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辣椒?
晚膳又被舅舅叫去禦書房吃火鍋，路上聽姚公公，陛下這幾日多是吃火鍋，還特意著禦膳房裏的禦廚，換了好幾種不同的湯料。
進了禦書房，就看見兩方鴛鴦鍋騰著熱氣，一方清湯，隻見清水蔥蒜，一方混濁，老薑胡椒芥根鋪底。
芥根碾碎就是芥末，辣感有餘，清爽不足，嗆人深省，葉舜今還是頭一次見到，吃火鍋用芥末做湯底的。
勉強算得上古典鴛鴦鍋，畢竟大齊還沒有辣椒這一究極調味品，紅油湯底隻能夢著。
“舅舅。怎生又吃火鍋。”胤王有些嫌棄。
大齊皇帝在霧氣朦朧裏，正伏案批審著各府州傳上的奏折。等葉舜乖乖坐到火鍋邊，才放下筆，伸手摘了眼鏡，一邊在大太監李洪元端來的金質禦盆裏擦擦香皂清了清手，一邊不以為意的著，“秋裏吃些熱食，總好過平日禦膳房送來的合口。”略頓了頓，“舜之這香皂，用來甚是清爽。茶香淡雅，朕解乏洗手都勤用著。若是製作工藝簡單，著工部多做些。日來兵部查了幾個魔教信眾作亂大案，朕已不知賞些什麽，香皂這新鮮玩意，朝臣們想來是喜歡的。”
又是魔教……高德教。
平日裏舅舅極少和他談論時政，若談及了，也大多和他自身相關。所以高德教這個詞兒，其實並不怎麽聽見。
但每每聽到，葉舜就隱隱覺的忘記了什麽。忘記的物事，似乎對於如今的下百姓很是重要，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過來錯了哪根弦，幾年來一直也想不出。
“胤王，陛下等您回話呢。”看著葉舜坐在陛下麵前，大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久不言語，李洪元輕輕咳嗽一聲，提醒主子該回陛下話了。
“哦，回舅舅。貝殼磨成細粉略略篩一篩，混上草木灰，和些油脂，加些新茶，就是這香皂了。”
胤王回過神撓撓臉，碳酸鈣加碳酸鈉，混合油脂，放些濃香茶葉。保證舅舅聽不懂，也隻能通俗的解釋了一番。
“方才想了什麽？給朕。”
“甥兒總覺得魔教，從海外大老遠的來我大齊妖言惑眾，得帶來些好東西。隻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陛下沉默，讓胤王安靜些回想。
李洪元擰緊眉毛，一邊等胤王接上言語，一邊一手端著盛肉盛菜的木盆，一手劃拉著長筷，利索的往火鍋裏下菜下肉涮煮。
“應該……是…吃的？用的？甥兒實在想不起來。”
皇帝搖搖頭，有些可惜，端起案上的碗筷，用長筷指了指最是寵溺的晚輩，“朕實在不知，你這腦袋裏，到底裝了什麽。先用膳罷。”
李洪元哎了一聲，舀滿初初熟透的肉蔬給陛下盛的半滿，又笑的像朵老花兒，給胤王重重舀上了一海碗。
“陛下，殿下這兩日剛剛在宮裏住下，是不怎麽按時用膳的。”
“舜之雖年幼，修身卻也要趁早。”
修身這詞兒，還是老爹的。意思是節製己身，規律寢食，勤學好問。
“元叔，您莫要害我。”胤王求饒，趕緊端起案上比頭還大，兩手勉強抱住的海碗兒，咕嘟咕嘟喝了兩口肉湯。
“多放些胡椒芥根，朕覺得湯底有些淡了。”陛下嚐著鹹淡，話頭又轉到胤王上，“舜之與燕王之女李溫雅這兩日頗為親近？若是有意，朕先下了定婚的旨，免得後來舜之與她師徒的關係，讓世人知道，徒惹笑柄。”
時候總聽舅舅講些爹娘的故事，到了如今，胤王也近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大齊活的過六十歲，已算高齡，九歲將過，葉舜不了。
“舅舅，甥兒哪裏是中意溫雅，隻是看她聰明，又自想要個妹妹，可惜我娘答應，我爹不答應。”
胤王大人兒的著，想到失蹤多年不知生死的老爹，有些想念。
雖然帶著三十歲的記憶穿越而來，但是那三年老爹老娘對自己滿溢的嗬護疼愛，足以讓孤兒出身的工程學博導葉舜，心甘情願給人當乖兒子，發自內心的喊上一聲老爹老娘。
舅舅也一樣。胤王知道這個舅舅作為一國之主，作為一個人，把僅剩不多的疼愛都給了自己。
“唉……”大齊皇帝懷念的歎了一聲。“重哥皇姐若不是意外，怎生舍得把舜之給朕養著。”
胤王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老爹在他三歲那年，上山想逮隻花豹剝皮給老娘做豹紋衣裳，突然就失蹤了。老娘兩日不見老爹歸家，執意進山查找。隔日再回來，就急匆匆帶著葉舜到了尚都城，在城門外往他懷裏塞一封信，又在他脖子上掛幾塊糠餅，認真又嚴厲的告訴他，若娘三日不回，就進城找舅舅。
糠餅確實是糠餅，但是不意味著葉舜一家過的貧苦，老娘李清婉最喜歡鼓搗吃食，尤其是糠麵做餅，那心急，多放了酵母，才導致糠餅發酸，給了舅舅一種日子過的格外寒酸的錯覺。
葉舜打出娘胎就睜眼記事，幾年來從沒見過母親如那日般嚴厲認真，所以在尚都城門外乖乖聽話等了三三夜，見娘親三日未歸，第四日破曉，葉舜才進城。還沒等走上兩步，高大威猛的皇家禁衛就層層圍護著葉舜，一個太監接著一個太監的傳稟，讓匆匆趕來的舅舅帶著進了皇宮。
至於老爹老娘到底發生了什麽，大齊至今還沒查到線索，胤王也摸不到頭緒。
“不提這傷心事。若是舜之無意燕王之女，中山王嫡女李柔嘉，性子溫善，知書達禮，朕是中意的，得了空閑，舜之可以去中山王府看上一看。”
“舅舅，我爹三十有四，我娘二十有九才有了我，甥兒現在實在不急，隻急做起科學研究來，幫手真真不足。”
看舅舅不鬆口，胤王幹脆搬出爹娘招牌，這個伎倆百用百勝。
果然一聽葉舜擺出爹娘大陣，大齊皇帝便又是歎了口氣，不再多言，轉了話題到胤王的科研工作上，自然免不了舅甥討價還價一番。
“你尚是年歲不足，朕自然不能允你掌管工部六司。但六司給你調用的便宜朕允了，晚些便下旨。”
大齊為三省六部製，六部分為吏戶禮兵刑工，光是看六部排序，就知道工部曆來最不受重視。好在這幾年子明白了昔日宰輔葉重所的“國之強盛，一在民生經濟，二在工藝技術”，工部在朝中實在是多了不少話語權，雖不上最受重視，但已經排在六部中上。
文帝時期工部是沒有六司劃分的，仙隱七年之後，才在工部下分六司，分管織造，器械，農桑，鑄幣，賑濟，度量。再下，獨獨一個器械司，又分了十類，冶煉土木提純煉金等等不一而足。
這是子下旨親自要求的，朝中大臣們不知所以，胤王心裏一清二楚。
科學技術，分門別類更有利於提高生產率。
“昨日夜裏魔教信眾在城西坊作妖，被尚都城令全數下了牢。舜之在胤王府時，影密司便常發現魔教暗探窺視，如今雖住了皇宮，也要當心。朕著紅元挑了幾個有些身手的下人看護，舜之回去休寢，莫忘了見上一見。”
“知道了舅舅……”那種馬上要記起什麽的感覺又來了，胤王抱著大碗，呆在座上又開始走神。半回過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碗，“甥兒總覺得要想起什麽。”
“不急，慢慢想。”
陛下不再言語，安靜用著膳，對麵的寸頭可人兒手撓著禦案，大人兒似的的若有所思。
“舅舅方才叫元叔……多放些什麽？”
大齊皇帝聽到葉舜不確定的聲哼唧，一時間想不起來，有些微怔，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李洪元，李洪元忙接話道，“殿下，陛下方才，叫老奴多加些胡椒芥根。”
胡椒……
辣椒？？
自然是，也不是的。
胤王又陷入苦思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