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宮過往
陸機半張臉陷在幽光燭影中, 讓人分辨不清, 可是從他身上卻陡然升騰起極為可怕的氣場, 散亂的發絲無風自動,襯得他那張蒼白的俊容有幾分猙獰之色, 猶如墮仙。
他不過一伸手,擺在桌上筆筒中的判官筆便嗖的一聲飛回他的手上,幽幽魔氣籠罩,仿佛隨時都能將挑釁者斬殺,
殷無極並不怕他這副隨時要開戰的模樣,而是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 擋在謝景行身前,然後淡淡地笑道:“想與我動手?”
“試試便知道了。”陸機笑道,一隻手把陸辰明一攬,按在自己懷裏, 口氣雖然惡劣,道:“不想給我添亂,就別亂動。”卻是落筆。
虛空之中,仿佛有破空的金光, 化為大印, 向著麵前之人砸去。
可明明是浩蕩輝煌的一招, 那金光中卻夾雜著雜色,流動的魔氣在他靈脈中猙獰, 陸機咬著牙, 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 隻感覺整個經脈都在痛,道:“春秋判——”
春秋判,是史家出身的陸機一等一的殺招。
以他這樣靈脈堵塞的身體情況,使用春秋判極為不智,但是他見多識廣,知曉兩人之中,那書生模樣的青年不構成威脅,卻是這黑衣的少年,危險,極端危險!
“反了你。”殷無極懶懶地道。
他已經許久沒有和陸機動過手,他知道魔門軍師其實並不是很擅長打架,畢竟是文臣,比起將夜與蕭珩兩個暴力狂,好搞定的多。
他也不打算硬接春秋判,從腰間取下無涯劍,也不出鞘。麵對與他一起打天下的心腹,他自然不會出劍。而是連著鞘向著麵前一劃,血紅色的魔氣外溢,竟是硬生生停住了陸機的殺招。
而陸機卻不服輸,他知曉自己靈脈堵塞,於是咬破舌尖,噴出一口鮮血,以筆沾血,慨然而書。
他提筆便是繪山河,筆墨猶如漆黑的鎖鏈,向著殷無極所站之處生長纏繞,他的腳下頓時浮現出血色的陣法,足以將人困殺。
而魔君卻毫不在意,不過扯住鎖鏈,用手一握,血色的魔氣反向纏繞在鎖鏈之上,讓其朔朔顫抖,表麵龜裂出冰裂一樣的紋路。而他腳下的陣法飛速轉動,試圖限製他的行動,卻被他一腳踏碎,化為漫天的塵埃。
這間搖搖欲墜的屋子沒有扛住,從房頂裂開一個大口,飛雪飄了進來,一時驟冷,帶來寒冬之氣。
炭火已經熄滅了。
不過僵持片刻,陸機的唇角便接連溢出血來,他不知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看上去並未認真,卻能談笑之間接住他的招式。
殷無極搖了搖頭,道:“平日你就沒法從我手上走過百招,如今的你,還差得遠。”紅塵卷暫時鎖住了他的記憶與修為,即使他如何強大,在這紅塵卷中的世界,也是要服從於法則。
難得有機會整一整人精一樣的軍師大人,於是少年帝尊露出一個帶著些惡劣的笑容,微微俯下身,對著他雙腿殘廢,冷汗浸透脊背的下屬慢慢地伸出手,看上去像是要奪去他的性命一般。
陸機卻已經狼狽萬分,他披衣散發,唇染血跡,眸中卻帶著狠戾,渾然沒有昔日從容。但是他卻還是護住了早已因為魔氣對撞而昏迷的陸辰明。他不肯低下高傲的頭,於是隻是盯著他,笑道:“要殺要剮隨便你。”
殷無極除卻劍法外,魔功也是頂尖的,不過手指一張一曲,陸機身邊便出現血沼一樣的魔氣。他倒是無事,可他攏在袖中的少年卻半邊身子陷在血沼中,露出幾分痛苦之色。
於是他咬了咬牙,終於低了頭,道:“這少年與我半點關係也沒有,殺之無用,你……”
“你這是在求情?”殷無極掃了一眼,道。“千麵書生,在為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家夥,求情?”
“……”陸機沉默了一下,道:“在下恩怨分明,如此便還了情。”
殷無極大感興趣,道:“你若願意為我所用,我便不殺你們,還能治好你的腿,如何?”
陸機看了看他不過少年的身形,道:“閣下何人?”
殷無極玩夠了,用餘光瞥了一眼謝景行,他雖說不介入魔宮之事,但是臉上已經出現不讚同之色。於是懶洋洋地道:“這你還想不起來?是想被我再修理一頓嗎?”
陸機被上來就碾壓了一回,雖然感覺這手法熟悉,但是記憶始終是模糊的,隻是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名殷無極。”
“陸機,為我效力,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魔門軍師。”
“那些背叛你,折辱你,毀滅你理想之人,我帶你一個個打回去,然後,建一個屬於我們的王朝。”
陸機眼底出現了些許重影。
他猶記得,好像曾經是有這樣改變他一生的一日。
血色之月,他被仇家追殺,走投無路之際,卻見到了這世上最霸道的劍光。
他的身影逆著光,玄衣黑發,卻是氣勢凜然。
“……殷……無極?”
少年的影子和當年那位還未登上帝位的年輕大魔重合了。
“……陛下。”他終於歎息一樣地吐出一個字眼,放鬆了肩膀,然後心甘情願地低了頭。
他這一生從未為誰折腰過,最終卻因為一場知遇之恩,成為魔君手下最忠誠的臣子,百死不悔。
殷無極見他被揍醒了,點點頭很滿意,道:“既然想起來了,那規則便束縛不了你,你這腿休養一陣便能好,接下來,隨我走。”
“……陛下您為什麽一定要打我一頓?”陸機心裏毫無波動。“您就不能用溫柔一點的手段……”
“不把你打服,等著你施展計謀反咬我一口?”殷無極似笑非笑。
“怎麽敢呢?尊上?”陸機心裏大寫的嗬嗬。
謝景行卻是微微側了側頭,像是不欲看這場君臣相得的場麵,眉峰微微蹙著。他不得不承認,殷無極從不是池中物,自從離開他的羽翼庇護後,一遇風雲便化龍,即使為魔,也有人被他折服,願意追隨在他的身後,為他肝腦塗地。
而這千年,他始終都是缺席的。
他正恍惚著,卻聽徒弟喚了他一聲,聲音溫柔。他下意識地回頭,卻被少年含著笑抱住腰身,道:“謝先生怎麽在走神?”
“無妨。”謝景行看了看陸機,他正倚著牆壁,運轉著剛剛解封的魔氣。無數的魔氣向著他本被堵塞的腿部湧去,緩慢地滋養著。不多時,他已經汗濕重衣,麵上卻帶著幾分精神氣,顯然是狀態不錯。於是問道:“陸先生可好?”
“好著呢。”殷無極看過陸機的情況,道:“讓他自己恢複一陣,明日便好。”卻又看向風雪之中的重重黑影,笑道:“看來一時半會還不能走。”
謝景行方才也一直在留意,本身殷無極就身負重重因果,現在加上一個陸機,那怨氣衝天,哪裏是好對付的?
“陛下,護個法啊。”陸機心塞的不行,倒吸一口涼氣。屋子被拆的差不多,他也看見那幾乎填滿整個街道的鬼物了。他連連道:“這因果我可受不了。”
“老實待著,治你的傷。”殷無極頭也不回,道:“要是放一隻過去,這魔君的位置你來做。”
“陸先生,請照顧一下辰明。”謝景行的口氣也是溫柔而客氣的。
雖然陸辰明和陸機中還有一筆賬。但他沒旁人可托了。
殷無極卻是抽出了他的無涯劍,遙遙指向那足以填滿整個街道的黑色霧氣。
“這烏國,怎麽這麽多鬼祟?”他輕輕皺眉,道。
“因為烏國請的三個天師,布置的並非升仙大陣,而是另一種陣法。”謝景行道:“血祭王都,以千萬人之命換取一人得道。”
格外殘忍。
謝景行自知修為不足以斬殺兩隻大魔身上寄托的因果而產生的怨鬼,便後退一步,取出竹笛,道:“我在此處守門,別崖小心。”
那匯聚在一起的怨氣逐漸成型,終於在風雪中化為一個凝聚的實體,漆黑龐大,幾乎參天。
而整座城池便像是死了一樣,寂靜的像是在安眠。
無論是否是外界之人,都清楚一點:夜晚絕對不可出行。
所以,除卻官兵之外,無人敢夜晚在外逗留。
殷無極卻是仰起頭,對謝景行笑道:“不給我一點鼓勵嗎?”
謝景行知曉他這並非真心實意,隻是仗著自己現在年紀輕,圖他心軟,占他便宜,卻還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溫柔道:“去吧,我看著你。”
少年的眼睛中仿佛有洶湧的江河,但是在一瞬間變為波瀾不驚的深潭,裝模作樣道:“好。”
卻在轉身時,緋眸乍現,露出幾乎溢出來的,濃重欲望。
他在心裏想著,若是再與這樣的師尊相處下去,他指不定能再做出什麽欺師滅祖的事情。
屋內是還未恢複力量的魔門軍師,與他昏厥的儒門小徒孫。謝景行執著竹笛,守在門口,清醒冷靜地看著那橫貫了整條街的鬼影。
殷無極道:“我很快便能處理完。”卻是劍尖低垂,那鋒刃中蘊含著星芒。
他見鬼影迎麵而來,猶如小山一樣的身軀幾乎實質化,壓碎了周邊無數的建築。他一蹙眉,便要使出洪荒三劍的第一式,劍鋒浩蕩,猶如浩浩長風,便是那“斬山劈海!”
卻不料,就在那一瞬間,有一個身著白衣的身影,自虛空而降,隻是一劍,便將那幾欲成型的鬼斬於劍下。
他落地時,飛揚的衣袂與漆黑墨發交纏,仿佛仙神臨世。而那柄古樸長劍,更是鋒芒畢露。
一時間,飛雪連天。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麵前失色。
而殷無極卻怔在原地,半晌不動。
謝景行抬起頭,看著那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那是他的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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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放假了!快放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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