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愧
第175章 愧
她很快醒轉過來,卻不再開口說話。
秀月也沒有跟她說話的興緻,路上買了輛馬車,讓她坐在裡面,自己來做馬夫。
一路上,秀月發現她狀態不對了,她身為宋寧這一年是個話嘮,可她這一路都不再說話。
就連臉色也一直很差。
到後來,秀月忍不住問她:「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也不說別的。
直到金陵城,傅景翊一身便服在城門口等她。
馬車裡的人一下來,看見傅景翊,衝進去撲進他的懷裡,把臉深深埋在他胸膛間。
傅景翊抱著她說:「先不許哭,你哭我也要哭了,今後百姓們都要討論皇上哭起來有多醜。」
她微弱嗯了聲,「不哭,我不哭。」
「那就好。」
傅景翊攬著她入轎,她在轎中不說話,就靜靜靠在他肩頭。
過了一段路后,外頭越來越安靜,她料想著應該是入了宮中。
傅景翊捏著她的手,道:「秀月都告訴你了嗎,你不叫宋寧,你是……」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發現,她的眼神不對。
「我把蕭承書倒掛在了九黎山的崖壁上,他撐了八個時辰,我陪了他八個時辰,看著他求我,看他認錯,還看著他一點點死去。」
蕭承書徹底斷氣的那一刻,清辭心想,果然倒掛真的會死。
「然後我去買了化屍水,讓他消失得乾乾淨淨,他這樣的人,骨灰都不配留存於世間。」
傅景翊摟緊她的肩膀,安撫她,「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我體內有天陰蠶,本活不長了,」她頓了頓,聲音越發嘶啞,甚至有些顫抖,「我能活下來是因為,秦承澤把他的命給了我。」
秦承澤的命是靠鎖魂木吊著的,而他的體內有一顆與鎖魂木連脈的定魂石。這塊定魂石是極陽聖物,能壓制天陰蠶,叫它再不能在她體內作亂。
九黎山上有位世外高人,秦承澤便在那裡,讓他取出了體內定魂石,餵給了她。
她醒來的時候,秦承澤只剩半日性命,已如枯木朽株。
他說,阿辭別哭,我是去找我女兒,我女兒一個人在那邊,會害怕的。
那一刻,清辭有太多後悔的事了。
傅景翊呼吸一滯。
她繼續道:「所以是我自己要忘的,我不想做清辭,不想記得我欠了他多少,我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傅景翊把她摟進懷裡。
她的確是這樣的。她害死了清芙,就把那事忘了個徹底。她欠了秦承澤,就乾脆再次忘記她是清辭。
因為清辭是在秦家長大的。養育之恩,栽培之恩,救命之恩,這些都是秦家給她的,可她做了什麼。
傅景翊覺得也幸好,他曾經就怕有一天清辭會後悔,便從未打算對秦承澤下死手,即使秦府罪在謀逆。
後來的昭仁殿宴上,傅景翊便看到,清辭低著頭沉默,眼中依稀有了愧意。
「那就忘記吧,就做宋寧。」傅景翊不知不覺的啞了嗓子。
「就算忘了我是誰,我也沒忘記來找你,你不要以為我不愛你,我什麼都忘了也沒有忘記愛你……」
她的聲音漸漸模糊。
傅景翊摸摸她的額頭,滾燙滾燙的。
他把她抱到腿上,「我都明白了,先別說了,睡吧。」 -
她醒來,是大半夜,她在乾清宮的寬大的御床上。
宋寧眼珠子轉了一圈,拉起被子擋住半張臉。
去宮外一場彷彿是夢。
傅景翊很順手的伸手過來摸她的額頭。
不燙了。
宋寧輕聲說:「好快啊,都回到宮裡了。」
傅景翊嗯了聲,側身過來,深深看著她。
宋寧感覺他這聲「嗯」特別酥,酥得她渾身骨頭都化了,特別想讓他再嗯幾個給她聽聽。
她小聲嘀咕。
「秀月說我是皇后,我怎麼可能是皇后呢?」
傅景翊指腹輕輕摩挲她的臉,溫聲道:「寧寧不想做皇后嗎?」
宋寧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
她發誓她可從來沒想過做皇后,更不敢跟那位在皇上心裡較個高低。
「睡吧,」傅景翊把她往懷裡摟,「戰爭是男人們的事,跟你沒關係,別多想。」
宋寧點點頭,「可是,羽國為什麼非要我呢?」
「大概是垂涎你的美色。」
宋寧想了想,這個理由挺靠譜,很在理。
過了好一會兒,傅景翊見她遲遲不睡,道:「我已經昭告天下要立你為後了,你別再亂跑。」
「那,那位皇后怎麼辦?」
傅景翊用無所謂的口氣道:「不提她了,我現在就想對你好。」
宋寧驚了驚,皇上這是中邪了?還是她離開那麼幾天,皇上猛然發現她才是真愛?
她還是不能輕信,皇上分明那麼在意太子的母親。
「如果皇后回來,我就立刻消失。」
傅景翊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腦袋,道:「她永遠不會回來了,朕有你就夠了。」 -
皇上給崔寬和秀月賜了婚事,崔寬人逢喜事,到處有人跟他說恭喜。
娶的畢竟是皇上親信。
沈復作為尚書左丞,對六部有監管之責,這陣子死盯著兵部,兵部人手眾多,難免有個出錯的地方,他就通通上奏給皇帝,直言崔寬瀆職。
傅景翊看了無語,總那屁大點事來上個摺子彈劾崔寬,說來說去反反覆復都是些小事兒。
甚至於崔寬寫了個錯別字,他都要借題發揮,奮筆疾書千字,說崔寬為人粗鄙,學識淺短,不堪重任。
這樣的摺子過多之後,傅景翊終於回了一道。
「邊關吃緊,兵部辛苦,崔寬不易。沈卿當顧六部,先思己之過。」
他從不輕易苛責臣子,這樣「先思己過」的回應已算嚴厲。
沈復在皇上那裡討了罵,摺子是不能隨便遞了,就有事沒事找下崔寬。
崔寬很多時候懶得理他。
只要自己沒出錯,任他怎麼挑剔都沒有用。
這一日,某位宣武校尉在軍營里喝酒觸犯了軍規,沈復就跑了趟兵部。
「你怎麼管的兵部,能讓這樣子的人任命宣武校尉!」
崔寬無奈道:「這人我是有印象的,他參與過蠻夷戰役,戰場之上身先士卒,有過軍功。且在此之前從未違反軍規,任命他實在不算是錯吧?他母親過世,他在營中喝酒的確觸犯軍規,但也已因違軍紀受了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