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何處尋歸途>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宇宙4第二十章

  “你們還真是找了個好地方。”靳一夢無不諷刺地說道。


  夜晚的迷霧森林冷得徹骨。草木結出霜色,空氣陰濕粘/稠,人置身其中時,便產生一種了無生機的淒冷,像是置身幽/靈/體/內。雜亂的荊棘與陰沉的古樹自四麵八方逼/迫而來,如同妖鬼般虎視眈眈的姿態。大地看似寂寥無聲,卻隱藏著險惡的陷阱,有時是寡婦苔,有時是魔鬼足,有時是狂蛛草,有時一步踏入蔓叢,忽然間腥臭撲鼻,簌簌聲起,眼前騰起重重迷霧與片片鬼影……那是一群驚飛的屍蛾。這裏天生就仇視活物。


  馬匹並不適應這裏的環境,有太多東西讓它們焦慮難安,缺乏召喚師的安撫,它們極容易受驚,於是他們將馬係在林外,徒步行走。他們不能走現成的路,因為那是他們想要避開的人所走的,於是便隻能在濃林惡草之間隱蹤匿跡,悄然躑躅。


  夜黑霧濃,他們沒有使用火把,靳一夢亦沒有拿出夜視儀、手電筒這一類超時代裝備,他們點起了一根蠟燭,但更多時候則使用林間那些隨處徘徊、通體熒藍的幽/靈來照明。其實在大多數情況下,幽/靈鬼魂這一類靈/體是無法被人看見的,隻有一些擁有靈視(即精神/智力屬性達到一定水準)的特殊人/士才能看到它們,但在這個地方,生死之間的界限似乎沒有那麽分明。


  “您一定很少與魔法/師做生意。這裏有一些很罕見的動植物,要是在別處,您可不那麽容易見到它們,隻需要經過一些特殊處理,它們就能起到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瓦徳笑著說道,“您認識莫頓,應該知道他是如何形容這裏的。”


  “他說這裏遍地黃金,不過在我看來,這裏遍地死人。”靳一夢陡然提起瓦徳,“尤其是冒失鬼。注意腳下。”


  瓦徳嚇了一跳,他低頭看去,隻見一叢遍體生刺的魔鬼足似蛇般蜷成一團——這說明它已經感知到了活物,要是他踩上它,它便會纏住他的腳。魔鬼足的纏繞對於體型龐大的人類而言並不致命,可若是人類為了掙脫纏繞而弄傷它,它的傷處便會散發出使人麻/痹/的氣味……這是一種極為貪婪的肉食性植物,即便自己受傷,也不願意放棄到手的獵物。


  “謝謝。”瓦徳由衷地道謝。他雖是一名驅魔人,卻隻是學徒而已,魔鬼足不會危害他的性命,卻足以製/造一些令人討厭的麻煩。


  “繼續跟我說你們的事。”靳一夢說道。從下馬之後,瓦徳已經給他提/供了許多/情報,比如“沉默的夜鶯”中各類人員以及其職能分工;比如鶯巢的門戶乃是由魔法所守護,需要佩戴特殊的信物才能進入,而威廉囚籠的入口則是設在水下,如此才能蒙蔽狼獸與狼人那過於靈敏的感知;比如角鬥/士們曾經距離此地最大的秘密非常之近,鶯巢與威廉的囚籠就在他們第一次穿越迷霧森林時所紮營的清溪下遊,即瓦徳口/中的“墮星湖”旁邊。在此順便提一句,墮星湖與相連通的幾條水流乃是這森林中少有的生機盎然到能夠住人的地方,靳一夢總覺得這好像跟中/國人耳熟能詳的風水學有些關係……不過他的風水知識非常貧乏,頂多就是知道要在辦公室裏養條魚的水平。


  在瓦徳口/中,威廉的監/牢乃是一處絕地,至少對於孤身一人的靳一夢而言絕對是如此。修築監/牢的工/人極富巧思,他們預先定好位置與角度,隨後在湖畔的丘陵中建造出如同地窖的監/牢,唯一通往外界的甬道修建成U字形,甬道入口則用臨時堤壩同湖泊隔絕。待一切停當、犯人入牢,他們便毀去堤壩,讓湖水灌入,抹除一切痕跡。監/牢的入口其實相當的一目了然,若是從上往下看,它就像名為“墮星湖”的麵餅生出的一顆大麵泡,可找到入口不過是開始而已。


  地牢深埋地/下,且擁有堅固厚重的石質外殼,想要進入地牢隻有三種可能:其一,調用大量的人力物力進行挖掘;其二,自身是一名技藝精深的高階土係元素法術大師;其三,潛水穿過水下甬道,正麵進入。現下的靳一夢顯然並不具備前兩個條件,他隻能使用超時代裝備潛水通/過甬道,可是在潛水之後,還有五重需要鑰匙才能打開的厚重石門等待著他。


  很顯然,雖然威廉·柯文納斯身陷囚籠,且正處於不生不死的休眠狀態,幾乎可以說是任人魚肉,但想要殺死它,難度並不比殺死馬庫斯·柯文納斯要低上多少。靳一夢聽完瓦徳的敘述,便很幹脆地放棄了常規思路,轉而將腦筋動到了鶯巢這一方麵。


  “您還想知道什麽?”瓦徳問道。礙於身份,瓦徳對於威廉·柯文納斯以及其監/牢的具體情報並不知道得特別詳細,他所能提/供的也不過是在“沉默的夜鶯”中人盡皆知的東西。


  “你們在迷霧森林據點既然是為了威廉·柯文納斯所設,據點中總會有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吧。”


  “您是指雅各先生嗎?他就像我們的管家一樣。”瓦徳對於“項目負責人”這個超時代的稱謂略有些茫然,不過他還是領會了靳一夢的意思,並且很快便依據自己的理解給出了回答。


  靳一夢略一思考:“對,就是他。他住哪裏?”


  瓦徳有些遲疑:“雅各先生一直住在據點裏。”


  靳一夢沒有接話,隻是沉默。


  “大人,您可以不要傷害雅各先生嗎?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而且一貫和藹可親,他……他肯定會願意幫您的,隻要您好好地同他說。”瓦徳用軟弱的語氣懇求道。經過一番折騰之後,少年對靳一夢既敬且畏,這使得他不敢說出靳一夢想要的信息,卻更加不敢不說。


  “這得看這位雅各老先生的固執程度了。他住在哪兒?”


  “這一時說不清……屆時請容許我為您引路吧。據點裏的人都認識我,我可以帶您進去,幫您說服雅各先生,有我的幫助,您會輕/鬆許多。”瓦徳在片刻的沉默後,忽然蹦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依照靳一夢原本的打算,他會在得知自己需要知道的一切之後將瓦徳綁縛起來,以免年幼的夜鶯搗亂他的行動,而小鳥兒對此也並無異/議。此時這隻小鳥兒主動要求帶路,這無疑是比“提/供情報”更加激進的背叛,而且靳一夢覺得,他此時應該並不是想著要搗亂/了。


  靳一夢側頭打量了瓦徳一眼:“隨你吧。”他略一停頓,“隻是別忘了一點——馬庫斯還在等我的消息,而且我老婆和兄弟都在河灣鎮,隻要我願意,隨時能和他們說上話。”


  “我知道。”瓦徳突然顯得有些惱火,他賭氣地說:“要是我跟別人說了不該說的話,你盡管去完成你的傭兵差事就好了!就讓馬庫斯放出威廉,狼獸像野草一樣遍地都是,反正我肯定看不到這樣的情景——因為我會與我的兄弟們一起抵擋馬庫斯,最後英勇犧牲,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靳一夢還是忍不住在內心感慨,馴服一個人其實是一件這樣容易的事情。若是放在一天之前,這隻小鳥兒決計想不到自己竟然會背叛“沉默的夜鶯”,不論是出於何種緣由。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名早已忘記名字的長湖鎮年輕船夫,即使二人並無多少相似之處。這麽多年下來,他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

  靳一夢喊了瓦徳一聲,年輕人生氣地置之不理,悶頭往前走,一言不發。靳一夢不由噗嗤一樂:“行了行了你,小毛頭人不大脾氣倒是不小……你們真該改個名兒,叫‘沉默的刺蝟’。”他思索著瓦徳的提議。瓦徳閱曆淺薄,遇事總是想當然,思慮也並不周全,可是靳一夢知道潛入鶯巢絕非像他說得那樣容易。


  那個該死的據點裏總共也就那麽兩三百號人,彼此之間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麵熟。那是一個很難潛入的地方,而且住在那個地方的人會為了隱藏蹤跡而屠/殺一個村子,想必他們不會對潛入者有多溫柔。至於像瓦徳所提議的那樣,由他帶領,光/明正大地進入鶯巢……那隻是年輕人幼稚可笑的奇思妙想而已。


  靳一夢想起瑞吉與那條修整了一半的老林路:“把你們據點的對外經貿情況跟我說一下。”他多花一分鍾解釋了一下這句話,好在瓦徳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身為“沉默的夜鶯”組/織在河灣鎮驅魔人協會駐點負責人蒙克的學徒,瓦徳對於迷霧森林駐點的經貿情況並不是非常了解。作為一名大組/織的小成員,他也像天底下所有大公/司的小職員一樣,並不怎麽關心自己職責範圍以外的事情。幸而靳一夢常常與瓦徳這樣的人打交道,所以他很快便挖掘出了可用的情報。


  通常情況下,鶯巢每隔半個月便會從外界采購一次,采購物資分作兩宗——第一宗是常規物資,比如鹽、鐵、乳酪、油、酒、紡織品這一類很難自給自足卻又絕對是日常所需的東西;第二宗是特殊物資,比如銀、各類魔法耗材這一類專/業物資,這些物資比較難買,通常由分布於各個驅魔人協會駐點的負責人來負責采購。瓦徳對這方麵更加了解,他沒少見蒙克悄悄地從河灣鎮驅魔人協會中薅羊毛,或是幹脆匿名跑去傭兵公會裏發布任務。至於采購經費從哪裏來,瓦徳就真不知道了,不過有權的人總歸不會缺/錢,因為世人掙錢的規則便是由他們製訂的。


  事有湊巧,就在前段時間,鶯巢的常規物資采購出了岔子,采購人員回程時撞上狼獸與瑞吉,連人帶貨被端了個幹淨(靳一夢順便得知了一點:當初瑞吉號稱商隊貨物中有銀子果然是扯淡的,銀子屬於專項物資,根本就不在鶯巢的常規物資采購項目裏)。鶯巢對於此事略有些一頭霧水,遂通/過雙麵魔鏡觀察了一下(鶯巢很現代地將雙麵魔鏡當作攝像頭裝在了瑞吉他們的宿營地裏),才發現這一出純屬瞎貓撞上死耗子。考慮到幹掉這夥狼族說不定會引來半山城的注意,倒不如任由他們在森林裏瞎找一通,找不到自會放棄,鶯巢決定忍了。


  如此一來,常規采購自然無法進行,否則難免送了外賣,於是直到瑞吉被靳一夢逮住,鶯巢中人始終沒有補充常規物資。好在非生鮮類常規物資這玩意兒通常是有庫存的,而且依據慣例,組/織越大庫存越多,所以一時斷貨也無所謂。


  “瑞吉早在十幾天前就被老/子逮住了,他們重新進貨了嗎?”靳一夢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有吧。”瓦徳不確定地回答道,他隨後辯解了一句:“我師傅不管這些事情。”


  “那他是怎麽知道斷貨的?”


  “他會定期與據點聯絡,這應該是在聯絡時偶然聽來的,也有可能是他在匯報瑞吉之事時聽說的吧……我也隻聽他在前段時間說過一次,後來就沒提了。他不管這些事。”


  靳一夢停住腳步。他思考片刻:“附近哪個地方能買到一車麵包?”


  “你的意思是……”瓦徳瞬間領會了他的用意,“可是這樣不妥當啊!我說了好幾遍了,我師傅不管這些事情。”


  “你可以告訴他們,蒙克聽說糧食斷貨,擔心他們餓死,所以買來麵包給他們應急。他們隻會以為是溝通方麵出了問題,然後一邊感謝蒙克的好心,一邊將麵包收下入庫,而不會想到其他。”靳一夢淡淡地說道。他對於人的思維慣性與惰性都極為了解,而且也無數次地利/用過它們,於是便清楚此事絕對可行。


  “可若是他們有重新進貨,而且也跟蒙克提過呢?”


  “那他們就會以為蒙克最近太忙,把這事兒給忘了。總之都這麽晚了,他們不大可能立即找蒙克求證這件事,更絕對不可能讓你把麵包弄走。你會趕車吧?”


  “會。”


  “技術怎麽樣?”


  “一般吧……我很少趕車。”


  “希望你的趕車技術不要太糟,因為到時候我要和麵包一起坐車。不過比起這個,我更擔心你在說話時露/出破綻,你的心理素質太差了。”靳一夢微微一笑,抬手攬過瓦徳的肩膀,推著他走回來路,“我們還有一些時間,我可以好好地教教你該怎麽編這一通瞎話……”
.

  一隻細白優美如瓷器的手輕輕滑過盤沿。


  壁爐中的火焰燃了太久,早已意興闌珊,房間中光線昏暗。空氣中有爐火的氣味,有殘留的酒氣與殘羹冷炙的味道,以及一絲絕對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氣味——那是煙草的氣息。


  李/明夜的視線停留在盤中的煙頭上。一、二、三……按照靳一夢的習慣,這段對話至少超過二十分鍾,而且這段對話應當開啟於精明強幹的高階驅魔人蒙克睡著之後,因為靳一夢不會在蒙克的麵前抽煙。與他對話的人很弱小,不論是實力還是意誌,而當這樣的人遭遇靳一夢,便隻有任他擺/布的下場。


  “事實證明,男人最好不要對妻子或是女朋友說/謊。在這個世界上,她是除了你老媽之外最了解你的女人,所以你的謊/言有很大概率被/拆穿,而謊/言被/拆穿的後果將會悲慘得堪比逃稅——IRS(美國國稅局)可以毀掉你的生活,憤怒的女朋友也一樣。”文森特感慨道。他語氣沉痛,神色肅穆,表現得活像是在葬禮上致辭。


  “所以,你從不對女友說/謊咯?”李/明夜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


  “從不,因為我從來沒有女朋友。”文森特聳聳肩。很顯然,他從不認為那些接連不斷地出現在他床/上的女人們是他的女朋友。


  “好吧,你厲害。不過這一次我能拆穿靳一夢的謊/言……”


  “啊哈,全名!你說他的全名了!我覺得他要完蛋了。”


  李/明夜無視了文森特:“……與我是不是他的女朋友沒有任何關係。”她冷笑一聲,“毫無常識的謊/言。小提琴?我還真想知道他是如何將小提琴從16世紀的意大利弄出來,然後放到1493年的一個匈牙利小鎮的商鋪裏的。”


  “16世紀?好吧,我覺得我們對‘常識’這個詞的定義存在認知偏差。”文森特低下頭算了算:“不過……這也就差了幾十年而已嘛,說不定現在已經有小提琴了。”


  “現在沒有小提琴,最接近的是雷貝克,而且它是三根弦的。實際上,小提琴經過了一個很長時期的演變過程,在此期間沒有統/一形製,也沒有統/一名稱。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如果他對此稍有了解,又或者他真的去找了琴商,怎麽可能說出這樣可笑的話?人即使要說/謊,也應該用點心,至少要將謊/言控/製在自己的領域,否則這就會是下場。”李/明夜搖搖頭,她的語氣平淡如水,但文森特能聽出其中蘊含的冰冷怒意。“比起這個,我還是更關心他究竟打算做什麽。”


  “他打算做一些他認為我們絕對不會讚同的事情。一些傻事,我想。”


  一些傻事。李/明夜想起他主動聯絡她,想必當時他剛剛出城不久,而且若是她沒猜錯,他有話要交代她,可他並沒有說,隨後他便去了一個通訊需要付費的地方。她當時雖然洞悉了他的謊/言,卻並不以為意,這世上沒有人能永遠說實話,人總會需要說/謊。可是當她參加完納吉夫人的晚宴,卻發現已經聯/係不上他了,通訊頻道裏唯有雜音,這說明他正被極為高明的空間法術所籠罩,以至於連士兵階角鬥/士的通訊都無法突破。


  他先是來到了這裏,目的是查找屠/殺紅水村之人的線索,很顯然他獲得了他想要的。他灌醉了蒙克,帶走了蒙克的徒/弟,他決定立即采取行動。現在他失蹤了,行動可能順利,也可能不順利。李/明夜留意到蒙克得到了極為妥帖的照顧,看起來他們走得雖然匆忙(酒盞與菜盤都沒有收拾),卻並不慌張。他們有回來的打算。


  “你待在這裏,我去找靳一夢。他們的行動必然和蒙克有關,這個人還有用。暫時看住他,然後等我的消息。”李/明夜對文森特說。她剛剛參加完一場晚宴,臉上化著濃豔端莊的妝容,身披短鬥篷,內裏則是一襲暗綠色絨質長裙。這一身打扮優雅而高貴,猶如一個精工細作、錯金鏤彩的華麗劍鞘,而被這華衣豔飾所包裹的人,就像劍一般的鋒利。“你把這裏收拾一下,我找一找有沒有可用的東西。”


  “收拾?怎麽收拾?”文森特極不情願地打量著昏暗的房間。他是一個會把內/褲與襪子一起丟到洗衣機裏的單身漢,他痛恨這個指派。


  “你殺/人後是如何收拾現場的?”


  “這得看我打算怎麽殺/人了。”


  李/明夜正在翻揀蒙克的衣物,聞言便瞥了床/上呼呼大睡的蒙克一眼:“一個男人獨自喝酒,因無人照顧死於嘔吐性窒/息,原該照顧他的侍從畏罪潛逃。”不論靳一夢究竟查到了什麽,都必然牽涉到了一個滲透進驅魔人協會,並且輕而易舉便滅掉一個狼人村子的勢力,比起撈/錢,他們首先要考慮的是自保。靳一夢當然會有所安排,也會盡可能地隱蔽行/事,但做好滅/口準備依然是極有必要的,李/明夜隻信任死人的嘴。


  “這死法有點兒惡心,不過……好吧,這樣也好,一口氣解決兩個。”文森特在椅子上坐下,掏出手/機開始玩遊戲。他心不在焉地說:“你打算去哪裏找他?”


  “好問題。首先,我要用你的馬。”李/明夜說道。這個年代沒有太多能選擇的交通工具,如果他們出城,必會騎馬。李/明夜摸入驅魔人協會時看過馬廄,經曆過一場狼災,馬匹寥寥無幾。從協會中牽馬會引起注意,他們極有可能從其他地方獲得馬匹。靳一夢是隱藏行蹤的行家,她很難在短短一兩個小時內將他的去向查得一清二楚,更何況天色已晚,城市在沉睡,從馬匹這一方向追查必會驚動他人,從而引起注意。


  李/明夜打開房/中的鞋櫃,仔細打量兩名驅魔人的鞋子,“開燈。”


  文森特按下暫停,掏出一個手電筒照了過去。


  李/明夜用小刀將那些鞋子上的泥土逐一刮下,取出放大鏡與鑷子,開始歸類與分析。“紅水村,紅水村,紅水村……一支軍/隊,一支軍/隊,一支長期受訓的軍/隊……能藏下一支軍/隊的地方,今/晚會很晚回來,但不算太遠,很顯然他已經到了……不受納吉管轄,但可能受驅魔人管轄……村鎮民兵?不……你老了嗎文森特?手抖得那麽厲害。村鎮……屠村目的,殺/人滅/口……與紅水村有交往,隱藏秘密……狼族的東部要塞?不,否則瑞吉會知道……東部要塞……地圖上不存在的村鎮,空間法術,地圖上不存在的村鎮,納吉不知道的村鎮,驅魔人協會想造/反嗎……如果我是阿佐格,我會把東部要塞建在哪裏?”李/明夜喃喃地念著,聲音既輕且快,如嗡嗡蜂鳴。她手上的動作飛快,幹結的泥土被她迅速分揀和碾壓。


  文森特把手電筒架在盤沿上,調整好照射角度,繼續玩他的手/機遊戲。這部手/機被鑒定術開過光,即使在本時代,他依舊可以用賽斯泰爾絲為手/機充電,隻可惜他無法聯網與充錢,遊戲體驗自然好不到哪裏去。不過他倒不怎麽計較,反正在他看來,玩單機遊戲比幫著李/明夜找/男人要有/意思多了。


  過了一會兒,李/明夜的自言自語忽而一頓。“迷霧森林。”她說道,一邊用鑷子夾起一粒細小漆黑、生滿絨毛的詭異草籽,將其放到另外兩粒同樣的草籽旁邊。像這樣的東西李/明夜有不少,她的私人儲物空間中有不少取證袋,其中裝滿了她從未見過且可以被帶出本宇宙(低值易耗品)的未法則化特殊物品,這草籽正在其中。


  “迷霧森林?你確定嗎?”


  “我正要去確定。”李/明夜站起身,取出一張濕紙巾,仔細地擦/拭手指。她的動作比平時緩慢一些,這說明她正在思考。“草籽皆與河泥同層……應該是河泥,黏,細,石粒圓/潤。他們若是去迷霧森林,肯定會騎馬,他們下馬步行,目的地在迷霧森林的河水附近。我會從東門出城,沿途觀察路麵,這裏的路是土路,泥土總是比人誠實。”


  “好吧!既然你都決定了。”文森特略一停頓,抬起頭看向李/明夜。他當然不會阻攔李/明夜,即使在他看來由他去找/人其實更合適,但是……或許李/明夜自以為她像平時一樣冷靜,可在文森特這個旁觀者看來,她已經氣炸了。“如果驅魔人協會真的打算造/反,你要低調行/事,別惹麻煩。”他頓了頓,加重語氣,“如果實在要惹麻煩,提前跟我說一聲。”


  “這話你去跟靳一夢說吧。”


  “你覺得他已經遇上麻煩了?”


  “我不確定,這就是為什麽這個驅魔人還活著,而且還需要由你來看/管。”李/明夜看了床/上的蒙克一眼。她在團隊頻道裏的聲音冷得像冰,眼神卻比冰更冷,“他或許不具備成為人質的價值,但至少長了舌/頭。”她將濕巾丟進壁爐裏,微微眯起眼,語氣中終於流露/出一絲惱意,“至於靳一夢,這個該死的、衝動的混/蛋……他最好遇上了一點麻煩,不然的話,他就麻煩大了。”
.

  這邊廂的靳一夢顯然並不知道自己正徘徊於生死邊緣,要是他知道的話,說不準會自覺自動地往身上掛點彩,比如一絲破皮、一塊淤青什麽的,好到李/明夜跟前裝裝可憐……當然了,以靳一夢的全裝防禦,他想要掛個彩也不怎麽容易,但事有湊巧,他此時正處於一個非常危險的環境之中。


  在此必須提一句,靳一夢潛入鶯巢的計劃在真正被執行之前,是經過了一些修訂的。這得提到鶯巢的內部情況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李/明夜將鶯巢形容成“東部要塞”並不算錯,因為鶯巢確實是一座建造在地/下的堡壘。


  鶯巢的入口是一塊位於湖邊的巨岩,它長滿了色澤陰鬱的蒼綠苔蘚,蔓藤似厚重簾幕般垂墜而下。可是當施加了特殊魔法的信物與巨岩接/觸時,蔓藤簾幕便會像女人的長發一般分開,露/出岩石的真麵目——那是一遵側耳傾聽的人像,它一手攏在耳側,另一隻手別在腰後。這時進入者必須立即湊到石像耳邊說出正確的暗語,否則便會被複蘇的石像殺死。本地鶯巢的暗語是當時匈牙利語中的“守望”。在說出正確暗語之後,石像會鞠躬,隨即為進入者拉開憑空出現的石質門戶,讓開道路。


  門戶之後,是一道向下的緩坡,寬度能容一車二騎並行,頗為寬敞,這是出於物資運輸的考慮。截至目前,靳一夢的計劃還不必修改,可接下來便不同了。


  緩坡盡頭是馬廄、車庫與一個絞盤升降機,驅魔人會在這裏完成卸貨工作,並將貨物通/過升降機運輸至庫房/中進行入庫。靳一夢其實並不介意與麵包一起待在筐子裏坐一趟升降機,但問題是一筐麵包不可能像他這麽重,而且一筐麵包、一桶酒與一個人的手/感完全不同,隻要搬運貨物之人不是白/癡,必會發現端倪。


  ——除非,搬運貨物之人一早就知道自己搬的是什麽。


  即便瓦徳作為精英級土著人物,確實擁有能夠單獨抱起(或者瓦徳敢的話,也可以把他裝在桶裏滾)的力量,但要找一個裝得下人的酒桶亦並非易事。好在靳一夢最終還是找到了符合條件的酒桶,否則他便隻能藏在車底,再從車庫脫身。後者其實也並不難,畢竟今夜並非補給日,車庫附近基本沒有什麽人,但是……這顯然不如前者那樣簡單快捷。


  鶯巢的庫房位於地/下四層,也是最下方的一層,這裏冷得滴水成冰,卻並不潮/濕,反而極為幹燥,極其適宜倉儲。考慮到這裏臨近湖泊,這想必是某些魔法的緣故。等麵包、酒與靳一夢一同被運輸入庫,瓦徳便被幾隻夜鶯帶去安頓過夜,其中一人宣布會讓廚房熱一碗濃濃的羊肉胡蘿卜香菜湯,倉管人員則一邊哼著俚俗小調,一邊做入庫登記。待一切結束,倉管人員哼著歌離開,他拿走了燭台,關門落鎖,將一片寂靜寒冷的黑/暗鎖在門後。


  這時候,一個酒桶被一拳捶開,靳一夢從中鑽了出來。他額外花兩分鍾醒了醒酒,待神思清明,方才擰亮手電,很快的,他便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鶯巢的倉庫占地頗大、分區極多,他被送進了食品類倉庫,身邊皆是一些食物,比如麵包、醃肉、食鹽……以及麵粉。


  這年頭的麵粉多是磨坊磨製,隨後人工篩去麵粉中的穀皮、穀粒、石子、木塊等等,麵粉的精細程度完全取決於人工,是以想要在本時代吃上精工細致、香甜可口的白麵包是一件比較勞/民/傷/財的事。這也就導致了一點,即此處的麵粉屯量雖多,符合靳一夢要求的精製麵粉卻比較少。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靳一夢終於找到了足夠的精製麵粉。它們顆粒細膩、潔白勻淨,揚起一捧撒到空中,紛紛揚揚的粉塵幾欲融化在空氣裏。


  靳一夢閉上眼睛,在心中默默計算了片刻,攏出足量麵粉,將其撒到空中。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幾乎令人眼花繚亂,隻見他迅速躥到倉庫門口,手中亮起一簇焰色。一隻純銀拉絲外殼、白鋼內膽的芝寶打火機被他拋出,在空中旋轉翻/動,跳躍的火焰在黑/暗中劃出流星般的灼豔軌跡……


  ——“嘭!”


  巨大的爆/炸平地而起。


  火龍激舞,氣浪狂飆,粉塵爆/炸的威力絕對不容小覷。靳一夢原本靠在倉庫大門上,結果被連人帶門一起狠狠地拍了出去,瞬間高溫與衝擊波直接將他打成重傷,血量狂跌近一半。好在他早知有此一出,甫一掉血,當即一瓶C+級白塔藥劑灌了下去,瞬間負/麵狀態全清,血藍回滿。


  同樣是爆/炸,地/下建築與地上建築的爆/炸完全是兩個概念。火災倒是小事,萬一引起塌方,那就是恐怖的災/難,爆/炸一起,地動山搖,整個鶯巢頓時陷入了混亂狀態。


  靳一夢倒是比較淡定,甚至還帶了幾波如“要塌啦”、“爆/炸啦”之類的節奏,其目的在於引發更大的恐/慌與混亂。在進入鶯巢之前,他就從瓦徳口/中得知了鶯巢的大體結構,大概就是把數個啞鈴從中段綁到一起,然後這麽疊個四層。像這樣的結構,遇上爆/炸時產生局部塌方是很正常的,不過要說全都塌掉,可能性應該不大。


  ——至少,此處的塌方不會波及東部區域地/下三層附近,而那裏則是雅各先生的住所。


  在混亂之中,似靳一夢這樣的人幾乎可以為/所/欲/為,如魚得水一樣。他先是隨便摸進了一個無人的房間,換上一身漆黑的夜鶯打扮,隨後便輕而易舉地潛入了老夜鶯的巢穴。行動非常順利,比起打量他那張沾染了煙灰火燼的陌生麵容,所有的夜鶯都更加關注其他事情。而當他順利抵達目的地之後,毫不意外的,老夜鶯的巢穴空無一人。這裏原該有一個老人與一個處理雜事的學徒,根據淩/亂的被褥與隻餘下一隻的鞋子來看,當意外發生時,那名學徒應該是第一時間便去幫助老人撤離了。


  靳一夢合上房門,打量著老夜鶯的鳥/巢。這裏堆滿了箱籠,裏頭滿滿當當地裝著紙張,想必是鶯巢中各色事項的記錄——此時沒有電腦,做記錄是一項很繁瑣而且非常占地方的工作。高而端嚴的木製長櫃列滿四壁,其中有一些上了鎖。書桌上僅有一小塊區域可以用於書寫,其他地方則散亂地堆疊著書籍、紙張、鴉羽筆、墨水瓶、瓶罐等雜物。桌上燭火搖曳,燭淚低垂,幾個炭盆燒得正旺,旁邊擺著兩張床,屋中溫暖而明亮……毫無疑問,這房間中不少區域都已經在瞬間被靳一夢劃入了“無用信息”之中。


  他看了一眼墨水瓶的位置,“左撇子。”他坐到書桌前的椅子上,看向離得極近的燭台,“老眼昏花。”他拈起一張寫了一半的紙,“筆跡顫/抖,筆痕極淺。”


  靳一夢舉目四顧,留意到這房間中的所有箱子都長得頗為相似,箱子上刻有日期,卻沒有項目名稱。考慮到現實情況,想必這位雅各先生在麵對紛雜繁瑣的記錄時,采取了一個常見的存檔方式——他會將同一項目的資料存放在一起,以此做到分門別類。


  他略一沉吟,在書桌左手邊那一堆雜物中尋找了片刻,卻是一無所獲。他很快便放棄了,起身走向那幾個上了鎖的櫃子,仔細地打量每一個鎖孔。他選擇了使用痕跡最少的那個鎖,用兩根鐵絲撬開了它。


  櫃門敞開,幾個箱籠端坐其中,有的古老陳舊,有的漆色鮮亮。唯有重要之物才值得留存。


  “找到了。”靳一夢心想。


  ※※※※※※※※※※※※※※※※※※※※


  文森特:這就是我為什麽從來不找女朋友!!!


  ————


  忍不住想,如果今兒這事出現在“夢哥給你講故事”裏,夢哥會怎麽說……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