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圍洛陽之四
乞活軍吸收新軍以後，兵力迅速上漲至三萬餘人，這其中不乏朝廷官軍來投誠的。
這就少不了宜陽之戰投降官軍的功勞，他們私下裏潛回開封，跟自家相熟的袍澤說，乞活軍待武人好，從不拖欠餉銀，都是按月足糧足餉。
當兵的也是人，誰個不想過好日子，於是朝廷募來的兵，有的隻身投靠乞活軍，有的還自帶武器前去。
陽春三月，本來是春暖花開，冰雪消融，萬物複蘇的時節了，然彼時正處於小冰河時期，即便是到了三月，河南省河南府也仍然是一片白雪皚皚，北國風光的景象，天氣仍然非常寒冷。
河南府知府楊乾君就在這樣春寒料峭的日子裏，站在寒風呼號的城門上，定定地望著城門密密匝匝的乞活軍大軍，默然無語。
短短四個月時間，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什麽闖王李自成就拉起了這樣一支什麽乞活軍，且還擁兵數萬，打下了河南府除了洛陽縣之外的所有州縣城池，現在又頓兵於洛陽城下，看樣子是要打洛陽了。
頓兵於城外的流賊在河南府四處出擊，攻城掠地，窮苦百姓四處響應，鄉官和劣紳卻是害怕至極。
在這些人看來，縣城都是靠不住的，隻有到洛陽來，有當今皇上親叔就藩的洛陽來，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湧入洛陽的鄉官和縉紳，楊乾君都安排好了。他也知道，流賊下一步必然要攻打洛陽，所以他馬上就召集參將田文忠，並府縣兩級官吏議事，部署守城大計。
時洛陽城東南西北各有一門，北門曰安喜門，著令洛陽知縣王誌國專司鎮守，西門曰麗景門，著令通判周淑業鎮守，南門曰長夏門，楊乾君自己鎮守，東門曰建春門，著令城中副將溫忠勇鎮守。
城中百姓，劃為四片，四片之中的裏長，甲長負責支應四座城門的防守，原則上是靠著哪座城門近，則支應哪座城門。
支應之責，婦人則生火造飯，供應守城大軍，青壯則走上城頭，輔助官軍防守，孩童則溝通城頭與城下，輸送箭矢給養。
鑒於河南府多座城池都是被裏應外合攻下的，所以楊乾君特令手下，嚴查奸細，非城中百姓，或者城中百姓之親屬者，暫且扣留。
城中囚徒，五百餘人，暫時放出來，充作苦力，到城外洛河河灘處搬運巨石到城頭，城頭堆不下，便置於城牆下，以備城守之用。
洛陽是大邑，並非河南府其他州縣可比，守軍手中尚有子母炮100餘位，虎蹲炮200餘位，子藥充足。
再加之洛陽城城牆高達四丈，楊乾君很有信心守到朝廷大軍來援。隻是目下卻有一件頗為棘手的事情需要他來處理。
防守洛陽的主力，自是官軍5000戰兵無疑，然這5000戰兵，已然被拖欠餉銀兩年之久。
有些戰兵為了生活下去，連武器都賣了，還有的人在打零工度日。
雖說這年頭，就連最重要的遼東前線都有拖欠餉銀的現象發生，朝廷也有朝廷的難處，可現在想要人家賣命，不說犒賞，起碼要先把將士們的餉銀給補上才行。
這是副將溫厚友的強烈建議，若是不能解決將士們的軍餉問題。
乞活軍攻城之日，便是大軍反水之時！
到了這當口，楊乾君已經不想再用什麽世受國恩，怎不專司報效之類的話來責備這些丘八，否則人家果真反水，洛陽隻怕不保。
將士們的餉銀要發，府庫中卻是空空如也，無論如何也變不出來錢的，為今之計，一是號召富戶捐款，二是去找富甲天下的福王殿下了。
福王雖然身在洛陽，與河南府知府楊乾君同城，然藩王曆來都是朝廷重點防範的對象，曾經“爭國本”的主角福王就更是如此。
楊乾君在洛陽上任以來，與福王見麵次數並不甚多，因為宗藩不可結交外臣嘛。
然今時不同往日，李自成兵臨洛陽，與朱常洵一牆之隔，府庫無錢發軍餉，福王富可敵，就算福王愛錢如命，為了保住自己的命，恐怕也隻能舍棄一些錢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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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流賊就在城外，與您一牆之隔，守軍隻有五千，餉銀積欠數年之久，如今大敵當前，需要他們賣命，懇請您從府庫中撥付一些銀兩，已做軍資。不然守軍嘩變，卑職等死了倒沒什麽，隻是福王殿下千金之軀落於敵手，後果不堪設想。”
楊乾君弓著腰，看著自己眼前這位頭和軀幹直接連在一起，坐著活像一個大倭瓜的巨型胖子藩王，直奔主題。
福王很肉疼，雖然他富甲天下，但他跟他爹神宗一樣，隻想撈錢，不想花錢，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擔心。
“兵是朝廷的，朝廷有令，藩王不得結交外臣，更不用說擅自出錢給軍隊，此事傳到京師，不知陛下怎麽看待本王？”
朱常洵有些擔憂崇禎的看法。
“殿下，事急從權。此間一切，下官定然稟明皇上，萬請殿下寬心。”
楊乾君作出保證。
“既如此，你便去府庫支領軍餉去吧。”
“謝福王殿下，隻是若然隻是撥付軍餉，將士們認為都是應當得到的，想驅使他們實心作戰，非出重賞不可。”
朱常洵再度肉疼，他知道楊乾君說的有道理。
“罷了，你去將守城的遊擊以上將領喚來本王宮中，本王宴請他們，許他們重利，襄助爾等守城。”
“如此，下官代洛陽滿城百姓謝過福王殿下隆恩。”
是日夜，福王大宴眾將，許諾殺退乞活軍，賞銀百萬犒賞大軍，現在先賞銀五萬，犒賞官軍。
眾將聞之，大喜。
軍餉得到解決，還有犒賞，洛陽守軍士氣大振，楊乾君認為洛陽城牆高大，乞活軍難以在短時間內攻克，隻需等到朝廷援軍殺至，便可以裏應外合，殺退乞活軍。
再說開封那邊兒，自打接到楊乾君的求救文書，便將兵部調派來的左良玉部5000人派出去剿滅乞活軍，順便解洛陽之圍。
左良玉當年跟隨劉仁玉和曹文詔，撿了漏子才多有戰功，如今他獨自帶兵去打戰鬥意誌極強的乞活軍，豈有辛理。
自成率軍特在洛陽城下大破左良玉軍，良玉僅以身免，逃遁而去。洛陽城上官軍，初時隻道朝廷大軍至，流賊必敗，無不歡聲雷動，鼓噪不已。
待左良玉軍敗退，頓時寂然無聲，相顧駭然，多有懼色。
三千多官軍趁著這個機會投降乞活軍，又大大加強了乞活軍的實力。
樊尚燝很絕望，洛陽城裏有皇親國戚福王在，若是洛陽有失，福王有個三長兩短，他這個巡撫當不成是肯定的，隻怕腦袋也要搬家，這個後果他知道，但是他卻沒有辦法再派軍隊去鎮壓乞活軍了。
整個河南境內的精銳官軍，如今卻有大半在李自成手裏，所以說樊尚燝目下操心的最多的不再是如何剿滅乞活軍的問題，而是乞活軍一旦拿下洛陽，何時來剿滅他的問題。
就靠河南一省之力，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平定乞活軍了，於是樊尚燝便上折子，懇請崇禎無論如何也要派邊軍來助剿乞活軍。
距離河南比較近，名聲很好，又不擾民的邊軍，就要數陝西延綏軍鎮的靖邊軍了，樊尚燝聽說靖邊軍不僅戰鬥力強，不擾民，連軍糧，軍餉都自己解決，如此好的邊軍，不借來剿滅乞活軍，實在是太可惜了。
折子上到京師，沒過多久便收到內閣廷寄，他看了這份廷寄，馬上就放下心中的包袱，再也不用為河南軍務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