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問個明白
七娘僵硬著一張臉看著平安,“你不要以為我怕你。”
“如果夫人不想讓奴才越舉,便掉頭回去,要不然奴才也不知要做出些什麽事情來。”
七娘看著平安那一張毫無波瀾的臉,明明如今已經爬滿了皺紋,可偏偏她腦中卻閃現的是他二十年前在暴雨中拖著一隻血淋淋的人頭一步一步能邁到自己的麵前,隨後映著閃電,瞧自己的那一眼,當真是冷到了徹骨。
“為什麽她可以進去,我就不可以,我才是這府上的夫人!”平安眼簾都為掀起,直直的看著地麵,像是誰人都應不進他的眼裏,“夫人這兩個字是王爺給的,王爺也可收回。”
“他不可以!”七娘有些瘋癲的說道,頭發在拉扯中垂下,淩亂不堪,她伸出手扶著她那已然被扯的搖搖欲墜的頭發,立著嗓子喊道:“都別動我!”
身後的人被她這一嗓子吼得隻得都停下動作,眼睜睜的瞧見她向前一步走去,擰緊了嘴,因為激動,修長的脖項冒起根根青筋。
潘瑾瑜立於平安之後,好似無辜的看著她,七娘將這二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可笑真的是太可笑了,曾經那個位置可是自己的,她俯視於他們,而現在自己竟成了他們可憐的對象,竟成了他們高高在上俯視的人。
“我所求的也不過是那屋中的一個人而已,但為何到了現在卻成了這般可悲的境地!七娘做惡人做了前半生,而如今隻想要一個答案,卻偏偏他都不讓我知道。”
平安抬了抬眼睛看著七娘,與她對視一瞬,瞧她瞳孔放大,像是失了神智的模樣,又再次將眼簾放下,腦中閃現王爺所說的話,如若她非得要鬧,便讓她進來。
潘瑾瑜瞧見平安向左移了一步,抿了抿唇,毫不在意的向右走了一步,但是那眼神之中已經帶了幾分憐憫。
可惜七娘此時雖是疑惑他們為何讓了步,但更多的是被狂喜席卷於了身子,她帶了幾分顫栗的向前一步一步走到門前,用手抵在門上,猛的推開,吱呀一聲門開了,還帶著幾片枯葉,從麵前落過。
潘瑾瑜雙肩環於身前,靠著門與七娘一起,抬眼看去,隻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一左一右持於黑白兩子靜坐於樹下。
棋局上走的是生死之境,但這棋局之外卻又莫名的有幾分和諧,七娘手控製不住的顫抖,一股甜腥湧到了嗓子,所有的問題在此時盡數都不再需要答案。
下棋的二人,即使是外麵在鬧也照樣眼神都未有過,那神情是何等的相似,那種冷漠又是何等的錐骨,七娘咧嘴一笑,她張開嘴準備說些什麽,最後全部都用化為淒慘的笑聲。
伴隨著身後蘭兒的呼喚:“夫人!”那枯葉上沾滿了血汙,最終歸於地上,潘瑾瑜冷著一張臉看著七娘吐出一口血,這血從嘴角不停的溢出,身子漸漸軟到,昏迷了過去,說不上的同情,也說不上的痛快。
最終隻得歸於四個字,因果報應,咎由自取。她以為她殺了周隱煜,便可以得到這容王府的一切,可惜容王的心終究是屬於那已逝去的容王妃,終究他所承認的人也隻有周隱煜。
他們二人雖彼此對峙,但最終可以一左一右在這靜坐一日,下一盤生死之棋,而她最為引傲的周光耀,卻連自己父王的麵都見不上,原來她從一開始就是輸了,輸在一個情字上。
直到眾人從門前亂哄哄的撤離,平安將門帶上,立於門外,潘瑾瑜扭頭看向這座在棋局前的人卻連眉頭都未挑起。
一時之間,小院中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直到隨著最後一枚棋子的落下,周隱煜這才動了動指尖,冷聲的說道:“她是因何而死?”
容王懸於棋局上的手一頓,隨後又穩穩的落下,他抬起頭看著周隱煜,眼神難免有幾分迷離,直至緩了許久才輕聲的說道:“因為一個姓氏。”
“我查到了許多,但是我想聽你說。”周隱煜盯著容王,這時那一直引以為傲的平靜像是被打破一層一層的,最終葬於眼底,化為了恨。“你當年為何要放棄我母妃!”
容王笑了笑,臉上盡是溫柔,“大概不是放棄,而是……因為她會等我。”
“我不懂。”周隱煜搖了搖頭。
“當年皇上登基,唐家功高蓋主,皇上不願讓他們最終成為了曾經的自己,推翻那龍座之上的人改朝換代,所以便想了一個法子,唐家大小姐乃是天下第一美人,也是個聰明至極的人,他將玉璽托於唐家小姐,將這份信任給予她,也就是你的母妃。”
“當年你的母妃在唐家並不受寵,因為……”說到容王笑著搖了搖頭,“她最是驕傲,這位女子並認為女不如男,而是可以比男人更強,女子也能入朝為官,所以她就答應了皇上。”
“玉璽?”潘瑾瑜眉眼微動,扭頭看了一眼周隱煜,見他眼神幽深抿抿嘴,手指在袖間扣成一團。
“後來她沒有找到。”容王歎了口氣。
“她真的是沒有找到嗎?”周隱煜喃喃的說道。“這我就不知了。”容王意味深長的說道:“因為皇上隻是需要一個引子除去唐家,所以……”
周隱煜眼眸一抬,看向自己的父王,“你便是皇上的第二張底牌,你還真是他的好皇弟,你們二人也真是相親相愛的很!”
“畢竟血濃於水。”容王諷刺的說道,不知在嘲諷誰。
“對,我是他的第二張底牌,在他尋找玉璽的期間,我與她相遇相愛,最終結為夫妻,可惜,當時的她並不知她嫁給的是王爺,也並不知道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
“那然後呢!”周隱煜看著容王,然後容王輕敲著棋盤,抬眼看著他,“就像你知道的,然後她生下了你,唐書被派到了邊界,皇上容不了唐家,最終將這私藏玉璽的罪扣在了她的頭上!唐家所有人都要死,你也在內,但是她要保住你們,保住你。”容王說到這兒,麵無表情。
他伸出手指了指周隱煜,又指了指地上,“保住唐書,她用自己的這條命跟皇上換了唐家這日後所有的榮譽和權力,與皇上換了他的命,也換了你一條命,收回兵符讓唐家成為庶人,而我,便是監視唐家的最後一枚棋子。”
周隱煜眼中無波的看著容王,“那你怎麽還不去陪她?如今唐家並沒有起兵造反,並且顧家已經代替了唐家,你留在這世上又有何用!”
潘瑾瑜難言的看著這二人,雖然這容王潦潦幾句之中,她不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也知道那定是血流成河,悲慘之極,雖說容王妃設下了一場大局,但是最後所痛斥的卻是所有人,成為那心底永遠挖不去的傷。
“我……”容王自嘲的笑了笑,“我在等你,再等我那皇兄。”
“你不過是懦弱!”周隱煜嗤笑一聲,“如果你想讓他死,他早就死了不是嗎?你因為懦弱這血濃於水,你因為懦弱是所謂的親情,所以你可以送你最愛的人去往黃泉路,忍心讓她等你這十幾年!”
“對啊,她等得急了。”容王低著頭,緩緩的撫上那光滑的棋子,慢慢的撫了一圈,“今日我累了,你該回去了。”
“我原諒你了。”周隱煜站起身子,居高臨下,麵無表情的看著容王,突然惡劣的說道,嘴角一點點放大將那笑意最終染上了眉間,“因為我同情你,甚至可憐你!
你這一生受皇上擺布,甚至在絕望難過的時候,還要娶一個不愛的女人回來做擋箭牌!不要說什麽是為了護我,你連你最愛的人都護不了,又護得了誰,你不配!”
說完周隱煜不看容王此刻的臉色,扭頭便向外而去,潘瑾瑜跟在他的身後抿了抿嘴,瞧見他這渾身壓抑到極致的模樣,輕輕的歎了口氣。
直到二人離去,平安才從門外進來,將門關上,從屋內拿了披風出來給容王披上,見他撕心裂肺的埋在棋盤上咳嗽,慢慢的將那白紙染成了血紅。
“王爺您這是何苦呢?當年本就是逼不得已。”
“沒什麽逼不得已。”容王垂著眼,“隻不過是選擇罷了。”平安搖了搖頭他跟了容王一輩子,從容王兒時到現在,他目睹了容王與容王妃的所有。
他永遠無法忘記容王妃死去的那一天,容王抱著她從皇宮走回容王府的那段路是多麽的漫長,像是地上長滿了針尖,每一步都是血。
容王妃的手一遍一遍的擦拭著容王落下的淚,一遍一遍的乞求他,讓他護著自己的孩子。告訴他,護著唐家,就是不讓容王追她而去,她說如果容王動一絲一毫要去死的心,她便不在那黃泉路等他,她便與他下一世成為陌路。
所以容王不敢,甚至隻得如同行屍走肉的活著,死去的人是最為幸福的,因為她把最殘酷的東西留給了活著的人。平安無法猜測王妃是否想到了今天,她這般聰明的人,是否猜過她死後的所有。
但是他知道,王妃將她將所有的恨全部都澆灌給了王爺,懲罰他從最開始對她的謊言,懲罰她自己的舍不得。
唐家永世不嫁帝王家,王妃退去了唐家之姓,嫁給了當時的容王,走了一條充滿荊棘的路,所以她從一開始恨著的就是這帝王和枕邊之人。
情起時由不自衷,但恨永遠與愛相隨。或許恨的是自己,竟然對這一場謊言動了心,又或許是恨容王,恨皇家對唐家,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