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將蕭珩
這些年堅守邊城, 士兵換了好幾茬,老兵都快打光了。
何況這東拚西湊出的隊伍,哪有什麽戰鬥力, 被這不似人反倒像鬼的東西成群結隊一撲,立即分海般散開,從中間斷出一個缺口。
少年身邊的士兵被拽出去, 蠻人的五指如爪, 胳膊被生生撕開。士兵發出淒厲的慘嚎, 半截身子被在沙地上拖行。而那格外敏捷的蠻人隻是往地上一拍, 便起了流沙,陷了士兵, 自身卻詭異地避開了流沙。它翻著眼白的瞳孔盯著他們,要他們從腳底生出一層幽幽的涼氣。
少年的匕首已經滑入手心, 練氣的境界, 在修真界也不過剛剛入門。但他身上的靈氣昭示著他是上等的血食。
蠻人似乎對他很感興趣, 光是嗅著味道就覺得香, 向他包抄而來。
“操,躲開!”悄無聲息站在他背後的男人發覺不對, 倒吸一口涼氣,抓住少年的領子往後扯,自己迎上去提槍一刺, 悍然將撲來的蠻人挑落。
可下一刻, 從地下流沙裏鑽出來的蠻人向少年的腳踝抓去, 在他的褲腿處印下黑紅色的手印,似乎要將他拖入漩渦。
少年反應極快, 踩住他的手掌, 冷鐵的匕首衝著它的頭顱落下, 隻是一刺,半個腦袋被削掉,鮮血飛濺。
“看你年紀小,下手卻挺狠。”救他一命的男人槍出遊龍,看盔甲製式大約是個小隊長,卻有著與之不匹配的身手。“我不記得城防兵裏有你這種小家夥,混進來的平民?還掛著我隊伍的牌子。”他輕輕鬆鬆地點破,卻似乎並沒有在意,反倒與他攀談起來。
“我記得原本那家夥叫小伍,人去哪了?”他記得所有士兵的臉。
“他跑了。”他可沒那麽好坑。
“脫逃呀。”男人沉吟了一下,眼睛冰涼,道:“這類事情多了,不舉不究。我本不想拆穿,不過你看上去有些不一樣——蠻人對你很感興趣。”
“不巧,我隻想宰了他們。”少年又是一刀割喉,盔甲上濺開粘稠的血。他側了側臉,平日裏在謝衍麵前裝出來的純摯笑容褪的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戰栗的冷笑。
他踩住蠻人的屍體,腳下的流沙坑卻變回了平地。
他皺起眉:“這是什麽?”
“蠻人啊。”
“蠻人是這種東西?”
“以前是人。”男人聳肩,“大約是今年秋天起的變化,那場打的挺慘的,邊塞幾城十室九空,百姓能走的全走了,少數幾個活著回來的士兵說,蠻人變樣了,不怕死,不怕痛,還有些詭異的手段。”
他離開邊陲南下時是幾年前,那時戰況拉鋸,他沒見過。
謝先生為什麽執意來塞外,他說“看一看這邊的風土人情,還有這一戰的情況。”
他那麽厲害,難道料到了嗎?
隊伍一觸即潰。
這並非人可及的力量。
冬日是默認的休戰期,所以宋副將帶人出門探查,並不覺得蠻人會在大雪封山時渡過天險。這大抵是出自過去幾年的經驗,他自信地認為,就算是有些蠻人的痕跡,數量不會太多,若是拿下還能作為軍功誇耀一波。
誰知道蠻人比起秋日時更厲害了,竟然能夠操控荒漠流沙。
耳畔慘嚎不斷,赤血飛濺。
而那用槍的男人又刺中了一隻,卻因為數量太多,向少年的方向退去。男人眼觀八方,即使遇到這種意外情況卻仍能談笑風生。他並不是蠢人,早已看出其餘人都不頂用,唯有那少年身手不錯,可以聯合。
“我叫蕭珩。”男人槍術精湛,顯然並非普通小兵,卻不知為何淪落此地。他笑起來帶著些匪氣:“聯手嗎?”
“殷七。”少年沉默了一下,道。
“家中行七?哪裏人?”蕭珩挪動幾步,一個旋身,兩人默契至極地靠近。
“……無父無母,你廢話怎麽這麽多。”少年冷酷的眼睛鎖定住一隻從側翼攻來的蠻人,揮舞短兵,可匕首已經卷了刃,他嘖了一聲,把頭盔取下向著蠻人的腦袋用力砸去,腦漿迸裂。
他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卻露出他灰塵底下的真容,明明含著戾氣,卻教人移不開眼。
“拿著。”蕭珩用槍挑中一柄鐵劍,劍飛起,斜插.進少年麵前的沙地裏。“砍這些鬼東西,長兵器順手。”隨即又不知是嘲諷,還是無奈地道:“其他家夥都不頂用,倒還不如你一個平民小鬼。”
少年還是第一次執劍,有些生疏。
但他在一刺一挑中找到了手感,動作漸漸流暢起來,仿佛天生適合用劍。他沒答話,將劍從蠻人胸膛裏□□,算是默認了與蕭珩聯手。
這個男人有著神鬼莫測的身手,卻在這邊陲之地當一名無名小卒,受這種傻逼將領的瞎指揮,他怎麽忍得下去。
“就算是活著也回不去。”蕭珩嗤笑一聲,踹開一隻攀著他腿的蠻人,看了看死傷情況,氣的不輕,道:“操,宋長天那蠢豬,蠻人都變成這鬼樣子了,還以為冬季正常休戰?自己想黃泉一日遊就別拉著別人,老子隻是想在軍中混吃等死。”
他抱怨著,殺敵時卻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槍尖劃出一道圓弧,竟是橫掃一片。
少年卻感覺到身上的靈氣在漸漸凝聚,向著手中劍上灌注。他之前被謝衍啟蒙,對方卻並沒有教他生殺的技巧,此時卻在生死一線中漸漸明悟。
少年一劍刺去,靈氣卻轟的一聲燎向蠻人,竟是讓它肢體上竄起老高的火焰,不多時便承受不住這般靈氣灌注,從腰部炸開,蒼白的肢體斷為兩截,在地上抽搐幾下才停。
“……”饒是見多識廣的蕭珩也震驚了一番,自來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厲害啊小家夥。”
“意外。”少年肩膀繃緊,然後嫌棄地拍開他的手。“別挨著我,不怕死嗎?”
“想要我的命可沒那麽簡單。”蕭珩從他身上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東西,也不惱,隻是從容轉身。“打個商量,後麵的交給你,不過分吧。”
蕭珩身上有一股魅力,若是他真要與誰打好關係,對方很難討厭他。
少年自有記憶起就是從屍堆裏爬出來的,絕不畏懼殺戮,遍地屍骸隻是讓他回憶起了自己的底色。他就算學了經史子集,悟道明理,卻抹不掉過去的痕跡。
殺戮的本能刻在了他的骨子裏,與他奇詭的命數糾纏。
“蠻人應該可以控製此地流沙。”整個戰場已經成為修羅鬼蜮,他們早已潰不成軍,為了活命隻有廝殺。蕭珩觀察後,沉聲道:“而我們不行,容易一腳陷入其中,越是掙紮陷得越深,若是逃命,又跑不過這些家夥。”
“他們七竅裏有蟲。”少年用劍挑起一隻頭顱,嫌惡道。
“原來如此。”蕭珩經驗老辣,隻是一說便意識到其中密辛。“這些蠻人根本就是活死人,要活人與屍體去鬥……”他說罷也苦笑兩聲,道:“此地恐怕早已被放棄了。”
“如果北方要塞被攻破會怎麽樣?”
“待到春日,蠻人會直接南下,向著中洲腹地而去。”蕭珩臉色難看,道:“隻要過了三留、廣夏、天門峽,後麵便是魏京。”
可他們現在哪有空去操心局勢,活下來都成問題。
“會有救兵嗎?”少年又問。
“救個屁,宋長天是自作主張出城的,隻是上頭沒攔而已,估計是想讓他栽跟頭,哪會好心來救。”蕭珩沒好氣。“老子還沒娶媳婦,上回摸到姑娘小手還是在魏京的時候,虧了,虧大了……”
少年沒答話,隻是把長劍從屍體上□□,道:“跟我來。”
蕭珩挑眉,道:“你記得路?”此地地形複雜,就算是他也不能保證能走出這種奇石林立的地方。
少年道:“此地有陣法,我的老師教過我如何分辨。”他在說到老師時,眼神微微一斂,好似藏著什麽隱秘的心思。
“萬一你把我帶迷路了,我豈不是很虧?”蕭珩道。
“不走,你想待在這裏和這些鬼東西相親相愛?”少年道:“左右都是死,不如拚一把。”隨即他的眼神凜冽了一瞬,道:“我不信你不懂地形。”
“那行,賭了。”蕭珩摸了摸下巴,道:“殷老弟,大哥能不能活下來就靠你了。”他爽朗一笑,手上卻不慢,把一隻沒死透的蠻人一槍紮死。
“向北。”少年看了一眼還在纏鬥的士兵與蠻人,宋副將斷了一條腿,趴在馬上大聲呼救,他心知無救,冷靜地道:“當逃兵是要斬立決的,我不是兵,你……”
“老子的命最重要,誰他媽要和這種腦子有問題的共生死。”蕭珩冷笑一聲,道:“老子帶兵的時候,他們還在娘胎裏呢。”
少年沒有去問他經曆過什麽。蕭珩明明有一身本領,卻淪落微末,顯然曾經的身份並不普通。
少年人一身輕甲上滿是飛濺的鮮血,身形挺拔筆直,執劍而立。
冬日天色陰沉,落下小雪,飛揚如同柳絮。而他於天光與雪光中轉身一瞥,雙眸泛著不祥的赤紅,如同君王臨世,教蕭珩晃神一陣,心裏卻有些荒謬之感。
他總覺得,這小子並不簡單。
*
檀香燒盡,茶水溫了又溫,小菜也已經涼透。
等了一個上午,每日都準時的學生,今日影子都沒。
謝衍放下自己看了一半的地方誌,瞥了一眼博山爐裏檀香的殘骸,什麽也沒說。他披著青色的外袍,徐徐走至門口。
城中依舊毫無異樣,就好像隻有他的學生憑空消失了。
“莫不是覺得與想象中不同,中途放棄了?”他心想,卻又搖頭否定。那孩子每日的用功不是假的,以他的眼光,這一點不會看錯。
他垂眸,隨手抓了一把棋子,往桌上一擲。
棋子如星落,他掐算一番,卻是臉色微沉。
“怎麽在城外。”謝衍隻要掐指一算,便知學生曠課恐怕非他本願,心裏那股子鬱悶之氣消了不少,隨即又蹙起眉,“山窮水盡,枯木生花?”
屋外已經飄起小雪,整座邊陲城市籠罩在寂靜之中,天色蒙蒙。謝衍到底還是按捺不住,抬腳便往外走。
好歹是他的學生,總不能讓他莫名其妙地送了性命。
不過邊關的確危險,待把他帶回來後,確實要考慮他的去留了。
他攤在桌上的地方誌裏,繪著栩栩如生的‘傀儡蟲’,被墨筆圈畫出來,有一行批注,上麵寫著:其身如蠶豆大小,以腦髓為食,以人為傀。
*
“你真的知道路?”蕭珩把黏著血的頭發重新束起,顯得英姿勃勃。前將領嘴上沒個把門的,“萬一我們不小心走進蠻人老巢怎麽辦,難不成就靠我們倆把他們一鍋端了?”
越是往裏走,越覺得奇石詭譎,幽影重重。方才捕殺他們的蠻人沒有跟來,可路上他們卻遇到了更誇張的東西。
“原本的路線不能走,隻能重新找路。”少年把破碎的盔甲卸了,輕裝上陣。一柄暗淡的鐵劍卻在他手裏顯得無堅不摧。“你若是後悔了,便原路折回。”
“我就說說罷了。”然後蕭珩看到了麵前的斷崖,摸了一下鼻子,道:“喂,不會是死路吧。”
“……你還是別說話了,烏鴉嘴。”少年從斷崖上往下一看,是連綿的營地,有嫋嫋煙氣升起,卻顯得過分安靜,不似活人住處。
“我宣布,我們把蠻人老巢包圍了。”蕭珩錯愕了一下,倒也是心大,不但沒有怪帶路的少年,還一把摟住他的脖子,笑道:“這麽大的戰功擺在我麵前,你說我們去把他們老家抄了如何?”
他的眼睛裏有著野心的火。蕭珩從不是個會屈服於現狀的男人。
“想死就自己去,我不奉陪。”少年冷酷無情地拍掉了他的手,道:“我還要回去找我的老師,今日還有功課沒有完成。”
他雖是這麽說,心裏卻清楚希望渺茫。
若是陷在這裏,他怎麽可能再見得到謝先生。
“看這個營地的規模,算一算攻擊我們隊伍的蠻人,恐怕是傾巢而出。”蕭珩道:“這麽大的營地裏,總有輿圖吧,我進去偷,你等在外麵接應我。”
蕭珩嘴上說著自己的命比誰都重要,但是遇到更大的機遇時,他比誰都不怕死。
少年頓了一下,道:“你信任我?”就算方才合作抗敵,他對蕭珩也是有所保留的。
蕭珩笑了,他蹲下身咬著草葉咀嚼了一下又吐掉,道:“我隻信該信的人。你的眼睛隻說了一件事,你要回去,我們的利益一致。”他的眸底是狼一樣銳利的光,輕哼著笑了:“我們需要食物和飲水,怎麽樣,賭不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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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識於微末的帝尊與蕭珩√
蕭將軍原來是很厲害的將領,後來被一貶到底,被人當炮灰天天送,但是每次他都能活下來。
蕭將軍也是個神人。和帝尊沒大沒小也是因為他們熟,他們是最先認識的,然後是將夜,再是陸機,所以陸機顯得最謹小慎微,蕭珩最不怕得罪殷無極,他們是過命的好兄弟。
他後來怎麽入魔的之後再講。反正魔門F4都是大寫的慘慘慘。
師尊上線蓄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