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注定他隻能是旁觀者
南門虎抬眼看進曲天凰的頭盔，他的眼裏閃著淚光。
“……”南門虎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隻能歎氣，“我對不起我的家族，大難臨頭帶著你就跑了，如果再地府見到爸媽，我一定會好好道歉，再把你鄭重介紹給他們，不管他們怎麽反對。”
曲天凰勉強笑了一下：“如果真有天堂與地獄，那這世界為什麽還有那麽多的殘忍……”
“你們準備好了嗎？倒計時要開始了。”查雷的臉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屏幕上。
“好了。”曲天凰回答，與南門虎交握的手用了些許力道。查雷輕輕點了下頭，轉身對工作人員們說道：“準備點火倒計時。”
“10,9,8……”
注視著大屏幕上的兩人，查修文的拳頭握緊了又鬆開，握緊了又鬆開，從學生單純的世界被突然拉出來麵對這個世界的殘忍，他是很茫然的，他不能理解父親的做法和曲天凰的選擇，為什麽就一定要犧牲別人來作為探路石呢？如果這是英雄的話，那他自己又為什麽不可以？查修文想跟曲天凰他們一起走，遭到了父親的激烈反對，憑什麽別人可以，自己的孩子就不行呢，這樣太自私了，不是嗎？
當“點火”聲響起，飛船穩穩當當向著既定的方向升空而去。
查雷緊張地注視著飛船航行軌道，飛船距離星網屏障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幾乎可以想象飛船撞上星網屏障的慘狀。
然而，飛船竟穿過去了，隨著一條屏障光從飛船頭部迅速劃過尾部，昭示著星網並沒有對飛船進行攔截！人類是可以逃出地球，逃出星網的控製的！
查雷興奮極了，當即指揮大夥兒上宇宙飛船，他將帶著數千人前往仙女座殖民地，他們將在新的星係裏繼續創造人類的輝煌！
飛星基地隻留下了十來人負責管理發射事宜，其餘人都上了這艘巨大的宇宙飛船。
查雷在艦橋上眺望一望無際的藍天，藍天之後便是她向往已久的星辰大海，曾經他在這個基地送走一批又一批的殖民者，現在他將作為殖民者離開這個被星網折騰得千瘡百孔的地球，他們將會安穩平靜地活下去，替地球上犧牲的千千萬萬的人類活下去！
可是當宇宙飛船的頭部與星網屏障相觸，最先爆炸的是艦橋，查雷無從思考便被炸成了碎片，緊接著一陣陣爆炸，直將整座宇宙飛船摧毀殆盡，殘骸像煙花一般載著數千人的鮮血散落漫天。
沈垣淡漠地看著這個景象，心口那顆還算象征生命特征的心髒依然平靜地跳動著，無悲也無喜，無欲也無求，這就是沈垣喚醒的最終兵器。
曲天凰和南門虎所在的那艘小飛船的動力是不足以讓他們到達仙女座星係的，至於他們會流亡何方，便無人能夠知曉了。
*
勞倫斯注視著屏幕上繁雜的數據，他終於完成了最後的調試，現在隻需要一個按鍵，他便可以摧毀星網，摧毀星網意識……和沈垣……
無疑，喚醒星網意識的沈垣已經真正與星網連接，再也不可分，摧毀星網也意味著摧毀沈垣。
勞倫斯的右手懸浮在按鍵上方，他的左手卻緊緊抓住了右手腕，他的理性告訴他必須按下去拯救人類，他的感性卻在不斷回憶與沈垣的美好。仿佛這個按鍵毀滅的不是沈垣，而是他自己……
不舍，痛苦，悲傷，憤怒，種種情緒洶湧而上，勞倫斯的右手收回緊緊按住了左胸口那顆劇痛無比的心髒。
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勞倫斯再次伸出手，這一次他感覺有什麽在注視著他，一抬頭便對上屏幕上沈垣充滿悲傷的眼。
沈垣的眼悲傷的注視著那個按鈕，感受到勞倫斯的目光，便與勞倫斯對視：“你決定得太晚了，所有人都無法幸福了。”
“什麽意思？”沈垣眼裏的悲傷再度刺痛了勞倫斯。
沈垣從屏幕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來自各地他的夥伴們的結局，閭丘龍被苟嘉旺殺死的情景，朱槿和楚霄的死，被焚燒的羅格，沐若風的消失，曲天凰與南門虎在太空的無助和查修文被爆炸席卷的畫麵。
勞倫斯的臉漸漸白了，沈垣再度回到了屏幕上：“太晚了。按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了吧。”
勞倫斯慘笑一聲：“既然結局都不幸福，我又有什麽理由幸福呢……”
沈垣驟然睜大眼睛：“不——”
勞倫斯的右手堅定地按在了按鍵之上，隨著沈垣放大到整個世界的“不”字，星網消失了。
或許星網研究院的星網中央控製室發生了爆炸，但是勞倫斯已經無力去考慮這些了，那個按鍵耗費了他畢生的力氣，他想他的餘生再也無力去敲響任何一個按鍵……
所有的智能人都停止了——除了陸雲，他的智能核心構造是不同於其他能被星網意識操縱的智能人的，他的智能核心內有一個極小的星網來維持他的行動，但是這個星網時間是有限的，用不了多久他也會與這個世界告別。
人類在這一瞬間得救了，徹徹底底的得救了，不同於那個未來，殺了沈垣反而喚醒了星網意識，這個世界，這個結局徹徹底底殺死了沈垣的所有，他的一切……
甚至是他的記憶……
勞倫斯感覺靈魂裏有什麽在消失，一個他深愛的人，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一個人，一段記憶，一顆心就此死去……
若幹年後，當勞倫斯背著行囊走在重新繁華的城市之中，他揭開厚重的氈帽露出蒼蒼白發，他仰望著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曆史訪談節目。
這個節目邀請的是一位百歲老人，一個白發蒼蒼卻穿著時髦的老人家，一個橫條過來顯示出他騷氣的名字“賈寶玉”，光是看這名字都好笑。
“當年啊，那是電閃雷鳴，風雨交加，那不知名的大俠揮著手中的巨劍與星網惡徒大戰三百回合……”
“等，等一下，賈老師，您說的是評書嗎？”
“誰誰誰是假老師？我還真老師呢，麻煩叫我寶玉老師，謝謝。”
“我看應該叫寶玉妹紙哦！”台下有人起哄。
鏡頭拉過去，是一個身材魁梧的老人家，正對著鏡頭顯擺他的肱二頭肌。
圍觀大屏幕的人們都發出了笑聲，勞倫斯也不例外，這麽些流浪的年頭，他已經很少笑了，有時候他會覺得他已經忘記了笑是怎樣的。
盡管記不起來，他的心卻總是沉甸甸的，他覺得他有一個非常對不起的人，可是他不知道是誰，於是他開始了漫長的流浪，他想要找到他，他母親去世前跟他說，人類的靈魂自上古便是雙生，弄丟了的另一半靈魂是可以找到的，卻也可能窮盡生生世世也找不到，既然不小心弄丟了，那就努力去找吧，或許他在哪個角落裏無助地哭泣呢，如果遇見了，就好好抱著他，安慰他，將靈魂牢牢係住，下一世絕對不會再把你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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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冰冷的液體滴落在眼瞼上，好似有誰在哭泣，勞倫斯睜開眼，新雨後的竹葉載著淚水徐徐而下，勞倫斯翻身起來，看著自己的雙手——一具年輕而富有活力的身體，微微抬頭，眼前的竹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一條靜謐的小路在前方分岔，兩條路分別通往不同的方向，但均被迷霧所擋，右邊的小路有個牌子，上麵寫著“過去”，而左邊小路的牌子卻像是被燒毀了，隻留下一地灰燼的殘渣。
勞倫斯按住腦袋閉上眼，一些記憶在緩緩歸來，他幾十年的流浪漸漸有了答案，勞倫斯再次睜開眼，眼裏多了許多滄桑。
再次抬頭看向兩條小路，左邊的“未來”顯然是因為導致的結局太過悲傷而被焚毀了，左邊肯定是走不通了，那麽隻能前往右側的“過去”。
過去又是怎樣的呢？過去又能怎樣改變未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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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霧過後，嘻嘻哈哈的孩童從身邊跑過，勞倫斯的目光追隨孩子的身影看向後方——安寧而祥和的小漁村。翠綠的楊柳隨風飄搖，深不見底的河流碧波蕩漾，樸實的村民來來往往收獲著漁船帶回的富饒。
河流之上隱約有一個人形的身影，有村民見到，互相呼應，紛紛放下手裏的活，到了河邊跪拜下來，原來他們是神的子民。
勞倫斯見到那個身影，魔怔一般走近了河畔，河流之上的影子越發清晰，龍紋雲底長靴，古色古香的水藍色對襟長袍，飄逸卻不知材質的絲帶綰住烏黑且亮的長發，柳葉眉，溫柔卻掩不住不羈的雙眸，微挺的鼻梁和性感的唇。
河神的容貌並不讓勞倫斯感到熟悉，但勞倫斯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人就是他旅途的終點，他的沈垣……他的心跳狂跳不止，這是他深愛的人。
勞倫斯從跪著的人群中走過，似乎並沒有人注意到他，他就像一個縹緲的靈魂，來觀看這些無法改變的曆史，自然而然他無法與這個世界的任何事物接觸，注定他隻能是旁觀者，勞倫斯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