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一局
第八十五章天下一局
燭火燃盡,斑駁紅燭淚滴落, 猶如幹涸的鮮血。
三個時辰已過。
道門長清宗宗主, 如今的仙門之首宋瀾慢條斯理地抬了抬手, 讓手下弟子呈上盟書。那盟書之上十分利,道門獨據七分,儼然是不平等條約。
而這位仙風道骨的宗主卻像是勝券在握。他留出三個時辰等待回應,隻為一箭雙雕。
屆時, 紅塵卷會開啟, 而南疆蠱術也將侵入肺腑,讓整個仙門中的強者都由他支配。
他在仙門獨斷之路便會毫無阻礙。
明鏡堂上高懸匾額依舊, 卻顯得如此可笑。
宋瀾緩步走到那牌匾之下, 吟詠一番, 露出嘲諷的笑,不過隨意揮袖一揚, 聖人親筆便從高空墜落, 裂為兩半。
“從今天起, 仙門不再有明鏡高懸。”
宋瀾負手,幾乎悲憫地看向被限製在自己位置上,如今已是砧板魚肉的諸宗主,淡淡地道:“有的隻是, 以我為尊。”
那盟書以金粉調墨, 落筆時姓名契約昭示天道, 化為無形束縛。
飲冰樓樓主江映雪簽了後, 覺得自己的一縷神念被契入盟書, 心下一凜,問道:“宋宗主,若我等服從,可否解開此毒?”
而伴隨他左右的南疆大祭司紫袍一攏,含著笑道:“宋宗主意下如何?”
宋瀾道:“你若聽話,自當解開。”
江映雪臉色如霜雪般蒼白,她用一種第一次認識他的眼神看著男人,然後垂首道:“是。”
宋瀾一揚拂塵,卻是看向風飄淩方向。
盟書已經遞到了他的麵前,等待他簽名蓋印。
風飄淩縱然被製,卻是麵冷如雪,毫不動容。他甚至連筆也未提,頭微微側向一邊,這是拒絕。
“風宗主不肯歸順於我?”宋瀾臂上搭著拂塵,提醒道:“宗主就是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容我多嘴一句,貴師弟可是在紅塵卷中。”
“小師弟聰明絕頂,自有對策。”風飄淩冷然道:“從未一道,何來歸順?宋宗主多想,在下今日就是沒法活著踏出明鏡堂,也要誓要守住先師之道義。”
卻是凜然孤絕,心存死誌。
他扶著桌子直起身,心裏籌算,若是此時強行動靈脈,能夠爆發出多少力量,又是否能夠改變當下局麵。
“千年苦修,風宗主可要想清楚了。”宋瀾拂塵一甩,卻是從中抽出一柄細劍,指向強撐著站在他麵前的男人。“莫要一時衝動,前途盡毀,性命無救。”
“為天下大義,死又何懼。”風飄淩靈氣逆流,衝擊自己身上的靈竅,他的皮膚出現血一樣的細線,順著指縫流下,滴滴答答,全是黑血。
那是強行衝擊靈竅,蠱毒擴散的跡象。
他的黑發微微飛揚,朗逸藍衣被勁風卷起,連漆黑如星子的眼眸中,似乎也閃耀著奇異的神采。
“風飄淩!”沈遊之也意識到他孤高倔強的師兄能幹出什麽,狠狠皺眉,他是醫毒聖手,本就在暗自尋找解決體內蠱毒的法子,三個時辰的緩衝時間,他爭分奪秒,卻不料解毒還差臨門一腳,對方的為難卻先到了。
而風飄淩,卻是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挺身而出為他爭取時間。
師兄弟多年,雖然平日裏時常吵架,關鍵時候卻是最了解對方。
沈遊之捏碎了扶手,差點靈氣走岔,唇角溢出一條細細的血線。
“風宗主,不可——”
“若為儒道存續,死我一人何妨?”
風飄淩沒有回頭去看沈遊之的神情,但他也猜到八九不離十,他那位心高氣傲的小師弟估計現在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可他是大師兄,如今的理宗宗主,儒道的頂梁柱之一,若他不挺身而出,那儒道歸順便是注定,而道門與自家道統爭端已久,又有什麽好日子過?
“九歌——”他輕嘯一聲,卻是唇角溢出一口血,靈氣卻是一瞬間如潮水散開。
“……國殤。”
“風飄淩你敢!”沈遊之隻覺氣血上湧,儒門三相自從成名後就是並立,在老師門下遊學雖是吵吵鬧鬧,卻獨獨沒想過有一人提前隕落會是什麽情況。
謝衍的墜天已是他們師兄弟心中永遠的隱痛。
若風飄淩再在此時舍身而死……
沈遊之不敢想。
“風宗主在燃燒壽數。”南疆大祭司聲音溫和平淡,卻是抱著臂在看戲。
“愚蠢至極。”宋瀾看著風飄淩的劍陣,淡淡地道。“以這樣的身體與我為敵,與找死無異。”
他拂塵一揚,竟是走下台階,要與風飄淩正麵對敵。
風飄淩渡劫後期,而宋瀾卻是半步聖人。
本就有實力差距,更何況風飄淩此時燃命相爭,本就後力不濟,處於絕對劣勢。
風飄淩清楚,在場之人已有半數以上倒向宋瀾,剩下之人不過負隅頑抗。他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縱然南疆倒向道門,可那又如何?
佛、道、世家勢力連成一片,儒道幾乎孤軍奮戰……那又如何?
“我等已忍辱負重,受爾等欺淩近百年,若是在此時再退,隻會無立錐之地。”風飄淩昂首道:“今日我以性命,換得我儒道中人一線生機,已是最劃算的選擇……遊之師弟,一切拜托你了。”
這是幾百年來,儒道最接近滅頂的一次。
這場仙門大比,無疑是引君入甕。
儒門精英弟子若是全滅,未來無望,不得翻身。
各派大能全滅,猶如頂梁柱坍塌,連第二日都活不到。
即使審時度勢,投效道門,又會怎樣?
儒門底下的小宗門倒是還好,上宗門五家,素來與道門有舊怨,又怎能成日仰人鼻息?指望宋瀾大發慈悲,放他們一條生路?
死局。
韓宗主也是鬢角流下汗來,看著沈遊之的臉色。心宗宗主那張豔絕的麵容,竟是微微扭曲,手上青筋崩出,顯然是在克製著巨大的痛苦。
“若是聖人還在……”於是韓宗主不禁歎息,無意識地說道。
他這無心之言,卻觸動了在場所有儒道大能。
是啊,若是聖人還在,就是死局,聖人也有辦法應對。
他那樣無所不能。
又怎容得宋瀾這樣的半步聖人隻手遮天,將仙門當做爭權奪利的遊樂場。
而宋瀾,恰恰最聽不得“聖人”二字。
這位心思極重的仙門之首勃然變色,不過是拂塵一掃,便將整個明鏡堂掃為齏粉,不能動的大能們仍在原地,隻有漂浮在中央的紅塵卷,仍然散發著微弱暗淡的光。
而南疆來的蠱師手握蟲笛,神情悠然,蟲獸從他的袍底鑽出,沙沙作響。
在一片廢墟之中,維持九歌護住儒道眾人的風飄淩,卻是一扶胸口,半跪在碎石之上,吐出一口黑血來。
風飄淩本就是強弩之末,本以為這一式他接不下來。卻不料,他在抬起頭時,卻見到了一個令人意外的背影。
他白衣落拓,一向溫潤淡雅,眼神卻是比星子還明亮。抱琴而來時,猶如抱月而歸,於田野酒肆,醉放山林。
“大師兄,收了你的‘九歌’。”來者手中懷抱太古遺音,背後負著山海劍,平靜地道:“你若再這樣不惜命,遊之師弟一定萬分願意替師尊抽死你。”
“……相卿。”風飄淩半跪在地上,卻是心中一釋。
白相卿一向溫潤不爭。自從謝衍死後,守住儒宗的他更沉迷出世,不管宗門事物,儼然因為打擊過重,頹廢放浪。
若不是謝景行的出現,讓他有了些指望,找回了從前的自己。
他恐怕還要這樣一蹶不振下去。
而此時,他出現在此地,無疑是預感到了什麽。
否則,他不會帶著鎮在聖人祠堂的山海劍。
“三個時辰前,我察覺到小師弟的氣息消失了,同時不見的還有我座下的幾個弟子。”白相卿道:“事情緊急,我便卜了一卦,凶星大熾,便立即動身向雲夢城趕……”他說到這裏微微冷笑,道:“我卻不知,宋宗主也安排了弟子在儒門盯梢,是想要掌握我的動向嗎?”
白相卿性子好,卻也是一代大能。
若是惹急了他,哪會手下留情,宋瀾派往儒門的弟子自然是被白相卿廢了。
風飄淩收了九歌,站起身,卻是腳步搖晃,差點倒下去。而此時沈遊之也終於壓製住蠱毒,他點了自己胸口幾處大穴,封住靈竅,然後吞了幾種藥,勉強能夠行動。
“別給我找麻煩。”沈遊之一邊罵他,一邊往他嘴裏塞靈丹妙藥。“想死就滾出我的視線死,有你這麽做大師兄的?風飄淩你是個白癡嗎……”
葉輕舟背倚著殘缺的石壁,手中握劍支撐身體,卻是在輕聲吐氣。
白相卿已至,此時儒道算是暫時脫險,也就不必他強行出手了。
這才將蓄勢待發的劍意悄悄斂去。
而那身著黑白陰陽道袍的男人,卻未為此產生意外。
在微茫山負責拖住白相卿的弟子失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渡劫老祖不可能被那點詭計牽絆住,但是能拖一時是一時,死多少人也不打緊。
宋瀾並不覺得,自己收攏了半數仙門大能,在此地卻沒法收拾一個白相卿。
麵對嚴陣以待的白衣琴師,道子一拂拂塵,卻是向前一步,神色淡然。
“一群榆木腦袋,頑固不化。”他道:“白宗主何不歸於我麾下,重建仙門秩序,對魔門開戰?若能滅除魔道,自然功在千秋——”
“還是因為魔君曾是儒門出來的,與你等有同門之情,你等要出賣仙門,向魔君邀功?”
這樣一個大帽子扣下來,開戰即使不義,也變成了“正義”了。
儒門三相本就嫉恨魔君受師尊關照,又恨他間接害死師尊,糾纏小師弟,最是介意旁人把他們與殷無極並提。
魔道帝尊殷無極,在理宗、心宗甚至都是禁詞。
而宋瀾卻說,他們有勞什子“同門之情”,還意有所指,栽贓他們暗通魔門。
這如何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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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進入仙魔大戰篇。
人物很多,你唱罷來我登場,跌宕起伏,可以一看。
聖人快來,你的徒弟們被欺負啦。
不能想象現在的謝景行出場會是什麽節奏。
估計各方都要驚掉下巴。
殷無極在後方躍躍欲試。感謝在2020-02-04 12:22:01~2020-02-08 19:13: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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