發出一聲爆響,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隨著卡羅離去,格林德沃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墓窖方向。此地本是無風之處,然而這一瞬間,幾乎可以稱得上龐大的風勢竟然憑空降臨了。這是格林德沃精純深厚、猶如實質的恐怖魔力。燭火沒有任何掙紮便直接熄滅,高窗外烏雲閉月,長廊上一片黑/暗,像是連光/明——不論是螢燭之火亦或是皓皓之月——都要在他麵前屈服。
他取出一根魔杖。十五英寸長,接骨木製,杖芯是夜騏尾羽。它沉默而古老,它有漫長又血/腥的曆/史,自它被製成那日,它便是最冷酷無情也最強大狂/妄的劊/子/手,永遠忠誠地追隨最有可能獲得至高權/利的那個人。
當老魔杖被格林德沃握在手中的這一刹那,風停了,此地黑/暗死寂,不似陽間。所有外放的魔力被收攏,回歸到他的身上,而這讓他看起來更加可怕……因為他看起來已經完全準備好了。
老魔杖的主人平靜地舉步,走向墓窖的方向。他沒有等待他的屬下。他一直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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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前幾章挺多阿斯特羅視角,感覺這一章挺多地方需要注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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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明夜知道眼線的匯報是定時,當然這是她猜的。因為文森特和岡恩魯莽跑去波茨坦的當天她沒有被告狀,她又派人去波茨坦的當天也沒有被告狀,第二天就被告狀了,而且還是一起告,所以她猜測匯報是定時。定時匯報這種事情一般是比較細水長流的,所以她猜測做這事的人是某個雷打不動紮根城堡的崗位……她本來還想繼續往下猜,結果她發現自己被家養小精靈跟蹤,ok啦真相大白。
這裏也有個土著視角盲點。土著巫師被家養小精靈跟不會覺得怎麽樣,這就跟我們看隨時虎視眈眈地隨時準備給我們倒水的海底撈服務員一樣,會覺得非常正常,但是從來沒有去過海底撈的李明夜就會覺得非常怪異,然後覺得哪裏不對,接下來開始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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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在格林德沃的視角,今天的事情是這樣的:第二特別行動隊與魔法醫院都是為了調開他與紐蒙迦德精英的□□(他猜對了),等他一回家,發現李明夜帶了幾十號人去墓窖,再一想到她跟反巫師組織的關係,一下子就很容易陰謀論……當然陰謀論其實挺多的,比如她利用反巫師組織打入紐蒙迦德(因為她實力提高了太多,這在土著看來很奇怪,相當於原本隻會一加一的小學生,幾年不見之後告訴你她現在是中科院的大拿,正在攻克新冠疫苗),反巫師組織想要將紐蒙迦德一網打盡等等……這種陰謀論一發散起來沒個完,捕風捉影的東西向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反正聽起來很有道理實際上狗屁不通,所以我也懶得寫。
不過格林德沃看人還是比較準的,他知道李明夜是個利欲熏心的女人,所以他的推斷是李明夜利用了反巫師組織、紐蒙迦德和魔法部,實際上是自己圖謀複活石。在不知道鬥獸場跟阿斯特羅的前提下(他也沒處知道),這個推測其實非常靠譜。
格林德沃這個人其實很牛逼,因為他一下子做出了非常正確的決定:他非常果斷地把自己那一批強大的、可信的心腹給召回來了。不論局勢如何變換,手握力量才是根本。
這裏李明夜的算計有點小失誤,因為她確實沒想到這一著——她過於看重格林德沃對複活石的依賴,以為對方會直接上頭。不過說句老實話,她根本就沒怎麽算這一段,因為阿斯特羅把事情搞得太急了,她要籌謀的太多,沒空整那麽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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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麵說了李明夜算錯的地方,這裏就說下李明夜算對的地方吧。
第一:她算對了阿斯特羅的反應。她知道阿斯特羅會把靳一夢留在外麵,而以當時的情況,靳一夢無法拒絕。她不想讓靳一夢參與墓窖一戰,因為非常危險,而且地形不利於狙擊手發揮,他在外麵機動會更好,但是如果她直接說吧,隻要認識靳一夢超過三天的人,都會知道這個人肯定是不同意的……
所以她以一個靳一夢無法也不會拒絕的理由(審保密人)把靳一夢送到了阿斯特羅麵前,阿斯特羅如她所想地留下了靳一夢,同時在部裏留下了賽巴斯以及其團隊。靳一夢有實力,賽巴斯有權力(狐假虎威也算),最好的機動人選。這也是我上一條說李明夜根本沒有去算格林德沃反應的原因。一如既往的,她無法算出每一種可能,但她會盡可能地讓所有可能都對她有好處(或是有保險)。
第二:她算準了格林德沃在醫院中的反應。如果是個愣頭青,看醫院搞那樣,很有可能直接衝了,如果是個第一次被叛徒出賣的格林德沃,也有可能直接剛,不過……在格林德沃的視角之中,他已經是第二次被叛徒出賣行蹤了。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但這個智是否能為他所用,這也很難說。
在這裏他就踏入了慣性思維的陷阱,誤以為這次跟上次一樣,所以他悄咪咪地待在醫院(耗費時間),隨便抓了個傲羅問情況,得出結論,回家之後也沒有第一時間原地爆炸(這也有李明夜把外圍布置得風平浪靜,符合他猜測的緣故),而是召來眼線細問。
所有的所有,都是為了讓格林德沃驟然問到種種大事,從而失去理智。在李明夜看來,最好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一個人跑下來硬剛(這裏有個小布置。所有牢不可破誓言的宣誓對象都是李明夜,殺了李明夜就破了)。次好的可能就是:格林德沃召喚所有信徒,場麵亂哄哄,角鬥士留在外麵的人可以趁機混進來裹亂。最不好的可能就是現在發生的這種,不過沒關係,角鬥士留在外麵的人也不少,還有非常不好對付的靳一夢和文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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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卡羅不認識阿斯特羅。不過認不認識都沒關係,因為如果大家留心看了,會發現阿斯特羅始終沒有摘下兜帽,卡羅就算認識他也無從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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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綜上所述,大家可以看出格林德沃其實非常厲害,我是指腦子。他之所以會落入李明夜和阿斯特羅的算計之中,其實未必是智計上輸給他們,而是因為他絕不會想到這倆人是角鬥士,更加不知道角鬥士究竟是個神馬東西。
在土著視角上來看,阿斯特羅是官,李明夜……嗯,姑且算匪吧,而且這倆人之前在本宇宙中根本不認識,沒接觸,怎麽想都勾搭不到一起去,更不可能有什麽深入密切的合作。
所以在格林德沃看來,李明夜跟阿斯特羅最多是個賣情報純利用的交情,是以他才以為李明夜帶到墓窖中的人是她自己的人,或者是反巫師組織的人,這都意味著對方是孤軍深入,無法迅速增援,快點把墓窖裏的人幹掉就完事了。打死他都不會想到阿斯特羅在墓窖裏,外頭還有一大堆傲羅,還很過分地給城堡連上了飛路網。坑爹嘛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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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由於我筆下所有人都比我聰明的緣故,我的心很累。如果看出BUG,請愛護作者,裝作沒有看到。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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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提問:如果靳一夢得知李明夜是故意支開他的,那麽格林德沃召來的這幫心腹會怎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