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每個人都是天生的戲子
龍一總覺得在這喜慶的日子選這麽一折子戲,不吉。可環首四顧,眼中卻見男子個個神情激昂,婦人人人涕淚不絕。
他實在不忍心再看,想想上一世,也有這樣的折子戲,那個叫虞姬的女子,自刎於烏江畔,霸王灑淚,未過烏江。
今日再觀這一世的夏王別姬,卻是夏王血戰,虞姬灑血,跨滄水東去,贏了一個千年的大夏盛世。
他不知道,夏王是否在天有靈,是否後悔過今日戲文裏的決定。
當看到那英氣女子帶著少的可憐的幾位殘兵,迎著箭雨腥風,勇往直前的那一刻。
不知為何,龍一心中突然一股無名悸動,有那麽一瞬,他又有了衝上去的衝動。
這並不是因為台上的女子是蘭玉兒,而是他總覺得一個男人若要女子為自己斷後,那是何等的悲涼。
台上的戲文還在繼續,可這一刻龍一再也沒了看下去的心思。他甚至不願看周圍的人群,不願聽他們的呼聲。
龍一猛地站起身,剛走了一步,就被冀先生一把攔住了。
他壓低嗓音,陰沉著臉。
“龍一,你已不是孩子了,坐下。”
龍一無奈的折身返回,剛坐下來,一轉頭,就迎上鄰座錦衣少年陰冷的目光。
“龍一啊!你今個,那兒都不許去,就給我安安靜靜的坐著,聽話!”
冀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席話總算把龍一心中的怒火撲了個半滅。
台上的戲文還在繼續,夏王誅滅反叛的諸侯,統一大夏,在滄瀾江畔虞姬戰死處建了一所廟宇。
又在廟旁結廬,苦守八十一日。
某天,天降祥瑞,那虞姬乘彩雲而歸,細訴生前事,笑迎太平日,劇終。
可龍一心中的劇並沒有結束,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大夏建國前三年,虞姬戰死於滄水旁。
此戰距今已有六百餘年,而今大夏昌平,萬族來賀,就連大夏各個郡城均有一座虞晴娘娘廟。
有曆書雲,送子娘娘。
這些事,龍一很小的時候就聽師父講過,那時他並不知送子娘娘的名號,今日聽戲,一下子明悟過來。
看來,送子娘娘確有其人,是不是虞姬龍一不能肯定,但那日夢中人卻一定是她,龍一深信不疑。
……
等到戲散人稀,冀先生領著龍一朝花戲樓正北而去。穿過一座大殿,兩三個院子,走入東北角一所僻靜之處。
眼前是一所半畝不到的小院,牆後倚著幾杆青竹。一樹桃花開的正豔,一樹梨花白似落雪,看來主家是一個懂情調的人。
院門半掩,門內隱約傳來人聲,龍一側耳,有幾聲傳出。
“黃樓主,你莫不是怕我糟踐了這盆翠蘭?那你大可放心,別的不說,我閆雲再自詡養花養草好些年頭,絕不會讓它少一片葉子。”
聽聲音似乎是那錦袍少年。
“唉!閆少俠,不是我黃某吝嗇,而是這盆翠蘭乃是小女心愛之物。若送你,必會讓她傷心。要不,重選一盆?”
這哀歎的人正是黃樓主。
龍一停下腳步,看到冀先生皺著眉頭,顯然很不開心。
他側耳又聽。
“這有何難,鳳郡城距此也不過千餘裏,若玉兒姑娘喜歡的緊,我家大門永遠對她敞開。再不然,我派人送一隻蒼背鷹,去一趟也隻需一日。”
“閆公子,不是我不願意送,而是……,唉!這話我如何說的出口啊?”
聽聲音,黃樓主此刻應是焦頭爛額,又似有難言之隱。
龍一朝冀先生望了一眼,誰知他反倒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黃樓主,你有何難事,今日可講於我聽。我不敢說萬事可為,可說句不好聽的,在這鳳郡,還沒有我閆某人辦不成的事。”
錦衣少年這句話剛落,就聽又有人在旁邊附和。
“就是啊,黃樓主,你莫慌啊。有閆公子為你做主,那有何事難常。說說,說不定,公子一句話,就給你解決了。”
“唉!閆少俠,這事說不得啊!說不得。”
“為何說不得,難道怕我閆某人隻是口出狂言之輩嗎?還是……”
錦衣少年的聲音突然轉冷了。
“少俠,你千萬莫生氣,我說了就是,隻是……唉!”
黃樓主又是歎息連聲,讓龍一也大感好奇。
“說吧,黃樓主,這裏雖說是鳳陽縣府,可我說一句話,縣府大人也得掂量掂量。”
錦衣少年語氣又柔了許多。
“唉!說起來,也不怕你笑話,我黃某一事無成,可臨近花甲卻得一女。有恐鄉人嘲諷,隻好養於鄉下。可三年前,老母病故,幼女尋親至此,無奈隻能以義女待之。唉!”
黃樓主又歎息一聲。
“樓主莫怪,都怪黃某失禮,讓樓主憶起傷心事,如今父女相逢,親若一家,豈不是喜事麽。”
那錦袍少年出聲安慰,這一次,他似乎也覺良心難安,可龍一總結的必有後手。
果然他話鋒一轉接口又問。
“可這又與此蘭有何幹係,還望樓主細細道來,好解閆某心中之惑啊!”
他這一句,語聲輕溫,可龍一卻聽出這一句深藏的威脅之意。想必,那黃樓主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講了。
“少俠啊!怪就怪在這裏啊!我那幼女年幼時於山中尋得此蘭,終日養於閨中。若夜裏無此蘭陪伴,就會焦躁不安,夜不能寐。你說說,這,這如何是好?”
“竟有此事?”錦衣少年出聲疑道。
“千真萬確,若黃某胡說,願遭那天雷轟頂!”
紅樓主突然高聲賭咒,可龍一總覺得雷聲或許不遠,悄悄的挪開幾步。
“嗬嗬,我聽說此蘭是三年前鳳羽真人贈予,為何變成這般?”
錦衣少年語聲似寒霜,看來要翻臉了。龍一剛上前一步,又被冀先生以眼神定住。
忽聞那黃樓主喜聲叫道,“哎呀!閆少俠你也不早說,你要尋那株鳳羽真人送來的蘭草麽?真是讓我虛驚一場,來,來,來,你看看,這盆就是。”
院內傳來挪動瓦盆的聲音,還有黃樓主如釋重負的叨叨。
“你看看,這根,這葉,還有這花苞,瞧瞧,我看這蘭最少都有幾百年。少俠請看,這一盆啊,可是我的寶貝疙瘩,若送你,我真的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