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已死過三次
天色將晚,撫州城內卻是亮如白晝,廝殺一天的虎嘯軍終於迎來了慶祝時刻,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燒著,酒肉的香氣飄滿了整座城市。
付長安早早就被喻雙兒派來的人帶到了這裏,身邊不時有不認識的頭領過來跟自己打著招呼,看他們那親熱勁,儼然把自己當成了他們之中的一員。
又應付一個人之後,付長安心心隱隱感覺到了一絲疲倦,隨意找了一個暗處坐了下來,望著正在狂歡的人群,腦子裏卻忍不住想到此時的明軍大營,又會是多麽愁容慘淡的一付場景?
“原來你在這裏,害得我找了半天。”聲音從身後傳來,回頭看時,卻見一身紅妝的喻雙兒從後麵走了過來,臉上也不知道是興奮、害羞還是被篝火映得通紅,徑直來到付長安身邊坐下,好奇地問道:“先生怎麽沒去拿點吃的?”
“晚上吃得太多了些,現在不怎麽餓。”付長安隨意找個借口糊弄了下。
“是這樣呀。”沒了借口,喻雙兒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麽把兩個人的談話給繼續下去,兩個人就這麽尷尬地坐在一起,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猶豫了一會,喻雙兒突然問道:“先生好像不怎麽高興?”
“那麽明顯嗎?”付長安勉強地笑了笑。
喻雙兒心裏清楚,從一開始付長安就沒有說過投降二字,別看他現在跟所有人似乎都認識,可是從本質上說,他隻是自己的一個俘虜而已,與其說他向著自己,更不如說他的心更向著大明。
得到這個結論之後,哈雙兒的心裏頓時有些不太舒服,付長安一開始時就傷了自己許多手下,自己不計前嫌把他帶到這裏來,好吃好喝供著他,還讓他成為喻呈龍的先生,他居然一點感恩的心都沒有,居然還一直向著大明。
喻雙兒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右手幾次想去摸腰間掛著的鋼刀,可是又一次次縮了回來,自己不甘,不甘就這麽讓自己的努力失敗,明明付長安就坐在自己身邊,為何自己卻一直都覺得他離自己很遠呢?
就在這時,付長安突然開口道:“從古至今每一個王朝的更迭其實都是有定數的,喻頭領若是想聽,不妨坐下來,我跟你講一講。”
喻雙兒握刀的手又一次鬆了開,重新坐下的同時,淡淡道:“我說了,叫我雙兒。”
“好,雙兒。”
付長安點了點頭,接著淡淡道:“你知道我為何不看好你們奪取天下嗎?”
怕是從來沒有人敢這麽直言不諱地跟自己說這句話。
喻雙兒臉上的表情一下就變得難看之極,聲音愈發的低沉:“官府橫征暴斂,百姓沒辦法活下去,起來反抗難道不對了嗎?”
“不是說不對,而是你們起事的時機不對。”
“時機怎麽不對?”
“因為官府還沒到那種天怨人怒的地步,就算鳳陽今年因為旱情受災,不也堅持了這麽久,這次皇上親臨鳳陽,更是帶來了無數糧食賑災,你想想,若是百姓都有一口吃的,誰還會跟你們造反?”
“可是……”
喻雙兒似乎要解釋,付長安卻突然伸手攔住了她的話,繼續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如今虎嘯軍固守撫州,不就是想把官兵全都拖在這裏,盼著其它地方跟你們一同起事嗎。”
“你,怎麽知道?”喻雙兒真的是嚇到了,這可是虎嘯軍最高的機密,怎麽被付長安一口道出?難道有人向他透露了機密不成?
不過又一想,喻雙兒還是搖了搖頭,畢竟這件事隻有區區不到七個人知道,除了自己跟呈龍,別人跟付長安根本沒有接觸,難道真的是他猜出來的不成?
“噗嗤!”付長安忍不住笑了出來,輕聲道:“你還真小瞧了這天下的英雄,這種把戲不光是我能看得出來,朝中那麽多大臣自然也有能看出來的。”
“可是我們這場仗打贏了。”喻雙兒指著歡樂的人群辯解著。
“這隻是僥幸而已。”付長安搖了搖頭:“不管是哪個朝代,都不缺乏貪功冒進之人,不說別的,假如官兵派一支軍隊占了那兩個山頭,加上長弓重箭把守,這撫州大半都在對方長箭射程之內,到時候有再多的伏兵也沒有用。”
喻雙兒也帶兵打過仗,聽到付長安這麽說,自己自然無話可說,愣了半天,突然抬頭看了一眼歡快的人群,聲音一下變得嘶啞起來:“以先生之意,虎嘯軍真的沒有前途了嗎?”
“無天時,無地利,又無人和,這場仗怎麽能打得贏,無非是早輸晚輸就是。”
“那先生就不怕死在這裏嗎?”
“死?”付長安突然微微一笑,淡淡道:“不知你信不信,我付長安這一生已經死過三回。”
“第一回,我剛剛狀元及第,家中親友無不以我為榮,披紅掛綠、春風得意,哪料一張聖旨送到,所有一切全都化烏有,家中老娘一氣之下得了重病,差點歸西。”
喻雙兒一下就愣住了,腦子裏麵全都是剛剛付長安說的話,他說他是狀元?
自己似乎一下就反應過來,怪不得聽到他的名字時有些熟悉,自己一定是聽說過他的事。
“那第二回呢?”喻雙兒小聲地問道。
“會試之前,我便已經與穆閣老家長女定親,本等狀元及第之後,便會成親,結果等到的卻是穆家退親的文書。”
“至於第三回就是前幾天。”付長安笑道:“當時得知我的弟子被困岸上,我沒有想填寫自己的安危,便跳下船,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誰料居然被雙兒所救,也許是我命不該絕吧。”
聽付長安說完,喻雙兒一下變得沉默起來,心裏慢慢品味著付長安剛剛說的話,自己必勝的信心不由開始動搖起來,難道付長安說的都是對的,大明的氣數真的未盡?那這些人該怎麽辦?虎嘯軍怎麽辦?還有……自己又該怎麽辦?
又或許,眼前這個男人能給自己一個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