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生意就得大排場
今日大生意上門，龍一哪敢懈怠，隻能忍痛割愛，放下那一丟丟小心思。
師父嘴裏的謝禮說大可大，說小可小。
小的時候，都不需要外人，一人案頭進香，跪拜就好。
可大的話，就得有間廟全體出動，雖然隻有二人，可該走的程序一個都不能少。
李員外是大雇主，那就得用最大的排場。
這一陣功夫，想必有間廟裏的神仙全都被敬了個遍。
龍一想也不想朝最東頭走去。
西方是佛祖，那東麵自然是送子觀音廟了。
果真他剛一進門，就見師父手持那棕色的佛塵，神秘兮兮、念念叨叨。
龍一私下裏把這叫做跳大神，這一刻的師父神靈附體，正在與那天上的仙人對唱。
隻見他晃著大腦袋，步伐不穩，如踩在棉花團裏一般。手中拂塵指東指西，指南指北，一會上，一會下，就沒有停著。
嘴裏咕咕嘟嘟念著連他也聽不懂的話，看樣子跳了好一陣子。
那李員外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因為堂中的送子菩薩塑像異常的漂亮，多看一眼都是罪過。
龍一小心翼翼的走進小廟，拿起放在堂前的鈴鐺，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
這搖鈴是個技術活，不能快，不能慢，不能緊，不能緩，不能高，不能低。要恰好在師父每一句唱腔之後，搖出一聲梵音。
而這恰好是龍一最拿手的活了。
他搖著鈴鐺，跟著師父的步子，慢悠悠轉著圈子。有那麽一瞬，龍一覺得自己聆聽到了佛音。
他知道，這是幻聽，可又不由得不信。
因為那梵音就在耳畔。
“龍一，你可願往仙家？”
龍一心裏一緊，卻不敢作答，因為師父的法事未畢。
可他還是在心裏暗暗點了點頭。
果真，那梵音一下子就消失了，耳畔隻餘銅鈴的輕響。
等師父終於停了下來，時辰已過去一刻鍾有餘。
他放下拂塵，擦了把汗，又朝案前香爐裏揮了揮手，帶出幾粒淺黃色的香灰，用一張畫滿符文的黃草紙鄭重的包成一個小小的三角。
這才轉過身，遞給跪著的李員外。
“嗯，這是娘娘送的一道符紙，你可得藏好了，就戴在孩子的胸前，保他成年之前，無病無災。”
李員外磕頭作揖罷了，這才小心翼翼的接在手裏。
按理，法事流程已畢，本可以回房歇歇。
可那李員外卻長跪不起，眉間猶豫不決，一看就是有所求。
師父蹙了蹙眉，彎腰低問。
“李善人可還有事？”
那李員外聽到這一聲，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顫聲道。
“唉！道長，內門不安，我想請一下運氣，不知可不可行？”
他嘴裏的請運氣，往白了說，就是想求個簽，打個卦。
龍一眼珠一轉，抽身就從案前抱起簽簍。
簽簍裏放著三十六根竹片，每一根上麵都刻著字。
龍一隻是瞥了一眼，就把每一根簽子都看了個明白，因為這些簽子全都是他做的。
本來有間廟裏隻有一個簽簍，那一年，山下的香客送了一大塊牛肉。龍一就拿著簽子烤肉串吃，這一吃，原本三十六支竹簽就缺了好多。
然後，龍一吃了一頓竹筍炒肉，又被師父罰做簽子。
這些年，香火旺了，龍一就給每個佛像前都擺上一個簽簍。
隻要魚竿放的多，還怕魚兒不上鉤？
可刻字這活，他卻是不行，第一次隻能跟在師父屁股後麵，看他刻上一個個字。
每一個簽簍裏隻有一個上上簽，一個下下簽，然後是上平、上下，中上、中平，中下，下上、下平。
除去那兩根，還餘三十四。平均起來，其餘的每一個檔有四支，餘下的六支，兩個上平，兩個中平，兩個下平。
這麽一來抽中平字簽的幾率就大了好多。
當然沒人希望自己平庸，生活本來就毫無波瀾，要是抽個簽也平平淡淡，那多沒意思啊。
於是這平字簽，又被師父簽上六種不同的解說詞。讓平淡中顯不凡，讓普通中起波瀾，反倒成了最受歡迎的一類。
至於下字簽，隻要你出得起香火錢，師父一樣會讓你眉開眼笑，柳暗花明，起死回生。因為那些字就是他刻上去的，怎麽解釋還不是由他。
這些簽簍也算是有間小廟的主業之一，雖然平時用的不多，可每逢年節，總會有豐瑞進帳。
龍一捧著簽簍和師父對望一眼，心領神會，搖簽簍的雙手就格外靈活了些。
隻因為這些年，跟著師父做了這麽多場法事，怎麽說龍一也學了些本事。不敢說，讓你抽那一支就是那一支。最起碼，你想要抽出的幾根簽子全被龍一這一搖之後，變的得格外靈活。
果然在師父的授意下，李員外拿著簽簍晃了幾晃，一根簽子應聲而落。
龍一隻瞟了一眼，就知道這是最好的那個。
還沒等師父彎腰，那李員外就一把把簽子抓在手裏，眯著眼，虔誠的遞了上來。
“喜事啊！李善人，天大的喜事！”
師父沒有去接，隻是高聲提醒。
那李員外一臉興奮，睜眼一看，狂喜不已。
“道長啊！這是真的？我，我，我竟然抽了一根上上簽？”
他使勁的揉了揉眼睛，樂的嘴都咧到了耳根。
雙手捧著竹簽，激動的直哆嗦。
“道長，你真是真人呐！快，快給我說說，上麵怎麽講？”
那上麵的四句話，龍一早就能倒背如流。
天降祥瑞集一身，萬物有靈順意為。
莫歎天地煩心事，與君相逢皆歡欣。
要說師父的本事，別的龍一不服，可這一手打油詩，龍一服的是五體投地。
就說上麵這四句，誰人不想，誰人不願。
所以說，有間廟裏的香火旺，自有旺的有道理。
師父刻的這四句和別的道觀完全不同，可好就好在，隻看一眼，就心生歡喜。
那李員外本就是個識字之人，哪能不懂。
師父是個多年的老江湖，隻聽一聲，就明白對方的心意。
他接過簽子，笑意盈盈。
“李善人，大吉，萬事可行，和美有期，隻是……”
他這一頓，卻是大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