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永寧練兵之三
永寧城頭上,天氣寒冷如斯,幾乎沒怎麽動過的韓長春,額頭上密密匝匝滿布著黃豆大小的汗珠。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自家戰兵戰力居然稀爛至此,沒有大炮等重型遠程打擊火力,也無火繩槍等火器助陣,原以為還能依靠弓箭手稍稍打擊一下流賊,卻不料自家弓手體力極差,準頭極偏。
一般弓手,不出三箭,必然雙臂酸軟如泥,且射出去的箭,大多數連敵軍的毛都碰不到一根。
韓複鑲留下督戰的縣尉,麵色黑如鍋底,眼中滿是憂慮之色。
守城之戰,在敵軍靠近城牆之前,便要多殺傷敵軍,如今乞活軍被壕溝所阻,正是趁機殺敵的好時機。
不料自家弓箭兵的武藝稀疏平常的緊,雖不是箭箭落空,卻是中者寥寥無幾,如果不能殺傷敵軍有生力量,就城裏這點兒兵,隻要流賊登上城頭,永寧便會失陷。
乞活軍這邊兒,推進還算順利,隻偶爾有幾個遮護不周的乞活軍兵士被城上箭矢射中,或傷或死。
傷者和死者自有擔架隊迅速抬回自家軍陣之中,傷者救治,死者記下身份證號碼,以作撫恤之用,屍體則就近埋葬。
仗打了一陣,李自成頗為滿意,天天訓練,乞活軍士兵的戰場生存能力尚可,目下士氣也較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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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
羽箭釘在盾牌上,箭身猶自震顫不止。
“娘的,這個官軍箭術不賴”持盾的狗剩感受到箭矢傳來的動能,心中暗呼一聲僥幸。
就在剛才,自己的同鄉狗熊便被城上官軍一箭射死,給抬到後麵去了。
這狗熊,昨日還與他說過話,剛才說死也就死了,他不免有些害怕,家中他是獨子,若不是已經有了兒子,且乞活軍軍餉實在豐厚,他的娘如何也不想讓他出來。
“俺要活下去,俺不能是,俺必須殺掉別人才行。”狗剩把自己手裏的刀把又握緊了幾分。
“城牆,城牆。”
狗剩眼中,隻有城牆。
他這一隊,行動不慢,三個壕溝,鋪上門板就趟了過去,城牆就在眼前,惡戰才剛剛開始。
“流賊登城了!?”
永寧城上官軍嚴陣以待,流賊攻城錘還遠的很,隻要能把這些爬城牆的打下去,永寧城就算守住了。
“嘭,嘭,嘭”木頭與城牆上磚石的撞擊聲連環響起。
“弟兄們,上。”
乞活軍隊長們當先一步,順著梯子就往上爬。
“殺流賊。”
城上官軍發一聲喊,守城軍士將滾木,巨石,連珠炮般丟了下去。
乞活軍士兵裝備簡陋,並無鎧甲護身,頭上也隻包個紅頭巾而已,那巨石被從城頭扔下來,帶著巨大的動能,自是將乞活軍登梯戰兵砸的*迸裂,血流如注,便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往下墜。
“啊,啊”
上麵的*和鮮血潑了下麵的人一身,頓時就把後麵兒人嚇得停在原地,尖叫不已。
“嗯”
這乞活軍士兵還沒叫完,就也被石頭砸中,悶哼一聲,墜下城去了。
攻城的乞活軍士兵們這才感受到戰爭的殘酷,原來打仗是要死人的,不是憑借一腔熱血就可以戰無不勝的。
“這城難攻,徒死無益,大夥兒退啊!”
也不知道是誰發了一聲喊,然後攻城的乞活軍官兵回頭一看,好些個自家袍澤在往回跑。
見此情景,不久之前還是老百姓的乞活軍士兵們怎能不懼,他們趕緊有樣學樣,大踏步地往回跑。
“哎,你們怎麽這就要跑,不怕闖王的軍法嗎?”
狗剩還在想著這個問題,不提防城上石頭丟下來,他往前探了兩步,堪堪躲過這一記重擊,撿的一條命來,如何能夠不懼,於是他也隻能不做他想,也跟著跑之大吉。
“流賊退了。”
永寧城上守軍萬沒想到流賊居然如此不經打,稍一接觸便潰散而去。
“您看,流賊退了,咱們守住了。”韓長春眼見得流賊退去,連忙眉開眼笑地去跟縣尉敘說戰況。
“我看的見,流賊退去,終會再回來。無論如何要守住,等到援軍來了,將這夥兒流賊全殺了,才能把心放到肚子裏。”那縣尉不鹹不淡地回上一句道。
“說的是,說的是,”韓長春先是訕訕一笑,接著便好似想起什麽一般,猛地一拍自己的頭盔道:“娘的,我差點兒忘了,還沒給殺掉流賊的人派賞。來啊,將方才殺掉流賊的人喚來,本千總派賞。”
過不多時,便有好幾個守軍來到韓長春這裏,領了賞銀。
這領了賞的歡喜無限,沒領賞的多少有些豔羨,5兩銀子,一年都賺不來,如今殺個流賊就到手了。
韓長春似乎感受到了大夥兒的心意,他咧開嘴,嘿嘿一笑道:“大夥兒莫要眼饞,就照這麽打,大夥兒都有銀子拿。”
守軍被銀子一激勵,本來有些青壯心裏還希望乞活軍趕緊打進來,這會兒卻又改變心意,打算好生防守,好歹殺幾個乞活軍兵士,賺點兒錢再說。
永寧守軍的士氣,一時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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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才打了多大會兒,就要往回跑,真是沒卵貨!”李自成望見自家手下往回跑,臉上並無半分怒意,隻是哂然一笑。
“總算還記得帶著兵刃、軍械再跑,也不枉這幾個月的訓練。”高傑帶著淡淡的笑意道。
“帶著兵刃,軍械逃跑,就不是逃跑嗎?李過,帶頭跑的人,你可看清楚了?”李自成道。
“都看清楚了,一共是十五個人。”李過將千裏鏡從眼睛前麵拿下來,回道。
“好,等他們回來,先鎖拿了,我要行軍法。好叫他們知道,當兵打仗,隻有拚死殺敵一條路,沒有其他退路。”李自成冷聲道。
再說那幾個稍稍見識到戰場的酷烈便反身逃跑的乞活軍逃兵跑回己方軍陣,本以為安全了,卻不提防斜刺裏殺出幾十個頭領李過的親隨,將他們一體拿下了。
“你們做什麽,為什麽抓我們。”這些軍士一臉茫然。
“哼哼,幹什麽,你等可知我乞活軍有軍法在,爾等未聽到撤退的命令,就敢擅自撤退,可知今日有死無生!來啊,與我綁了!”
“”
那些個逃跑的軍士,這才想起乞活軍有軍法,戰場上不尊軍令,擅自撤退者死。一念及此,他們頓時麵如死灰,悔不當初。
李過的親軍可不管這些逃兵心裏在想什麽,將他們捆紮實了,押解到李自成麵前,在他們身後,是乞活軍全軍。
“爾等為何不聽號令,擅自撤退。”李自成麵無表情,冷聲問道。
“俺害怕!”
隔了半響,才有一個聲音哆哆嗦嗦地回應了一句。
“誰不害怕,若不是我乞活軍,你隻怕就要凍餓而死,你的家人隻怕也不能幸免,你選擇加入乞活軍,為了你自己活下來,為了你的家人能夠活下來,跟朝廷,跟整個大明為敵,你都不怕,今日在永寧城牆下,你怕了。
你害怕,誰又不害怕,但我們不能怕,我們失敗了,我們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會被朝廷再奪走,我們隻能成功,不能失敗。我們怎樣才能成功,就是靠我們這支乞活軍,我們是軍隊,不尊號令,如何能打勝仗,如何能擋住朝廷的剿殺。
你們必須死,恥辱的死,不是壯士,而是懦夫,來人,將他們斬了!”
李自成一聲令下,自有刀斧手上前來,按住這15個逃兵,就要行刑。
“闖王,小的該死,但俺想問問,您會不會因為俺是逃軍,就奪了俺家田產?”一個逃軍臨死之前,語帶哭腔,嘶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