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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行斷案

  抬出家法壓人並非是謝家獨有, 而是修界的普遍規則。


  修真界等級森嚴,規矩林立。世家大族、宗門大派瓜分了修界權力, 在聖人謝衍之前,更是沒有一個統一的法律標準,一向以家法、門規行事,私刑一時盛行。


  後來謝衍整合修界,立了規矩, 修真界才擺脫了原始粗暴的家法宗規,把許多黑暗的懲罰廢止,仙門才漸漸禮樂升平,儒雅德善。


  “修界自有修界之法, 在明鏡公堂之上提家法, 可是不把仙門放在眼裏?”沈遊之冷笑一聲, 撐著下頜道:“還是謝長老, 認為你們謝家的家法, 大過於修真界的規矩?”


  他嘴毒,說話殺人誅心。


  謝長老的臉色刷的難看了下來,但是礙於他的修為, 不好明著對著幹。


  “沈宗主, 保持中立。”宋瀾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縹緲得很,幽幽的,仿佛沒有落點, 投向虛空之中, 那眼睛也是冰冷的, 像一塊冰。


  中立?沈遊之嗤笑一聲,支了手,一張豔絕的臉上滿是嘲諷的笑意。


  “這規矩是家師製定,沈某人自當遵守,不勞宗主操心。”


  “如此甚好。”宋瀾點了點頭,假裝聽不出他語氣裏的敵意。


  在座的十人,都是修界權力的頂端。若非為了維護仙門大比的權威,也不會坐在這裏。於是沈遊之隻是嗆了一聲宋瀾,卻也沒有窮追不舍,隻是抬了眼皮,居高臨下地看向幾人,仿佛在看跳梁小醜。


  謝景行輕咳一聲,從袖中拿出一折狀子,道:“事情經過都已寫明,還請過目。”


  張載道示意人呈上,他看了看,眉頭越皺越緊,仿佛那一行行端正的楷書像是在要他的命。看到最後時,竟是沉默半晌。


  韓黎看過謝景行寫的狀紙,可並不止從刺殺入手,而是深究了到底雲夢城的疏漏,上升至道門,合理質疑了一番雲夢城為何會將殺手放入羅浮世界。於是他見了對方的臉色,心下大定,道:“還請張公給我們一個合理的答複。”


  “一派胡言!”張載道把狀紙往桌上一拍,沉下了臉:“公堂審理的是刺殺案,你等竟汙蔑我雲夢城聯合道門……與之合謀,荒唐!”


  謝景行淡淡道:“羅浮小世界早在七百年前便獨屬於道門所有,入口界碑,包括傳送通道,皆屬道門。若沒有道門的許可,這殺手難道還有通天的本事,能夠在仙門大比之前混入羅浮小世界不成?”


  “仙門大比參與修士眾多,若是偽裝成參與散修,雲夢城亦然是無法分辨的。”張載道撚了一下胡須。


  “我等世家百年清譽,必然不可能自毀長城,做出這般事情。”謝鴻見張載道發話,昂首道:“還請張公明斷。”


  謝景行一笑,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道:“還請張公提人證吧。”


  被儒墨法三家看管的證人被押上公堂。


  而謝家此時卻不幹了,謝長老道:“誰知這些殺手有沒有被儒道操控,或是收買,這幾日可都是儒道看管的人。”


  “此話有理。”


  謝景行不答,若是交了人,指不定第二日就死在大牢裏。死人總是比活人更容易保守秘密。他並不把這樣的質疑當一回事,而是看了一眼墨臨,對方會意,走上前捋開自己的袖子,露出盤錯的傷痕。


  “五日之前,墨家在羅浮小世界遭遇這些死士,不以奪寶為念,一心殺傷我墨家精英弟子。”墨臨的語速不快,卻沉穩莊肅,格外具有說服力。


  “對方視死如歸,纏鬥半個時辰後,便有數名弟子受傷不敵,差點有性命之憂。在下雖然修為最高,卻畢竟雙拳難敵四手,不能時時照顧到門下弟子,為保存宗門實力,在下做出判斷,一人留下牽製死士,讓弟子們撤離。”


  聽到這裏,圍觀的修士們不禁唏噓,評價道:“這墨家人,倒是真漢子,做他們的門徒可真是有福氣。”


  墨臨繼續道:“……可是我發現,死士們竟然不追弟子,而是全部留下來,想要將我圍殺。我且戰且退,在路上遇到與我處境相似的韓黎韓先生,與他聯手抗敵。”


  韓黎一身赭色衣服,冷笑道:“我們法家可是被害死了兩名弟子,這筆賬,我定要幕後黑手血債血償。”卻是沒提自己差點死了的事情。


  墨臨皺眉,看向他,道:“你還用後背為我擋了一刀,差點傷及要害。”


  韓黎恨恨地看他一眼,道:“你就不能不提?”


  墨臨認真道:“這也是殺手之孽,要提的。”


  韓黎整個人都炸了,他果然還是討厭這缺心眼的木頭,若是給師父知道了他幹了給對頭擋了一刀這種傻逼事情,這臉往哪裏擱。


  果不其然,法家宗主的臉黑成了鍋底,他身邊的墨宗宗主正襟危坐,看似一本正經,實際正在掐大腿拚命忍笑。


  殺手們被死死捆住,跪在堂下,嘴上是禁咒,眼觀鼻鼻觀心,裝作自己不存在。


  世家自然反駁,陸家人道:“我們完全沒有見過這些死士,你們都是隨意攀扯,汙蔑我等。”


  謝景行輕咳一聲,似乎是在提醒張載道。他淡淡地道:“張公,可以開始問詢證人了。”


  殺手雖然在私底下供認不諱,但是也有當堂翻供的可能性。


  果不其然,一解開禁言,便抵死不認,一心說著自己是散修,利欲熏心,才對他們謀財害命,與世家毫無關聯。


  謝鴻更是得意,對著堂上數位拱手道:“你們看,我就說這是喪家之犬的汙蔑,若是叛族者有辱門風,我們謝家自然是要把他帶回去,好好調、教、的。”


  他的態度太猖狂,藏在沸騰的人群之中的玄衣男人壓了壓鬥笠,遮住大半張臉,緋色的眸如同幹涸的鮮血,猩紅至極。


  謝景行白衣薄衫,麵色蒼白,身形瘦削,看著弱不禁風。他麵對異母弟弟的咄咄逼人,也未露鋒芒,隻是按著自己的節奏行事。


  墨臨、韓黎也不急,這幾日的相處,他們很是知曉,謝景行的謀算到底有多縝密。


  果不其然,謝景行道:“人證翻供,自然還有物證。”然後他捂著唇咳嗽幾聲,聲音啞的很,看著墨臨一拍手,機甲人上來,手裏捧著一個托盤,裏麵是密封的數個證物。


  “第一樣,是從法家弟子於莫屍首上取下的毒素。”謝景行垂下眼睫,道:“這種毒素無色無味,溶於血液,不易覺察。旁人皆以為該弟子死因是胸口的貫穿傷,實則不然,恰恰是他小腿的割傷要了他的命。”


  謝景行打開盒子,展示了一下盒中的一片白絹,上麵染著一片幹涸的鮮血。“這種毒,名為‘碧心’,是明月島一帶一種特有的植物‘碧落花’的花汁製成,能夠無聲無息地侵入肺腑。因為水土原因,不可能長在……咳咳,五洲一帶,由於產量稀少,大多為世家壟斷,是用於處決背叛者、殺人滅口的好東西。”


  “碧心毒?聽也沒聽過!……你這是汙蔑,先不說這種無色無味的毒到底存不存在,就是存在,也不一定是世家所為。”謝長老咬著牙,恨恨道:“再說,你又有何證據?”


  謝景行卻沒搭理他,隻是打開了第二個盒子,道:“這是從死士身上搜來的暗器,我找到了符合的凶器。”他用潔白的手帕包裹住一把匕首,展示。“這匕首長約一尺,有凹槽,雖然被死士擦拭過 ,但是仍然有殘留的鮮血與毒藥。”


  “那你又如何證明,這就是該弟子的鮮血?”張載道問道。


  “用血羽蝶。”謝景行道。


  “你可知你在說什麽?”張載道勃然大怒:“我們仙門怎能使用這等邪物!”


  血羽蝶是一種邪修豢養的妖物,是上不了台麵的,若是仙門斷公案還需要求助於邪修,豈不是笑話?


  “血羽蝶可以分辨鮮血做的記號,十分敏感,這是唯一能夠證明的辦法。”謝景行垂衣拱手,眼神卻是一凜,道:“明鏡堂一向追求真相,若是糾結於門戶之別,讓法家弟子枉死,豈不更是貽笑大方?”


  張載道看向宋瀾,而那束著道冠,神色淡漠的男人隻是虛虛一抬手,他便噤聲。男人本來倚著椅子的背直了起來,側目看向台下微微垂下頭的白衣青年,神色莫測。


  “你倒是最像他的一個,若他活著,說不定會教你一個道理:鋒芒畢露的人,往往死的很快。”宋瀾忽的說道。在風飄淩、沈遊之發怒之前,又隨意笑笑,道:“去取個血羽蝶來吧,前段時間,長清宗查抄過一個邪修的收藏。”


  血羽蝶取來,法家弟子的屍首也抬上來。


  謝景行看著那赤紅色的蝴蝶吮吸過屍首腿上的傷口後,毫不猶豫地飛到匕首之上,還沒扇幾下翅膀,就抽搐了幾下,落在地上,死了幹淨。才看向張載道,淡淡地道:“結果很明顯了。”


  謝鴻卻是嗤笑,道:“你隻證明了他死於這把匕首,又怎能證明,這無色無味的毒,乃是‘碧心’,而不是其他的毒藥?又怎能證明,這毒是世家所為?”


  謝景行笑了笑:“我若是敢這麽說,自然不會冤枉你。”然後看向台上,微微一笑道:“區區不才,雖不擅長驗毒,但是沈宗主是藥毒聖手,可否請宗主一觀?”


  世家人的臉色霎時變了。


  謝長老道:“明鏡堂沒有這種規矩!怎可讓負責裁斷的修士下場?”


  謝景行道:“規矩是人定的,沒有活人被規矩困死的道理。”


  謝長老冷哼:“聖人弟子好算計,同門師兄怎麽會不幫你,這是活生生要往我們身上潑汙水了!”


  謝景行卻是抬起眼,目光懾人,道:“謝長老可是質疑儒門三相、渡劫修士、心宗宗主沈遊之的信用?”


  沈遊之聽聞他小師弟連自己都算進去,先是一怔,繼而笑了,道:“景行師弟這不肯吃虧的性子,我喜歡。”然後也沒管宋瀾的臉色,一揚緋色衣袖,就下了場。


  “若要質疑我的公允……”沈遊之攏著袖,踱步下場,道:“以道心起誓,此事沈某人必定秉公,絕不偏私。”


  謝景行知道,自己空口白牙斷定這是什麽毒,是沒有用處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沈遊之拖下來,隻有他的判斷,才是最讓人信服的。


  沈遊之取了一點血,然後用了數種藥粉測定,過了不久,他看著正覆在鮮血上的一種蟲子,斷言道:“這種毒的原料的確是碧落花。”


  張載道隻覺得這明鏡堂,根本就是一場局,而謝景行已經全然操縱了走向,於是他又一次隱蔽地看向宋瀾,對方原本沒什麽興趣,此時卻支起下頜,饒有興致地看著那白衣墨發的青年,眼神玩味。


  他好像什麽指示也沒有,甚至不關心走向。


  張載道的冷汗頓時下來了,難不成,宗主是要棄卒保車,不打算扶持世家了?

  謝景行得了沈遊之的判斷,又看向韓黎,對方會意,接話道:“韓某去查了查近些年仙門失蹤人口的名單,光是在宗門有登記的,就有不少……謔,尤其是這三年,失蹤、或是查不出死因的人數,可是前些年的五倍呢。”


  藏在人群中的殷無極失笑,魔門收集到的仙門情報,絕不比仙門少,甚至更為詳盡。謝景行當真是物盡其用,從他這掏走了不少消息,才順利地整理出這一份名單。


  韓黎這一下子把事情捅的更大了,從幾人被刺殺,擴大到整個仙門自危的程度。


  若這見血封喉的毒,能讓修士暴斃而亡,那豈不是在鬥法時受了點傷,就有被暗算的可能?


  他根據宗門念名單,光是坐在堂上的幾個宗主,就聽到了好幾個自家弟子的名字,縱使記不住具體是誰,但是也有對事情有些印象,當時不覺奇怪,隻以為是得罪了誰,生死自負罷了,可如今,他們的臉色也十分難看,這分明就是一場陰謀!


  可是在韓黎念到第三十個人的時候,就有人粗暴地打斷他的話。


  謝長老青筋暴起,道:“夠了!這又有何幹係!”


  韓黎頓了一下,他知道對方上鉤了。


  謝景行似笑非笑:“念,怎麽不念了?”又掃了一眼臉色不太好看的眾宗主、長老們,與更加群情激奮的圍觀修士,道:“還是怕大家知道了這種手段,有了防備,不好暗中害人了?”


  “近期這樣死的還有一位,是兵家弟子,蝴蝶劍沈星海,屍首還未運回宗門下葬。”謝景行轉頭,看向人群之中的兵家弟子,道:“若是兵家同意,可否以血蝶檢驗一番,看看是否死於碧落花?”


  結果當然是肯定的。


  他的死因本來是修行出了差錯,靈脈爆炸而亡,屬於修煉意外,可是這一試,卻在他耳後檢查出一個小割傷,血蝶飲了血,又是暴斃而亡。


  整個儒道的氣氛,一下子就不善了。


  感情這海外世家,是盯著他們儒道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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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繼續填榜。


  每天工作完雙目無神,審稿量太大導致一點點文字都不想看可還行……


  這大概就是連環組合拳把人打懵了吧。


  其實世家沒這麽不能打,但是無奈他們是對上謝景行。


  聖人是什麽級別的知識量……他們是什麽級別的?來自學霸的凝視和碾壓。


  無論是搞科研,刑偵,律法和行政,都打不過謝景行,何況背景還大……


  無論是收買法官還是讓證人翻供,都沒得用……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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