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宇宙3第二十二章
陳柏的敘述,是從一個困擾了古往今來無數統/治者的問題開始的。那些能夠成為統/治者的人,不論他們究竟是英明神武、愚頑殘酷還是單純的運氣爆棚,不論他們留給後世的究竟是福是禍、名聲是好是壞……但不可否認的是,‘競爭上崗成為統/治者’這件事情本身,無疑就證明了他們必然具備一些傑出之處。而這些傑出的家夥,卻是前仆後繼地倒在了這個問題之前,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夠幸免。
這個問題就是……如何永久地享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當然,這也是人之常情,每個人都會對美好的東西有所憧憬,並希望那些美好永不流逝。在這一點上,統/治者和任何一個普通人沒有什麽區別,他們都在為此而努力,隻不過統/治者所擁有的東西更多,於是他們所要保住的東西也就更多而已。
——但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壽命。人是會老的,人老了,味蕾會遲鈍,逐漸分不出山珍海味與粗茶淡飯的區別;眼睛會混濁,逐漸看不清美/人的香/肌雪膚與孩子們的笑臉;身/體會虛弱,逐漸扛不住惡/毒的疾病與積年的風霜……到了每一次呼吸比黃金和白銀還要珍貴的時候,人就要死了,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失去”是這世上最殘/忍凶/惡的惡/魔,而“時間”則是最冷酷公/正的劊/子/手,當這兩者勾搭成奸,一起向人下刀子時,這尼瑪誰頂得住啊?反正那些統/治者基本都頂不住,所以他們紛紛出招了。這些統/治者們,有求仙問道追求永生的,有風光大葬視死如生的,有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的……總之,這些千奇百怪的花/招可以如此概括——首先追求長生不死,實在不行的話就退而求其次,死後繼續享受,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而古獵頭族的統/治者自然也不能免俗,但是……他們的法子,稍微要別出心裁和高逼格一點。這些古文明野蠻人尋求長生的手段就和傳說中東方天庭的神仙差不多,神仙們長生不老靠蟠桃,他們靠血蘭花結出的果子。
——根據洛帕族中流傳甚廣的“如何獲取神跡之地”小指南可以得知,遺忘之地的神靈墓地中有一株血蘭花母株,顧名思義,這母株當然是能受/精的,而且受了精以後還能結果。這母株也很奇怪,在常態下,它生下來的果子長大以後全是一水兒的雄花,然後它又和自己的親兒子們繼續搞亂/倫,子子孫孫無窮盡也。但若是母株在受/精後獲得巨量的養分,它就會產出一枚非常特殊的果實,這果實在順利長大成花後,會出落成一株漂亮可人的雌花……
這種與螞蟻類似的繁殖方式是如何形成的,恐怕隻有天知道了,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血蘭花的雌雄個體有很大的差異,這種差異主要體現在二者的食譜上。
——血蘭花雌株,是食肉植物。實際上,雌株開花結果的過程,就是這老/娘們心狠手辣的獵食過程。它的花散發香氣(這香氣的效果比雄株好很多),吸引一些食草昆蟲與動物,然後把這些單純的小可愛們像嗑瓜子似的哢吧嚼了(這些小可愛們還能順便給它授個粉),接著它就一門心思地開始結一大堆果子。這果子比花兒還厲害,即使是普通果實的果肉,都含有非常充沛的生物能量,若是從角鬥/士的角度來直觀衡量的話,一枚果子大概能讓李/明夜這個檔次的角鬥/士全屬性永久提升5點。毫無疑問,果子的誘/惑力可比花兒大多了,這會讓動物們瘋狂地蜂擁而至,然後要麽成為血蘭媽媽/的花肥,要麽成為血蘭寶寶們的順風車。
由此也不難看出,為何古獵頭族會發現“特殊果實”的奧秘了。古獵頭文明就像任何一個古老文明一樣凶/殘野蠻,他們特別喜歡搞活/體祭祀這玩意兒,結果有一天,他們興許是打了個大勝仗,一高興就在祭祀的時候奉了很多祭品……於是吧,這雌果就應運而生了。這雌果雖然比雄果牛逼很多,卻到底是沒法兒和仙種蟠桃比的,雌果雖然因其蘊含的強大生物能量而能夠延緩衰老、增加壽命,可這顯然與“不老不死”還差了老遠的距離。但壽命長了,人可以用來瞎折騰的時間也就多了,到最後,古獵頭統/治階層硬是給折騰出了一條永生之道。
——燦爛輝煌的古獵頭族,對於巫術、靈魂和黑魔法的研究之深入,乃是現今的洛帕族人所無法想象的。他們發明了一種儀式,這種儀式可以讓人的靈魂像脫衣服那樣脫掉老邁枯朽的囚籠,投奔另一具年輕健壯的身/體。不得不說這劇情有點眼熟,很多修仙小說裏都出現過、怪談小說裏也出現過、甚至《阿凡達》中也出現過……
說到這裏,不得不提一句古獵頭族最後一任大祭司,這貨乃是驚才絕豔之輩,有通神徹鬼之能,甚至能超脫於肉/體,以純精神體的形態生存於天地之間。此人搞出這轉/生儀式使自己得到永生之後,不由就動了歪念頭,決定通/過這個儀式介入王/權。當然,這個轉/生儀式本身就很適合搞一些爭/權篡位的陰/謀詭/計,世人多/肉/眼凡胎,能通/過肉/體看透靈魂的人還是很稀少的。
掌握了教權的大祭司開始為自己的野心造勢,若是一個人有無盡的時間,那麽任何龐大可怕的陰/謀詭/計都會變得非常容易實施。在古獵頭王國最後一任貨真價實的酋長還很年輕時,大祭司就開始修改教/義與培植黨羽,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所有人的思想。若是仔細審視一番現如今的洛帕人,你還能發現他所遺留下來的些許成果。
——“肉/體不過是一具皮囊,是人與天地、與自然、與他人之間溝通的橋梁,唯有靈魂長存,恒久不滅。”
——事實再一次勝於雄辯地證明了,所謂宗/教不過是當/權者的工具,它就像個素顏的小姑娘一樣可以任人打扮;信/仰是最不靠譜的東西,它會讓你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自發地成為某些人的喉/舌……而個人的思想與意誌,卻又是那麽的脆弱、搖擺不定和易於掌控。
當然,光是影響思想是不夠的,大祭司還為此展開了一係列行動——比如散布“隻有靈魂強度足夠的人才能承受轉/生儀式”的謠言來打消酋長有關“被阿貓阿狗篡位”的後顧之憂、比如塑造自身形象來進一步博取酋長的信任、比如為一些貴/族階層成功舉行轉/生儀式、比如悄悄訓練自己的心腹模仿酋長的行為舉止和說話語氣……他擁有很漫長的時間,也擁有足夠的耐心。
沒有任何意外的,在幾十年後,大祭司成功將自己的心腹扶上了酋長之位,從此他王/權教權一把抓,無盡美好的未來在他麵前展開,無數宏偉的藍圖等待他去實現。但是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他得逞後還沒享受個一百年,古獵頭王國就嘎嘣一下因為地陷而滅國了……
——或許是因為太過憋屈、或許是由於被害酋長的詛咒、或許是出於身為祭司守護古獵頭國的執念,這大祭司空有大能,最後居然成了類似地縛靈一樣的東西。對於這位大能者來說,這真是一個相當諷刺的結果,但萬幸的是,這並不是他最終的結局。
時間哢哢走,苦逼的地縛靈祭司熬了幾百上千年,某洛帕部族中一個名為昆特的小夥子在機緣巧合下進入了遺忘之地;又過了一兩個月,該部族酋長自感年老體衰離死不遠,遂率眾再度進入遺忘之地,結果卻再度被滅團。但這群人之中,卻逃出了一個身強力壯堪比杜查的家夥。這家夥在進入遺忘之地時還是一個倒黴催的戰敗俘虜和古老儀式的試驗品,但從這個鬼地方逃出來時,他已經擁有了一個在遺忘之地裏遊蕩千年的靈魂。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世界之大,每個人都是自己故事中的主角,也是別人故事中的一撇背影。從昆特的角度來看,遺忘之地中的經曆是他的一場冒險,也是他的噩夢之源;從那位不具名俘虜先生的角度來看,遺忘之地是他的終焉之地;從老酋長的角度來看,遺忘之地是他美好的希望與最後的絕望;而從祭司的角度來看,這裏曾經是家鄉,然後是責任,接著變作了野心和囚籠……到了現在,這裏不過是浩瀚天空下某一片最普通不過的雨林,它很美麗,充滿生機。
——說到這裏,事情還和脫離大部/隊撈偏門的陳柏沒啥關係,但接下來就有很大的關係了。
大祭司先生從遺忘之地這吸口氣都要得肺癌的地方跑路之後,自然要找個洛帕部族落腳,而這個部族呢,不巧正是瞭望者基/地附近的另一個洛帕部族。由此也可以看出來,國際基因科技公/司是何其的幸/運,居然完美閃避了與這等傳/奇級別千年老妖怪的正麵交鋒啊……
千年的滄海桑田過去,大祭司先生對榮華富貴、權傾天下的執念也淡了不少,昔日野心勃勃的一代梟雄,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個成天澆花擼豹、每日得過且過、連別人欠錢不還都無所謂的佛係青年。這位佛係青年雖然一天到晚都掛著迷之微笑、動輒給人灌個心靈雞湯、看起來特好說話的樣子,但考慮到他當年的風雲,便可以知道,想要從他身上挖掘出遺忘之地隱秘的難度,恐怕不亞於以非主角身份從少林寺掃地僧手中坑來百年功/力……
然而陳柏就做到了。這一方麵,是因為祭司大人活到這境界,能打動他的東西基本沒有,唯一能讓他稍微有點在意的,恐怕就是“未知”了,而來自於雨林之外的陳柏正好滿足這個條件。第二方麵呢,也是陳柏發現這人居然身負隱藏支線任務,再花錢用徽章一查詢(非陣營模式下查詢需要付費),我靠,這成天傻樂的白/癡居然特麽是個傳/奇級土著人物……
陳柏多乖覺的人,他趕緊就拿出了大學時泡校/花的功夫去刷祭司大人的私人關係。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當初的陳柏成功泡到了校/花,而現在的陳柏在一係列複雜瑣碎不知所雲狗屁不通的任務之後,終於把祭司大人的私人關係刷到了……友善。
對,就是正麵關係中最低檔次的友善,可見大人物們普遍非常難搞。但必須考慮到,祭司大人畢竟是個寂寞如雪的掃地僧,他足有千多年沒和人嘮過真心話了,於是某一日,祭司大人漫不經心地給陳柏發了個任務,其內容大致為——“今年的雨水很好,老夫掐指一算,豐收的時節又快到了。你要是沒事做的話,幫我去個地方摘幾個果子吧。”
已經被折騰麻木的陳柏當然就問了——“什麽地方?什麽果子?”
於是非常順理成章的,陳柏從成天樂嗬嗬擼豹澆花的佛係祭司口/中得知了這一段隱秘,這些隱藏在曆/史背後的故事差點把他給雷焦了。然後他才反應過來,這一係列坑爹任務已經做到了最後一關,終於要開始發好處了……
要知道,陳柏勞心勞力忙到現在,是沒有獲得任何實質性好處的,甚至就連這“摘果子”任務的最低檔次收益,都得等他把血蘭花雄果(對,祭司要的是比較大路的雄果)弄到手之後才能兌現——比如他可以選擇直接把雄果吃了拿屬性點回歸(據說是無毒的,但也難說,畢竟任務發布人有黑曆/史),也可以選擇再曆經千辛萬苦跑回祭司大人跟前交任務,從而打動這個千年老妖怪,並從他身上真正刮一次油/水。
簡單地說吧,想要真正從這老妖怪身上刮油/水,可謂是實力、誠意、機緣、情商缺一不可,而且在大量投入之後也未必能見到回報(中途掛了的話,人祭司是不管的)……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這老妖怪的所作所為確實相當符合他世外高人的逼格和身份。當然,這倒不是這老貨在拿喬玩套路,隻是人家做人做到這份上了,真真是“功名利祿皆糞土,皇圖霸業草上霜”,你不逗人一樂讓人耍個開心,人憑啥給你好處呢?
不過不得不說一句,這老東西到底還有幾分厚道,作為名副其實的地頭蛇,他倒是在陳柏啟程前把遺忘之地的攻略給陳柏交代了一通。由此順便又解/開了一個隱秘——為何昆特舊部能一路跟開掛似的直奔目標,甚至能夠重現失傳已久的古老轉/生儀式?這問題的答/案實在是太簡單了,以祭司大人的通/天徹地之能,即使身為地縛靈,想要給昆特舊部族的偵察勇/士們托個夢啊啥的,還是非常手到擒來的……
——“你等一等。”李/明夜出口截斷了陳柏,“你的意思是,穆圖康先生告訴了你所要麵對的一切——包括地/下河道的路線、通往神靈墓地的捷徑、雄果和雌果的獲得方法與作用、血蘭母株就像個歇斯底裏的婊/子一樣危險……但他卻沒有告訴你,六年/前那支部落滅/亡的具體原因?”
“‘他們的貪婪激怒了神靈,神靈降下懲罰,神的怒火將他們埋葬。’這是他的原話。”陳柏此時麵對李/明夜已經平靜了很多,“我後來想了想,他無疑是在警告我不要自作主張地去碰價值更大的雌果,這或許是一個沒說出口的考驗吧。他在考驗我的心性,同時也在考驗我的行為是否有國際基因科技公/司的授意,如果國際基因科技公/司得知雌果的作用,他們一定會想法設法舉行血祭,而血祭……或許會引發某些災/難性的後果。”
李/明夜微微點頭,在她看來,陳柏的推測還是相當靠譜的。如果穆圖康祭司說的都是事實——他說實話的概率很高,因為他沒有什麽必要撒謊——那麽事到如今,但凡有腦子的人都能將昆特舊部族的滅/亡之謎與血蘭雌果聯想到一起。因為很顯然,老酋長隻不過是略有點老,並不需要馬上更換軀體,所以血蘭雌果才是他的最佳選擇,這一點也可以通/過當初老酋長攜大批奴/隸進入遺忘之地的行為來證明,而且毫無疑問,這正是由穆圖康祭司所授意,顯然彼時的祭司大人是並不介意讓老酋長弄幾個雌果嚐嚐鮮的。
但問題就在於此——若是穆圖康祭司當初親手布置了這一切,那如今他為何又要行此自相矛盾之舉?他給出了同樣的信息,卻表達了截然相反的意圖,顯然其一有利,其一有害。可是根據種種跡象顯示,老酋長和穆圖康祭司合作得還是很愉快的,前者甚至還重現了轉/生儀式來讓穆圖康祭司脫困。而從穆圖康祭司的角度來說,他既已出世,自然既沒必要害老酋長,也沒必要害陳柏,他與這兩人有沒有利益衝/突倒在其次,關鍵是此等大能若要滅人,相信不論是老酋長還是陳柏都隻能閉眼待宰啊!何必搞得這麽麻煩?
這一點陳柏確實是想破頭都想不明白,不過他也看得很開。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唄!正所謂情勢比人強,在對方不論想/做都跟玩兒一樣的情況下……對於一個知情識趣的聰明人來說,乖乖聽從對方安排無疑就是最好的選擇。
畢竟穆圖康祭司不僅強大危險、深不可測……而且其手中,還有陳柏無比渴望的東西。
“我想和你們簽訂一個契約,在這次曆練之中,我不會做出任何對你們不利的行為,甚至可以放棄本次曆練的一切收益。”陳柏緩慢地說道,他的語氣顯示這是他在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我隻希望……接下來在探索血蘭母株時,如果恰好有血蘭雄果,那麽分給我兩枚雄果,然後放我離開,讓我可以回去交任務。”
通常情況下,角鬥/士們在簽訂契約時,契約條件中是不可能會出現如“不會做出任何對其中一方不利的行為”這樣模糊的條款的,因為契約一旦經由係統公證生效,那麽這個所謂“不利行為”顯然有非常寬泛的界定,其中包括但不限於直接攻擊、惡意欺/騙、辱/罵等等。總之,帶有主觀惡意的行為肯定是會被囊括在內的,至於其他非主觀因素的界定……可以參考鬥獸場“和平模式下不會發布涉及角鬥/士之間對抗性的任務”這個簡單粗/暴的標準。
這個堪稱喪權辱國的條件一出,眾人都有點驚,似海霧這等麵冷心軟的女子甚至略略現出一絲不忍之色。然而阿斯特羅倒是輕輕地“唔”了一聲,眼中深邃的藍影微微一凝,片刻後,笑了:“你終於發現了嗎?”
阿斯特羅的反應讓陳柏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他通/過這個反應試探出了對方的殺意。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我發現得太晚了,對吧?你,堡壘的阿斯特羅閣下,親自擔保不會讓人傷害我,但是你們可以把我的防毒麵具摘下來,這裏的空氣會讓我休克無法回歸,然後你們可以用間接手段殺死我……我當時就應該發現的,但是恐懼讓我失去了應有的判斷力,除此之外,你還用‘一切既往不咎’來保證我回歸以後的安全。多誘人啊!所以我就答應了。”他頓了頓,露/出一個苦笑:“這是和平模式,用這種方式殺死我,不僅沒有任何獎勵,甚至連殺/戮值都沒有……靳哥,你就這麽恨我嗎?”
眾人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靳一夢。
靳一夢垂目盯著陳柏被燈光刷得雪亮的臉,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說道:“你背叛我、壞了我的事、擋了我的道……咱倆也算認識很久了吧!陳柏,你仔細回憶回憶,所有這麽嚴重地得罪過我的人裏頭,你是不是活得最長的一個?”他眯起眼自己回憶了一下,“還真沒有比你活得更長的了。”他蹲到了陳柏跟前,“剛才你一直在說,我一直在聽,在想我還有什麽理由讓你活著……”
靳一夢的語氣非常平靜,平靜得不含一絲殺意,更不帶任何一絲感情,聽不出喜怒愛憎。陳柏忽然心慌,遂急切地打斷道:“靳哥,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我剛剛說的是真的,我以後不論如何都不會再擋你的路,隻要你放過我,讓我回去交任務!穆圖康答應我會為我主持轉/生儀式,如果成功了,我有可能成為土著留在這裏啊!”
陳柏說到最後幾乎吼了出來,他此言一出,場麵寂靜了一瞬,旋即徹底沸騰,就連阿斯特羅都忍不住動容了。李/明夜原本正在思索血祭的相關事宜——其實以此地的生物強度與她手頭的可用/力量,根本不可能通/過人為控/製達成血祭條件,她隻不過在好奇血祭之後未知的災/難性後果——聞得此言,也不由眉毛一挑,直直地看了過去。
——成為土著?
——脫離鬥獸場,像個人一樣地生活,操心那些再瑣碎不過的柴米油鹽,結交真心的朋友,甚至可以擁有一個家庭……終日忙碌奔波,卻又無所事事,平凡卻快樂。
這簡直太夢幻了,幾乎沒有一個角鬥/士能夠拒絕這樣的誘/惑。
“雖然我對古獵頭族轉/生儀式不了解,但我可以告訴你們這些天真的家夥,這個方案的成功率很低。”李/明夜的聲音緩慢而輕柔,一字一句,冰冷得像現實,“我成為角鬥/士的情況比較特殊,當時的我是一個……快要消散的意識體,甚至連幽/靈都不如,但現在的我和你們沒有什麽不同。這說明我們的身/體和身份都取決於我們的靈魂,我想這並不是換一具身/體就能解決的問題。”她頓了頓,轉而對陳柏笑了笑:“而且如果你說的能成為現實,那麽恭喜你,你就真的是死定了,因為我們是不會給你礙事的機會的。”
陳柏從先前提出那堪稱喪權辱國的條款到如今扔出這個重磅炸/彈,雖是真話,卻也是存心施展伎倆以求活命。實際上,若是沒有李/明夜這一席話,他就快要成功了。
陳柏終於崩潰:“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幾率,我也一定要試一試!老/子真的是他/媽受夠了,每隔十天就要死去活來一趟,隨時隨地害人,隨時隨地被人害,不把所有人幹翻就連覺都睡不好,全世界都是敵人……我真的受夠了。”
人都是會變的,變得更好或者變得更壞,而龐大的壓力與險惡的環境則會把人變得扭曲醜陋。靳一夢低頭盯著陳柏,後者的眼睛裏有漆黑的恐懼,像深不見底的井。他微微歎息:“你選擇利/用卡巴克斯,是想要阻礙我們的進度吧。”
陳柏坦然承認了:“如果你們有機會接/觸到血蘭母株,你們連個果皮都不會給我留。現在想來,可能是我多此一舉了。”他的目光投向阿斯特羅,隱含冷笑:“如果沒有卡巴克斯這個野心勃勃,但又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堡壘的阿斯特羅閣下也未必會和你們達成合作吧?”
這句話顯然不乏惡/毒的挑/撥之意,不過因為確實是事實,阿斯特羅也就沒有否認。他倒是淡定得很,口氣安閑地插話道:“說到這個,我隻好奇一點——鄙人自認為比卡巴克斯可靠公/道得多,你當初如果帶著情報來找我,肯定能賣出一個更好的價錢。所以你為什麽寧可選擇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也不來找我呢?”
“我被誤導了。”陳柏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老/子人又他/媽不在,場情局那個白/癡隻會告訴我JS和靳哥處的很好,卡巴克斯也一直告訴我你們好得穿一條褲子,你們還聯手操縱了拍賣會……再說了,誰會相信一個剛成/立沒多久、隻有區區三個人的一級團隊居然能和堡壘一團競爭這麽久?我以為你們早就徹底合作了好嗎?在這種情況下,我最多隻能通/過威脅卡巴克斯‘大不了一拍兩散’來讓他安分點,如果真找你那不是找死嗎?誰知道那蠢貨會自作聰明。”
“嗯……也對。”阿斯特羅想了想,也覺得很有道理。他頗為惋惜地看了陳柏一眼:“你也是個人才,可惜……”他隨後便彬彬有禮地衝著靳一夢一頷首:“我沒有什麽要問的了。”
靳一夢點了點頭。他神色仍是一派漠然,心中卻不由有些迷茫。當抉擇的最後一刹那到來,所有能夠用於拖延的東西全部消失,他才終於意識到,自己有多麽不情願去做這件事……即使他們如今已經是敵人。
——他上一次經曆如此掙紮,是在決定對撣邦奈溫動手的時候。
——奈溫身為大佬,自然有其過人之處。他是一個極具人格魅力的人,對於靳一夢來說,比起一個老板,這雄踞一方的梟雄更像是一位父親。他教/導他如何好勇、如何鬥狠、如何收/買人心、如何/在錯綜複雜的利益漩渦中尋找平衡、如何人前風光人後齷齪……他教/會了他所有當老大的本事。他也會斥責他“快三十的人了還到處瞎玩沒個定性”、忠告他“男人一定要有一個家庭,雖然事業是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但經營一個家庭才是男人這輩子第一等的大事”、語重心長地勸誡他要“多行善事,多積功德”……
但與此同時,這個慈眉善目、子孫孝順的老頭兒販賣毒/品,走私軍火、木料和玉石,坐擁大片礦藏山林,手裏有人有槍,傾向撣邦獨/立軍,邊境黑市上有一半黑槍都是他家的。
所以奈溫一定要倒,也一定要死。當靳一夢看透這一點之後,再麵對奈溫真心實意的關懷,他感到無比的絕望,因為他知道他無法拒絕,這是他生命中缺失的東西。
靳一夢活到現在,真正被他視為親人的隻有區區二人,而其中一人已經被他親手毀了,他如何能再親手毀掉另一人?
他在心裏猶豫掙紮不過短短三五秒,李/明夜便在團隊頻道裏低低歎了口氣:“哥,你的心軟早晚會把你害死。”隨後他便聽她輕笑著開口了:“聽起來,你認為你輸得很冤枉?”
靳一夢明白李/明夜要插手了,生平第一次讓別人替自己做決定,他卻覺得如釋重負,並為此感到安寧。他知道李/明夜懂他的需要,也會為他做出最恰當的選擇。
.
“你說呢?換做是你你不覺得冤枉?”陳柏冷笑道,“每一次,每一次我都盡了最大的努力,做了最好的選擇,但是我還是輸了,我沒辦法,我實在沒辦法你懂嗎?如果是你……”
“如果是我,我在第一時間就會找到靳哥,就算不能冰釋前嫌,我也會通/過他來達成合作,然後爭取把自己賣一個更好的價錢。我相信你不難看出他根本就沒有聲張你們的恩怨,從你我之前那段通/過徽章的短暫交流,我認為你其實是明白這意味著什麽的。”李/明夜微嘲地笑了一聲,“他早就原諒你了,隻是你自己不願意被原諒。我給你一個真誠的建議吧——不論你有沒有錯,當你弱小的時候,有‘被原諒’這個選擇是你的運氣,你要做的應該是好好抓/住,然後跪下來痛/哭/流/涕地感謝命運,居然他/媽/的給了你一個如此寬容的仇人……操,我簡直有點嫉妒你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陳柏忽然激動了起來,仿佛被戳到了最深重不見天日的傷口,“要殺就殺,能不能不要這麽多廢話?”
“我隻是在告訴你你本可以在這次曆練中獲得的東西。你原本有可能進入堡壘,有可能加入聖光會,而我可以給你一封通往場情局的推薦信,再不濟,這次你也可以撈到一大筆錢。然而……看看你現在。”
“所以,你是要嘲笑我嗎?”陳柏厲聲吼道。
“你覺得我能通/過嘲笑你獲得樂趣?我隻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你究竟是為什麽會落到這個下場?為什麽你寧願自己走一條艱難的路也不願意去麵對和利/用一個早已原諒你/的/人,究竟是什麽阻止了你?我聽說你為了生存和利益可以不擇手段,可你為什麽突然不怕死了?”
陳柏在李/明夜嚴厲的逼問下急促地喘息,他全身不停地打著顫。他嘴唇顫/抖,張口欲言,李/明夜卻伸手戳了戳他的心口,截斷道:“我不是你的心理谘詢師,所以我不會給你答/案。我隻希望你好好地想一想我的話,然後別再做自作聰明的蠢事。”
陳柏閉了閉眼:“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想給你一個機會。你確實是個人才,上一個給我添了這麽多麻煩的人是冷泉英子,所以我相信你不會丟我的臉。”李/明夜把陳柏的身/體扶正,她拍了拍陳柏的肩膀:“我會帶著你走完接下來的曆練,你可以試一試那所謂的轉/生儀式能不能讓你擁有你想要的,如果你失敗了,記得在回去後找我拿一封通往場情局的推薦信。”
李/明夜此言一出,可謂是滿座皆驚,畢竟這轉折實在是太大了。然而一個管理者的視角與一個普通打工仔的視角到底是不一樣的,阿斯特羅稍一權衡,便會明白李/明夜給陳柏拋出了一杆多優厚卻又多苛刻的橄欖枝。
這世上通往權力的道路並不算太多,信息與渠道絕對是其中非常重要的兩條,所以場情局就成了鬥獸場中極為金貴的存在。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員數量最為龐大的組/織在黨派林立的鬥獸場中保持著明麵上的絕對中立,如果庸人進入場情局,那麽他就能獲得庇佑,如果野心家進入場情局,而這位野心家又善於隱忍籌謀……那麽他就能走向成功。
其實場情局是一個非常適合李/明夜的地方,然而昔日場情局卻礙於來自聖光會的可能風險而沒有招攬她,但這顯然並不妨礙雙方建立一定的交情。而這種交情在李/明夜成為剛達巴黑蝠統領,又經由弗蘭克添柴加火之後,其含金量自然是隨之躥升了。
如果陳柏在李/明夜的推薦下進入場情局,那麽他就打上了命運團隊的標簽,他所獲得的機會將會與他所受到的防備一樣多。如果他無力掙脫這個標簽,他的未來將會與命運團隊聯合在一起。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弱肉強食的鬥獸場中,場情局這個組/織能帶給角鬥/士的安全感,絕對比聖光會、堡壘這樣野心勃勃的組/織要多得多。
陳柏忽然覺得嗓子發幹,他同時感到無與倫比的渴望和絕望。他深呼吸了一下:“如果我拒絕呢?”
“我隻是在告知你我的決定,但我不會替你做選擇。”李/明夜淡淡地說道,她頓了頓,又道:“不過不論如何,你這一次確實給我們添了很多麻煩,所以賠償還是要出的……”她站起身,拍了拍在一旁悠閑看戲的阿斯特羅,半開玩笑地說道:“閣下,這種事情你比我擅長,所以盡管把這個討厭的混/蛋敲詐到傾家蕩產吧,之前說好了五五,我坐等收錢。”
阿斯特羅搖頭歎氣:“嘴上叫著閣下,行動上卻在毫無顧忌地差遣我,我怎麽會認識你這麽不/要/臉的人……”
李/明夜若無其事地溜了出去,權當聽不見阿斯特羅的吐槽。此時靳一夢正在洞/穴入口附近擺/弄他的掌上電腦,李/明夜蹲到他的身邊,伸出一隻手,五指張/開地戳到他眼皮子底下,還極為囂張地晃了晃。
靳一夢怔了一下,忍不住失笑:“你現在成天吃我的,再問我要五頓飯有什麽意思?”
“因為我要點菜。”李/明夜趾高氣昂地說道,“我早就受夠你了,你每次都借口要營養均衡,然後把我不喜歡的和我喜歡的做到一道菜裏。別搞笑了,我們根本就不需要均衡營養,你這個幼稚的家夥就是故意的。”
靳一夢語重心長:“寶貝兒我也是為你好,挑食不長個兒啊。”
“我打你了啊!”
二人小打小鬧了一會兒,就此把所有說出來太過矯情與客套的心思都揭過了。靳一夢耳神極靈,即使他人在洞外(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轉悠出來的),對裏頭發生的一切依然一清二楚。他便問道:“你怎麽突然想起往場情局裏頭塞人了?”
“不行嗎?反正大家都這麽幹。而且現在塞人多好啊!我塞的輕/鬆,麥克唐納收的也沒顧忌。”李/明夜笑道。她懶洋洋地往靳一夢身上一靠:“放心,你這個朋友如果想當個廢物,那我會讓麥克唐納就這麽養著他,反正不惹麻煩就行,一個廢物養著也無所謂。等以後我們厲害了,你再去場情局走走關係,給他弄個租賃商鋪的機會,這樣也算從鬥獸場裏贖身了。我想這也是你對他的期待吧?別惹事,平安活著,其他一切都由你來搞定。”
“這有什麽不好嗎?而且你也看到了,他想要的也就這麽多,這樣對誰都好。”靳一夢有點無奈,“你可能覺得他不上進,但是……我就這麽說吧,他以前在哪兒長大?中/國。我不知道你們那兒的中/國是什麽樣的,在我的中/國,警/察不用配槍,流氓用水果刀打架,很不可思議吧?這就是我的中/國。等他到了緬甸,他是個商人,他的安保老/子親自看著,人都是我從自家公/司挑的,他就沒經曆過幾次真正的危險。在這方麵他就約等於一個普通人,普通人的勇敢往往都是因為無知,等他們真正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什麽之後,不主動找刺/激才是絕大多數人的選擇。”
“我不是在問你這個,我的意思是,你看起來真的很像一個溺愛兒子的爸爸。”李/明夜麵無表情地說道。
“……”靳一夢瞬間被噎住,他抽著嘴角盯著李/明夜,一時被這個比喻雷得無語。
“就算他真的是你的兒子,一段健康的父子關係的基礎也是溝通、理解和尊重,而不是溺愛。你記得我剛才問陳柏的問題嗎?為什麽他寧願自己走一段艱難的路,也不願意麵對一個早已原諒他的人?我認為這是由於負罪感,他對你感到愧疚,所以他無法麵對你。但是他選擇了一種負/麵的方式來排解這種負罪感——他把責任推卸給你,並試圖把你變成他的敵人,從而讓他能夠對所做出的一切都感到心安理得。這就是我討厭他的原因,但我現在居然有些理解他了。這真是一段糟糕失敗的父子關係,如果我以後打算寫一本有關家庭教育的書,我一定會把你們寫進去的。”
“噗”的一聲遠遠傳來,這是一直在努力偷聽八卦的JS終於笑噴了。靳一夢所有複雜囧然的思緒頓時化作哭笑不得,他頭都沒回,隨手在地上撿了塊石頭丟出去。石塊挾淩厲風聲呼嘯而出,下一個瞬間,正鬼鬼祟祟躲在洞/穴拐角處的JS發出一聲慘叫,撲通一下倒地不起。
李/明夜被逗得噗嗤一笑。她起身按了按靳一夢的肩膀,半開玩笑地說道:“親愛的老爸,你的孩子已經長大了,你該放手讓他自己去選擇他的道路。他自己選的道路不一定正確,但你要知道,這世上並不是隻有正確的才是最好的。”
※※※※※※※※※※※※※※※※※※※※
李明夜不會告訴你的事情:
如果李明夜沒有從陳柏身上看到負罪感,她就會想辦法殺死他。
李明夜當然不會白養著陳柏,到了中場她就會開始給陳柏洗腦了,現在隻是她在給夢哥打預防針。
永遠不要相信李明夜所說的任何一句道貌岸然的大道理。
——————
我突然想到一個很悲慘也很好笑的情況:為什麽鬥獸場裏中國人那麽少?
答案是D級宇宙中最多的就是D級科技宇宙,來自於D級科技宇宙中的人類也會在同類宇宙中進行試煉任務,而眾所周知,D級科技宇宙裏性價比最高也最好弄到的武器就是槍,然而絕大多數中國人不會用槍。
想象一下,一個中國人好不容易弄到一把槍,然後對著敵人嚐試開槍,卻發現扳機扣不動或者扣了也沒用……
敵人:咳……你得先關保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