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百思
牆壁上的掛鍾“當當當當”輕敲了4下,我這是在哪?
楊軍想,他憶起昨晚的奇遇。
楊軍頭很沉重,使勁睜了睜眼睛,爬起來,穿好棉毛衫褲,把雞心領深灰色厚羊毛衫從頭上套下去,雙手在身前身後撣平。
這件挺括保暖的毛衣是伊丹在秋冬交替的時節買的,楊軍很喜歡。
伊丹很有審美水平,天生愛好打扮自己的男朋友,不用楊軍親自到場,就可以買到非常合體的任何服裝。
賣菜和倒煙,楊軍裏麵就穿這件毛衣,外麵通常穿寬鬆的休閑裝、牛仔裝,下身有深淺兩條牛仔褲交替著穿,既耐髒耐磨,又顯得隨意方便。伊丹得意的很:你的瀟灑都是我打扮出來的!
“這麽早起床幹什麽?”從身旁傳來的聲音,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想想也是,現在才4點。
楊軍合衣又躺倒在床上,雙手壓在後腦勺下。半夢半醒中,他繼續著剛才的思考。
唉,一年多漫無目的奮鬥並沒有多大進展,真難啊。這個念頭剛一冒出,楊軍果斷地警告自己,再難也要向前衝。已經走出了很大一步,嚐試了在幾個行業做生意。
雖然四處碰壁,雖然動蕩不定,雖然煩惱纏身。這種生活確實給他巨大推動力。臥薪嚐膽、百折不撓,楊軍把這些詞深藏在自己精神世界中。
想到剛經曆過的驚心動魄的追逐,還有在工商所的一夜,楊軍一個激靈清醒許多。
他瞪大眼睛望著天花板出神。
天呢,我都做了些什麽。走私煙,走私煙。他嘴裏咕噥著。接近翻倍的暴利,足以誘人鋌而走險。老三的倒走私煙,明擺著就是犯罪。
對金錢瘋狂追逐,是一切資本主義罪惡的起源。
誰說的?
他想了又想,沒想起說這話的家夥,這家夥肯定不缺錢,坐在搖椅上詛咒別人的不是。這段時間為了取得高額報酬,近乎瘋狂地穿梭在平穀、北京、北京、平穀。男人成功的標誌到底是什麽。擁有更多的金錢、財富。還有喜歡的女人。楊軍肯定地自問自答。
老三應該算成功吧。倒走私煙能算是正經事業?肯定不是。老三事業成功嗎?顯然也不是。
骨子裏楊軍根本看不上老三收入一把,揮霍一把,今朝有酒今朝醉那副德行,他們從不設想未來,雖然在走私外煙的支根末節上細致周密,那也僅是為了對付執法機關。楊軍最後的結論是那種人太麻木、無恥、無度。
金錢是肮髒的嗎,不是,金錢是邪惡的嗎,不是,沒有錢怎麽能在社會上站住腳。那些文學家、社會學家、政客都怎麽了,自己也是生活在金錢社會,還要詛咒社會因金錢而墮落,是不是太虛偽了。
大概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吧。算了,不想了,他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吧,反正跟我無關,也不是我要辦的事兒。
歐陽碧橙介紹的工作應該不錯。移動通訊是新行業,合乎時代特征,BP機、手機雖然隻是少數人有,一旦普及,我們這麽多人口的國家可是不得了的。有前途的行業!
楊軍又想到要為自己好好謀劃。一年多的做生意生涯,楊軍提高了他察言觀色得能力,更學會了投其所好的做法。他知道包裝重要,貨色更重要。明天要去見張總,給他的印象應該是成熟、可靠、靈活、敬業印象。以自己優勢應對張總有可能提出的問題。
他反複考慮該不該把自己的經商經曆說出來。還是不說為好吧。無論賣鞋還是賣菜,旁人看來隻不過是低俗的活計,和高科技、新興產業根本不搭界,說出來反而讓人覺得自己層次低,庸俗不堪,不像大學畢業。
還是直接就專業論專業吧。做事業的激情一次次衝撞著楊軍的腦神經。
楊軍是那種善於梳理心情的人,遇到堆積如麻的亂事,他會利用有效時間,一件件想清楚,並找到解決的方案,付諸行動。他把昨天的事一條條理順,心塌實下來,就又睡過去了。
楊軍再次起床,牆上的掛鍾指到7點17分。薄薄的碎花窗簾沒有遮住外麵的透亮,他想解手。坐起身,轉過頭,嚇一跳,對麵昨天好像空空的雙人床上躺著3個女孩,我怎麽一點沒發覺。掀開門簾,過廳裏的大床上睡著一男一女,他們後腦勺相對,那女的一條光光的胳膊露在被窩外麵。
我靠,這是哪呀?
他轉身向另兩間屋子張望,一間門虛掩著,另有間半開著,被門簾擋住。這陣勢讓楊軍的睡意一下子飛了。心想,沒準那兩間屋裏人滿為患呢。
楊軍止不住一個勁犯嘀咕,不行,我得趁那些人沒醒趕快離開。解完手,他又在水池邊用涼水洗了把臉。躡手躡腳回屋,猶豫著推醒夢中的朱麗麗,低頭對她耳語,聲音發顫:“我走了。你接著睡。”
朱麗麗執意爬起床,從枕邊小挎包裏取出通訊錄,撕下一張,寫下自己的呼機號,遞給楊軍:“想我的時候呼我。”
楊軍點頭,把紙放進口袋裏,轉身,又返回身,看看半睜著眼睛的朱麗麗,轉身輕輕推門離去。
幹冷幹冷的空氣吹在臉上有點沙疼,鼻孔中呼出股股熱氣。楊軍雙手從插在羽絨服衣袋伸出來,一隻手下意識在臉頰摸一把,另一隻手中還攥著朱麗麗留下得紙條,他看了看,搖搖頭,順手團成一團,扔到路邊地溝旁,他要丟掉剛才疑惑所帶來的心虛,他想大約這裏是小姐紮堆的地方。
楊軍伸展四肢,找到了最近的公交站,一門心思回乳製品廠宿舍。
小刃一大早就已經出門了。做賣菜生意,小刃習慣了早睡早起。
今天見張總,可要好好打扮打扮,穿著不能太隨意。楊軍先來到宿舍過道的水管前,擰開水龍頭,雙手捧水洗臉,擦幹,又捧點水淋到頭上,理理頭發。打開宿舍房間門,他從抽屜裏取出梳子在頭上攏了攏。
貫穿房間對牆角的一根繩子上掛著一套用塑料布包裹的深灰色西裝,楊軍拿下來,放在床上,脫下外套,小心翼翼換上西裝,又換上筆挺的西褲。立時瀟灑斯文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披上羽絨服,推門出來,反鎖上門。匆匆來到常吃早飯的餐館,要了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8點40分,楊軍回到東南乳製品廠院內。鎖好自行車,一抬頭,碰上原來的科長。
“謔!行啊!”科長眯縫著眼睛笑著說著看著。。
“你是說我這一身衣服?咳,要去見個不太熟悉的朋友。”楊軍回答。
“噢。怎麽樣?很少見到你。忙吧。自己幹就是忙。”
“還好,科長您挺好?”
“還是那樣兒。”科長搖頭晃腦,一口京腔京韻。
“一會兒我想在您這兒打個電話,您看看方不方便。”楊軍和科長並肩邊向生產樓走邊說。
“沒問題,你來吧。”科長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向辦公樓走去。楊軍返身走向傳達室。
科長的辦公桌在窗前,窗台上又多了兩盆花,小小的發財樹和正在綻放的君子蘭。朝陽斜撒在半個辦公桌上。辦公桌上幹淨整齊,一個鐵絲編的扁筐裏,文件散放其中,一打便簽和一個竹製筆筒。
坐在科長的辦公桌前,楊軍鎮定自己,清了清嗓音,抓起電話聽筒,撥號。
“喂,您好,請張總接電話。”楊軍平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