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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一個微笑

  一人說,“你是說,清水潭的金線葫蘆被人偷走了?”


  另一人嚷,“可不是麽?剛才那進香的人都說了,今個午後清水潭裏啥都沒有,不是被人偷了,能去哪兒?”


  “要我說,被偷絕無可能,那金線葫蘆在清水潭都出現了金三百年,難不成那些盜版回子都是瞎子麽?”邊上一人插嘴。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你說的也有道理啊,可你們難道沒聽說過人參果嗎?三千年開花,三千年長果,三千年成熟,也許是那葫蘆成熟了也說不定呢?”


  “哎呀,照你這麽說那葫蘆還是個仙物哩!早知如此,我這次就就不該來,說不定那葫蘆現在都落在我的手裏了。”開始說話的第一個人咂著嘴。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慫樣子,能拿到仙葫蘆,做夢吧!再說就算你拿到手了,還不是被人搶了的像。”一人用斧頭砍著原木,發出哆哆的聲響。


  “要我說像絕對是今日來的那群人拿走的,你想一想,他們可是天一觀的仙人哩,弄不好,那葫蘆也是他們種下的,今個剛好到了收獲的時候。”


  ……


  龍一一下子翻身下床,窗外的嚷嚷聲,他再也聽不進去。想一想那日在青石秘境見到的情形,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那個被鎖在青焰台的怪人,那株掛在槐樹和榆樹上的葫蘆藤,處處都透著古怪。還有師父悲傷的疤痕,十年陽壽,難不成這一切都有關聯?

  龍一想到此處,急匆匆收拾好桌上的東西,就準備出門。可走到門口的時候,才想起師父早已不再搭理他了。


  他神情落寂,折身回返,又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不知何時,那胖魚從遊龍葫蘆裏跳了出來,蹲坐在龍一的肩膀,嘻嘻笑著。


  “怎麽?這就蔫了?還說要做我大哥,保護我一輩子呢?就這,嘖嘖!”


  龍一不語,那胖魚得寸進尺,跳到他的腦袋上,幾隻前肢攀著右側耳朵,狠狠道,“你該不是聾了吧?一副不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啊?我跟著你,是想吃香的,喝辣的,不是這麽半死不活的,明白麽?”


  聽胖魚這麽一說,龍一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有點頹廢了,這本是自己最厭惡的事,可不知不覺間竟然如此。


  與其就這麽悶著,還不如放手一博,看看師父還有得救沒有,這也算做這一世的理想吧!

  想到此處,龍一站起身,一把抓起胖魚,笑道,“走!”


  “去哪?”


  “青石秘境啊!”


  “去哪裏做啥?”


  “找那株葫蘆藤,還有那個人。嗬嗬,我就不信,弄不來點東西!”


  “不去。”


  胖魚把腦袋揺得像撥浪鼓晚,掙紮著跳了下來。


  “要去,你去,我不去。”


  “你不是說,要助我神遊天下麽?”


  “那是以前,現在啊,我才不願在跟著。”


  “咱倆可是定下了天道誓言的,你不怕?”


  “不就是唄雷劈麽,反正又劈不死,嘻嘻,我在這吃香的,喝辣的,跟你受那洋罪。”


  胖魚突然一改往日唯唯諾諾的樣子,打死也不願跟著。


  龍一雖氣不打一處,但還是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我要是你啊,今個哪裏都不去,就好好想想,為何會有這麽一檔子事!而不是傻愣愣的橫衝誌闖。”


  胖魚突然說了一句話,龍一雖不甚懂,但還是停了下來。


  “那要是我想明白了,你還跟我走嗎?”


  “走,怎麽不走,我胖魚可是天上的仙人,文曲星君的首徒,咋能說話不作數呢?”


  看著胖魚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龍一慢慢靜心來。


  ‘一隻蟲子都能想明白的事,難道我就想不明白?’


  龍一不信,他回憶這幾日的過往,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


  從那日獨自上路,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有一條線牽著。


  等等,他心中猛地一跳。這一切全因三百年前文曲星君醉酒過鳳凰而起,難道這是他起前為自己準備的?

  龍一不敢想了,自己何人?一個棄兒。那囚禁的光頭壯漢難不成真是自己需要拯救的那個?難道這一切師父早已胸中了然?可為何他不對自己說,而是說給一個外人聽。


  不對,不對,似乎少了一點東西。


  龍一苦思冥想,天然靈光一閃,猛地叫了一聲,“對啊!”


  這一身甚高,驚得胖魚從案前跳了起來。


  “一哥,你大呼小叫的做啥?難不成真的是瘋了?”


  “你才瘋了?”龍一白了它一眼,一臉得意。


  “胖魚啊,你說說,師父今日想要送我走,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了這兒的危險?”


  “就這?”胖魚本來還打起了精神,可聽了這句話,又一下子懶洋洋的躺了下來。


  “怎麽,難道我說錯了?”


  “你沒錯,是我錯了,我不該攔你,你要去尋死,就早些去吧,省的我跟著受罪。”胖魚微閉著眼說的有氣無力。


  “我咋會尋死呢?我要救師父,你說說這個想法如何?”


  “不怎麽樣!”


  “真的?”


  “不能再真了。”


  龍一訕訕的笑著,可還是不死心。


  “其實,我早就知道師父的事,隻是我也沒有辦法啊!可要是不會做些什麽,我還真不甘心!”


  “知道不甘心,那還不早些去尋?”


  “可我要是走了,師父該咋辦?”


  “他那麽大個人,少了你會活不下去?你醒醒吧,我看你是怕離開了他,自己會餓死!”胖魚一臉鄙夷。


  “誰怕了,我會餓死,簡直是天大的笑話。”胖魚這句話把龍一氣樂了。


  “那你說說,你如今能做些啥?”胖魚做起身,一本正經的問道。


  “我……”


  龍一剛吐出一個字,就沒了下文。仔細想想,自己除了學了點道術符篆德的皮毛,跟著師父坑蒙拐騙之外,竟然啥都不懂。


  “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知道自己就是一個窩囊廢,還是一個傻子?原本這些話我不想說,可那姑娘都說了,我說說又有何妨,你就是一個小傻子,小窩囊,跟著你算是我胖魚瞎了眼,到了八輩子大黴。”


  胖魚用鼻孔哼著粗氣,若不是兩人有天道誓言的關係,龍一真的以為,這個小東西,那一天絕對會一刀斬了自己。


  一時間,龍一隻記得天塌了一般,一下子癱倒在地。


  他現在才明白,今日那寧顏姑娘說的不錯,自己就是一個又傻又蠢的窩囊廢了。


  想想上一世,衣食無憂,卻連一個最愛的女人也栓不住。而這一世,活了十五年,竟然還要一個隻有十年陽壽的老人養活自己。


  天哪,原來自己竟然是如此樣的一個廢物,竟然連一隻小蟲子也瞧不上眼。


  既然如此,那何苦拖累人家。


  龍一慘然一笑,“胖魚,從今如今起,你是你,我是我,咱倆再無糾葛。你也不用再管那些誓言,更不用在意十年之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說完這句話,他慢慢走出房門,朝鳳凰山下走去。身後那胖虎一臉疑惑,喃喃自語,“一個為啥突然就不要我了,不行,不行。”


  它匆匆的跳下案頭,沿著半掩的房門,悄無聲息的竄了出去。


  ……


  鳳凰山今日靜悄悄的,少了很多前來進香的人。唯有一位青黑道袍的少年,神情落寂的走在曲折盤旋的山道上。


  他走的很快,衣衫不時拂動路旁的凸出的樹枝,甚至連一隻小蟲跳到腰間也不自知。


  半個時辰不到,那少年就來到了鳳凰鎮。鎮上這幾日人滿為患,可見到少年一個個卻如同見到了鬼王,躲得老遠,以至於擁擠的人群裏不時發出幾聲驚呼。


  “你瞎了嗎,亂急個啥吆?”


  “噓,小聲些那個小瘋子下來了,你要不怕死,那你前去試試?”


  人群一陣湧動,又一次安靜下來,可這樣的話還是瞧瞧的在人堆裏流竄,仿佛是要完成一個語言的接力比試。


  好些人似乎又與少年認識,遠遠的跟著,到了最後,在少年身後形成了一條巨龍。


  那黑色的龍頭穿街過巷,最後停在鳳凰鎮東北角一所古香古色的大院前。


  少年抬頭看可看天,輕輕歎息一聲,埋上青石簷階,站在兩扇兩人高朱紅色的大門前,踮起腳尖,手扶銅環,輕輕的扣了扣。


  “篤篤篤,篤篤篤!”


  銅環清脆的響聲過後沒多久,院內就傳來一句吆號聲。


  “敲什麽敲,長不長眼睛親,沒看到麽你外掛的牌子嗎?家主有疾,今日不見客。”


  少年推後幾步,朝大門上望了望,略顯尷尬。


  眾人以為他畢竟會知難而退,誰知下一刻,他又走上前去,扶著銅環又扣,這一次用力稍猛,聲音越發清晰。


  門內的老者吭吭幾聲,清了清嗓子,怒罵道,“你是瞎了,還是聾了,都說了不見客,好不快滾!”


  少年眉頭緊皺,長呼了一口氣,側耳貼於門上,停了幾息,張口高喊。


  “韓爺,我,是我啊!我是龍一,你能不能看看門呐,我想找李善人說幾句話?”


  “額,龍小真人。唉!龍道人,不行啊,不行,我家主人說了,今個誰也不見。你,你走吧,走吧!莫要為難我。”


  少年歎了口氣,嘴張了又張,到底還是沒出口。他轉身退了下來,可走了十餘步,又轉過身去,快步走到大門外,握著銅環,扣了起來。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這一聲聲猶如敲在圍觀的一群人的心裏,人群騷動著,慢慢的朝回退,直到再也退不動了,這在停了下來。


  “龍一道長,求求你,莫敲了行不行?權當是可憐我老人家,放過我好不好?”


  門內的老人拖著哭強求,似乎少年若是再敲下去,他真的會死的。


  少年的手停在銅環之上,猶豫良久還是慢慢鬆了開來,他一屁股坐在台階上,低著頭,用手胡亂的搓了搓臉。


  這個無意的動作,讓遠遠圍觀的眾人一下子慌亂起來。不知是誰在人群裏大喊一聲,“那小瘋子,要殺人了。”


  這一下,人群一下子炸了鍋,哭爹叫娘的怒罵聲,呼兒喚女的吆號聲,伸臂彈腿的呼啦聲,一時間全湧了出來。


  眨眼的功夫,半條街空空蕩蕩,若不是地上丟下的爛鞋破布,街邊堆放的筐籃扁擔,誰都想不到,這半條街剛剛還擠滿了人。


  少年聽到響動,慢慢抬起頭,看到眼前的一幕,苦笑著,歎息一聲,又回頭望了望禁閉的大門,似乎心有不甘,但終究還是一步步朝遠處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不時回頭,直到十餘步之後,腰身猛地一下挺得筆直,就連腳步也快了好多。


  眼看著就要走過半條街了,院子裏一個疲憊的無奈的男人用沙啞的嗓音低低低的喊了一句,“老韓,讓他進來,我到要看看他有何臉麵前來見我?”


  隨著這一聲,那兩扇朱紅的大門吱呀一聲慢慢打了開來。想必是守門人不曾遠離,可不知為何,要如此為難一個少年。


  這一聲,又尖又細,可那快步走著的少年如同後腦長了眼睛般突然停了下來。


  他一張白淨的臉釋然一笑,隨即眉頭擰在了一起。然後轉過身,像個沒事人一樣,慢慢朝朱紅色半掩著的大門走去。


  他走的很慢,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回來的每一步恰好踩在剛才離去時的腳印上。雖然幹爽的青石長街絕不會落下印跡,可那走著的少年卻把每一步都記在了心裏。


  他一邊走,一邊笑,隻是這笑容卻仿佛是強行掛在臉上,並非發自真心。


  這幾百步的距離,少年臉上的笑容調整了無數次,可每一次過後似乎少年都不甚滿意。直到臨近大門不到十步,他又一次停了下來,伸出一雙白淨的手,使勁在臉上揉搓著,最後又呲了呲牙,在臉上捏了捏。


  再邁步時一個微笑出現在少年的臉上,自信、迷人,可總覺得與那種會心的微笑差了一絲。


  少年輕輕歎了口氣,似乎是歎息沒有一塊鏡子,最後又搖了搖頭,一步一步踩著台階,走進門洞,消失在院子深處。


  身後,那扇剛剛才打開的大門,轟然一聲,猛的關了個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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