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老友

  中午,兩個人謝絕了廠長飯局。分頭行動,小刃去了自己的同學家。楊軍徑直來到農業局。敲敲郭少波辦公室的門,郭少波正好在。


  距離郭少波單位走路大約15分鍾的街旁,一間不小的名叫細雨湘到的便民餐廳曾經是他們常來的地方。這家餐廳做的菜味道異常濃烈,豬血丸子能讓食客爽得心驚肉跳,米粉讓人滿嘴麻澀,至於各種紅油炒菜,更是讓人大汗淋漓。


  楊軍提議,郭少波主隨客便,兩個人一起在臨街的一張四方桌旁對坐,桌上酒菜陸續備齊。兩個好兄弟忽然沒有了往日的親密無間,好像很難啟齒說話,他們都在飛快思索說些什麽好來打破僵局。郭少波幾次欲言又止,抬手幫助楊軍滿上酒,嘴裏咕噥:“喝吧。喝。”


  本就是情敵相見。楊軍心中說不出來的滋味,抬頭看郭少波,舉杯附和著:“好,喝,喝。你也來。”悶頭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楊軍發話了:“你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一個星期有三四天下鄉。”郭少波說,“你今天能找到我真是碰巧了,回來不事先通知一聲。很有可能我又下鄉。”


  “趕得太急。我昨天才到家,今天過來找工廠,事情談得差不多了,就等下午簽協議了。”


  “你的效率真高。”


  “北京那邊催著辦。”


  幾句話說完了又是一陣沉默。兩個人碰了碰杯,各自喝了兩口。似乎都在盡量避免提到史春玲,但是回避的結果反而變得更加無話可說。


  隔一張桌子的另一張桌上大約發現蒼蠅蟑螂之類的昆蟲,食客和店家瘋狂地吵起來。楊軍和郭少波回身看過去,有旁邊食客勸駕,鬧了半天才平息了。服務大嫂氣鼓鼓在他們身旁走來走去,打掃掀翻的桌子。看了一會兒,楊軍回過頭來,和郭少波尷尬地對視,郭少波瞬間把目光移開。


  “史春玲怎麽樣了。”楊軍問,他確實想知道。他想,必須捅破這一層,這隻是遮在兩個人麵前的窗戶紙,沒什麽大不了的。都憋在心裏,會產生更大隔閡,弄不好朋友會斷了。


  “我和史春玲的事你知道了吧。”幾乎同時,郭少波也說了這樣的話,“……挺好的。她正式做……未婚妻見我媽了。”


  “那很好,她是個非常好的姑娘。我一直這麽認為。”楊軍低著頭說,他鬆了一口氣,隔閡似乎打破了。


  “是。”


  “她一直希望有個穩定的安全的幸福的家庭。”


  “是。”


  “你能給她,可我不行,我一直漂泊不定。我傷了她的感情。”楊軍再次感慨,語調中飽含歉意。對郭少波,他感到有點羨慕甚至有點嫉妒。


  “別這麽說,你誌向遠大,讓人欽佩。史春玲說過理解你的選擇。”


  郭少波說完,楊軍又一次沉默了,至今他仍沒敢斷言,自己放棄史春玲是否正確,他判斷不出來。


  “吃菜。”郭少波讓著,殷勤向楊軍碗裏夾菜。


  史春玲的話題就說這麽多,他們又天南海北地聊著。不覺到了下午3點多鍾。在不緊不慢的閑聊中他們找回親密無間。楊軍被朋友郭少波的情意和大度深深感染著,感動著。


  他們在中專讀書時候是同班同學,郭少波和楊軍是一個鄉不同村的,他們每隔兩三個星期,結伴回家,班車總站距離郭少波家4裏地,他們先走到郭家,楊軍繼續往山上走2個小時到自己家。他們一同吃飯、一起讀書,一起打籃球,一同為班集體和宿舍搞衛生。楊軍記得特別清楚,由於家境貧寒,楊軍一整個冬天穿塑料底單鞋。有一年冬天,寒冷刺骨,他們回家經過郭家時,讓細心的郭媽媽看到了,她心疼地連夜做了雙棉鞋,讓少波拿給楊軍上學穿。放假了,少波總會抽時間上山上幫助楊軍家采摘橘子,陪楊軍做農活。閑下來,海闊天空吹吹牛。成績都不差,兩個人反而很少討論功課。


  “你還是那麽野心勃勃。”郭少波說完,兩個人一起笑了,楊軍邊笑邊搖頭。


  “晚上住我宿舍吧,接著聊,好不容易你回來一趟。”郭少波熱忱相邀。


  “已經定好了下午到鞋廠簽協議,晚上住在鞋廠老板哥哥開的旅店裏。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們誰跟誰,我不客氣。”楊軍這樣說,從內心深處來講,他更怕萬一遇見史春玲。他覺得自己對史春玲的無情是不可以原諒的。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史春玲應該有自己的新生活,不應該再打攪她了。


  清晨6點,天微亮,空氣中夾雜著濕潤。楊軍和小刃扛著大包小包快步走進邵陽火車站,這是一個小的火車站,他們要趕早班火車,盡快到北京。


  火車“轟隆轟隆”開了,緩緩駛出火車站,楊軍透過玻璃窗回望。小城的早晨,霧靄茫茫,沒有北京高大建築,低層建築錯落有序,比比皆是,楊軍很是熟悉。臨別時楊軍萌生無限眷戀。這裏留駐了他的青春和愛情。


  一道纖秀的倩影躍入楊軍的視野。她進大門,急匆匆跳下自行車,推著車遠遠的剛好和楊軍乘坐的火車擦肩而走。


  “史春玲!”楊軍幾乎驚呼,身不由己從座位上猛地站起來,兩手扒著窗戶,緊緊盯著史春玲前去的身影……直到火車駛向出站口。此時,他們一個車裏一個車外,絕對距離並不遙遠。史春玲繼續向裏麵跑,她看到火車行進,停住了,像是在尋找,卻全然沒有注意到火車中凝望她的百感交集的楊軍。


  楊軍張大嘴想喊,卻是欲言又止。過了有半年,本應該忘卻的,記憶竟如此清晰。為什麽總是讓我眷戀,讓我無法揮別。


  她的頭發半長不短的,看來是在蓄頭發;好像胖一點,也許還順心吧。隨著火車加速,史春玲身影的消失,楊軍收回目光。


  火車沿著廣袤的田野穿梭。望著已經透亮的天空,他默默地告別家鄉,他該要考慮更多的是如何做好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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