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周氏指著外麵,手指微微顫抖。


  “那個男人?”


  惜楓神色肯定。


  “可我是叫你別留下這個把柄啊!”周氏大喊:“若是白鹿曉得你將他的情郎抓起來了,你猜她會如何?”


  “那咱們的計劃自然不能施行了。”


  惜楓微笑:“所以老奴做得很幹淨,隻怕這會兒,那人已經出了城。卻不知道,後麵過去的是咱們的人。”


  周氏還是覺得這法子不夠保險。


  她在原地來回踱步。


  “要是他逃脫了該怎麽辦?到時他若是心中生恨,想法子告知白鹿一切,你以為她會放過我的燕兒?她就是一隻悶聲不響的狼,沒準什麽時候就暴起咬人一口!”


  “夫人莫要擔心。”


  惜楓連忙上前,穩住周氏。


  “這件事我保證做得很幹淨。這人絕不會有報信的機會。”


  可周氏還是覺得不夠保險。


  但即便懷疑,現在人已經出城,她就是讓人去追,除了打草驚蛇外,隻怕也沒有別的用處。


  所以哪怕心中始終覺得這不夠保險,但她卻別無他法,隻能等著外麵傳回來的消息。
……

  瓊玉出了城。


  他並不想離開白府,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變故。突然周家的人找到他,給了他五百兩的銀票,讓他離開白府。來人是周氏身邊的惜楓,他曾見過她幾次,隻知道這是個頗有些手段的嬤嬤。


  於是他聰明地沒有與她起衝突,爽快接過惜楓給他的銀票,粗略地收拾了一下東西便離開了白府。


  像是怕他陽奉陰違,惜楓命人跟著他,一直將人送出城後再回去。


  瓊玉並沒有意外。


  他沒多表達什麽,隻安靜地出了城。他離開安京之後,那些周家的人便按原路返回。


  一切都很正常,很順理成章。但正常過了頭,那就是反常了。


  瓊玉總覺得心中不安。


  在出了城之後,他沒有再走,而是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


  果然,那些人離開後不久,一隊蓄著絡腮胡的大漢騎馬路過。


  瓊玉聽見他們的聲音裏隱約傳出的“人呢”、“白衣”、“身材瘦削”、“是個大夫、背個藥箱”,便知道了,這些人找的人怕不會就是他。


  他們按著官道來回找了幾趟,一無所獲。


  領頭的大漢停下來。


  “楓嬤嬤的消息不大對啊!”他轉頭問身邊人:“你再看看畫像。”


  旁邊的人從懷中掏出一副畫著男子的畫像,正是瓊玉。


  這下他確定了。


  果然周氏並不想讓他離開。她想讓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難道,這是白鹿的意思?

  瓊玉想到她回來時,害怕與他對視的模樣。還有當時她竟然與周氏親密地坐在同一輛馬車上,若是她們之間沒有達成什麽交易,她怎麽可能會對他心虛。


  想到這裏,他隻覺得渾身發冷。


  瓊玉趴在官道邊的死角裏,連一絲大氣都不敢出。


  他對她這麽好,甚至為了她,差點都要放棄報仇的計劃。可白鹿,卻讓人在暗地裏取他的性命。


  他不覺得她恨她。


  他們之間沒有齟齬,白鹿往常表現出來的,也不會是恨他的模樣。


  瓊玉想著她往日裏與他嬉笑的模樣,眼眶發紅。


  沒有一個人會這麽親昵地恨一個人。


  她難道就因為他不願意離開她身邊,而狠下心,寧可讓人殺了他,也不能讓他毀了她的名聲?

  領頭的大漢看了畫像之後,揮手吆喝了一聲。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又浩浩蕩蕩地離開。


  但瓊玉不敢動,或者說,打擊太大,一時間脫了力氣。


  他一直到在濕潤的草地裏趴到了天黑,加上一直淅淅瀝瀝下著的雨,早就將他渾身上下都濕了個透。瓊玉緩緩爬起來,這時候,他的手腳都被凍得不聽使喚。


  瓊玉的目光落在遠處燈火通明的安京。


  他的家曾在那裏,有不苟言笑的父親,有溫柔慈愛的母親,但一夜間,因為一個姓白的男人,一切都變了。他的父親死在牢中,他的母親在房中自殺,隻留下他一個人,殘缺地活著。


  後來,他遇見了白鹿,她曾是他的未婚妻。


  他以為他們兩個不完整的人能夠相伴,完整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但現在,瓊玉的眼中隻有冰冷。


  他拿出那塊印章。


  這是調動秦王麾下私軍的副印,曾被放在給白鹿的聘禮中。後來家中出了變故,父親求著白曆青,用他的命換了他的命,白曆青將這道副印還給了他。不是讓他東山再起,而是告訴他,這道印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


  那些私軍已經完全被吸納到李梁的軍中。


  這印章形同虛設。


  但真的如此嗎?


  李瓊握緊手中的副印。


  父親臨死前曾告知他一條保命的路子,現在他會拿著這道副印去南方,用那條路子東山再起。
……

  一道鮮衣怒馬的身影快速路過。


  那是快馬加鞭趕回安京的李星白,三天兩夜的路程,趕得他風塵仆仆。但那張意氣風發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疲憊的神色。


  自從接到宮中傳回的消息,他便再也等不及,立刻從軍中叫了幾個親信,連夜趕回安京。


  堂叔見了,笑罵他這個猴急的樣子不成體統。


  他可不在意什麽體統不體統,他隻知道這回父皇同意了他與白玥兒的婚事。那還在邊境泡個什麽,趕緊回來才是正經。


  李星白掐好了時間,初二啟程,初五到安京,修整一日。初七她便會進宮,在宮中學上一個月的規矩,他們便能大婚。


  六月前他就能帶著她回邊境。


  白玥兒不是一直說安京沒意思,想去西邊看看邊陲風光嗎?

  那他就要讓她在那裏待到膩味為止。


  接到他們回來的消息,安京的城守一直等在城門處。見到他過來,城守親自檢驗過李星白的通關憑證,才往旁邊讓開。


  “五殿下辛苦了。”


  安京中所有人都知道這位主得寵,生怕怠慢了惹得他不高興。


  若是以往,李星白準會說上幾句慢了、他等得煩了之類的話,但今天李星白沒有與旁人多說話的意思。他拿回憑證,口中打了聲呼哨,便縱馬往西街的方向跑去。


  後麵的人連忙趕上。


  親衛周揚在身後一疊聲地喚著這位主。


  “五殿下不可!咱們應該先回宮拜見陛下和娘娘,您這樣不成體統。”


  李星白充耳不聞。


  他又一揮鞭,身下的駿馬吃痛,不由得加快了速度。那是大宛國的駿馬,他們的普通軍馬與它根本不能比。很快,李星白便將這幾個親衛全部甩在身後。


  白府他熟,白曆青曾教導他讀書,小時候他常來白府。美名其曰求教,其實是母妃太囉嗦,他出宮透氣來了。


  於是他便認識了白鹿。


  那是個脾氣比他還要嬌慣的小姑娘。小時候他們兩個經常一言不合就互相掐了起來。白相疼她疼得跟個眼珠子一樣,說上幾句便罷了。但他,往往後麵幾天的課業都會多上一倍。


  李星白天生不愛讀書,當時不知道有多記恨白鹿。


  每回都是,他咬牙切齒地完成課業後,便立刻出宮跑來白府,與她一頓口角。然後回宮,繼續苦哈哈地寫陡然多出一倍的作業。


  什麽時候將她放在心上的呢?

  李星白不知道。


  也許是她幫他寫作業的革命友誼,還是去年送別時她那副安靜的模樣?

  那種模樣的白鹿他從未見過,好像死了個未婚夫就跟天塌下來一樣。


  李星白不知道白鹿為何會突然變成這樣。他隻知道,那李瓊也沒多好,他們在宮中切磋。這個人大他兩歲,卻根本打不過他。這麽弱雞的一個人,死了便死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想到李瓊,他不由得啐了一口。


  也不知道白相在想什麽。給白玥兒說得親事全是李瓊、李沐風這兩個扶不上牆的,還把他們兩個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想起母後在宮中時常念叨的話,他便覺得能和李沐風相提並論的,全是兩麵三刀的小人。


  這種小人有什麽好的。


  像他這樣的正人君子,才是世上頂頂好的。


  李星白遞了憑證,掃視了一眼門房誠惶誠恐的模樣,便大咧咧地進了白府,熟門熟路地往清風院的方向走過去。


  白鹿正在臨摹當代大家的字,聽到銀鉤進來傳五皇子來了,正朝這裏過來。


  想到這個二愣子的消息,她頭都大了。


  李星白就是個蠻橫不講理的熊孩子。


  放在以前,她是打死都不會想到,這個人竟然會主動提親。


  白鹿啪得一聲放下筆。


  “他來做什麽?沒有一點規矩的渾人,讓人把他打出去!”


  白鹿接過銀鉤遞過來的手巾,一邊擦手,一邊滿腹怒氣道。


  “我哪裏沒有規矩了?本殿下哪裏沒有規矩了?”


  李星白的聲音從院子中傳來,十分不要臉:“本殿下要是沒有規矩,那全晉國的人就沒一個懂規矩的!”


  他大步踏進來。


  首先攤手在房中轉了一圈。


  “怎麽樣?見到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白鹿嗬嗬兩聲,直接把手裏的手巾朝他丟過去。


  “小龍,你在想什麽?”她抱著手臂:“你以為我是嫁不出去,還是怎麽樣。讓你這麽操心,決定接手我這個廢人,還真是不好意思啊!”


  李星白的目光落在她身邊的銀鉤身上,一言不發。


  銀鉤以前從沒見過他,不曉得李星白的脾氣。可白鹿卻知道,這個人被麗貴妃寵壞了,性子古怪。否則也不會讓聖上放到邊境曆練三年,長長見識隻是借口,主要還是為了讓他吃吃苦,改改那副驕縱到不可理喻的脾氣。


  現在他用這種眼神看著銀鉤,就說明他對這個人很不滿意。


  白鹿不清楚他有什麽好不滿銀鉤的,但也沒有故意給她惹禍的意思。見了李星白的樣子,她輕咳一聲,揮手讓她先退下。


  銀鉤低聲應了,一邊規矩地應了,一邊貼心地幫忙關門。


  誰知這又惹得李星白不高興了。


  他低聲罵了句,走過去一把將門打開。


  “我不過是與你家小姐說說話,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你關什麽門?”


  眼看他就要發作銀鉤,白鹿現在站不起身,也不能過去拉人。心中一急,便隨手拿起個東西砸了過去。


  誰知那確實個鎮紙,這一砸過去的動靜不小。


  李星白下意識低頭一看。


  “我幹什麽了,你要用這個砸我?你還要不要我活命了?”


  銀鉤被這變故驚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關切看向白鹿。卻見成功吸引了戰火的白鹿,生無可戀地擺了擺手,讓她退下。


  李星白現在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他怒氣衝衝走過去。


  銀鉤心中有些不安,怕五皇子因此發落白鹿。她現在這副樣子,還沒進宮,便得罪了日後的丈夫,未來的日子可想而知。


  可現在她卻也不能衝進去阻止李星白,否則白鹿不是白做出這番舉動了嗎?


  銀鉤心中百轉千回。


  最後,她一跺腳,往西院的方向跑出去。


  李星白走到麵前,試圖用眼神讓白鹿知道她剛剛做的事有多過分。


  但白鹿見到他吃人的眼神,一點感覺都沒有。甚至還拿起手邊的茶盞,氣定神閑地喝了一口茶。


  “幹什麽?你還想發作我?”


  她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抬起眼皮看著這位喜怒無常的五殿下。


  李星白像是泄了氣一般,拉過烏木的椅子過來,在她麵前坐下。


  “坐沒坐相。”


  白鹿說了一句,懶得看他癱得像條鹹魚的模樣。


  李星白大呼抱怨:“你是不知道我趕了多久的路,結果你還砸我。怎麽說現在咱們也是有婚約的人,你就不能對我好點?就像你對我二哥那樣,做出個模樣來我看看。”


  白鹿在太子麵前,都是保持著安京貴女典範的模樣。


  但麵對的人是李星白,她就沒有這個裝模作樣的心情。


  她輕哼了一聲:“你給我滾出去。剛回來就跑來白府,你讓陛下怎麽看我?”


  李星白充耳不聞。


  他站起來,環顧四周。


  “你在找什麽?”白鹿在他身後問道。


  “休息的地方啊。”李星白呲牙一笑:“我三天兩夜沒好好睡覺了。你讓我休息一會兒,等醒了我再和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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