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皇上,您瘦了
大明帝國,皇城,夜,燈火通明,將武英殿照的如同白晝,禦座之上,禦案之旁,一個身著皇袍,麵色憔悴,鬢角已然有銀絲的年輕人仍然還在奮筆疾書,批閱奏章。最快章節就上
他在看每一本奏章的時候,臉上基本上沒有笑意,而且總是皺著眉頭,當他看到一份奏章的時候,不知為何,額頭上忽然青筋暴露,大喝一聲:“混賬”,接著便將手中的奏章遠遠地扔了出去。
且他一邊兒罵一邊兒怒聲狂喊道:“楊鶴這廝著實可惡,當年說什麽誰非赤子,對流賊著意招撫,如今招撫未及半年,流賊複叛,陝西再度糜爛,他招的什麽安,辦的什麽事,朕要拿他,朕定要拿他治罪。”
天子一怒,是何等威勢,整個武英殿中的絕大部分太監宮女全部嚇得跪伏於地,連大氣都不敢出,畢竟現在皇上正在氣頭上,自己要是觸了皇上的黴頭,說不定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了。
不過有一個人卻並不如何畏懼!
隻見一個中年太監慢悠悠地將摔在地上的奏折撿起來,慢慢地走近禦座,雙手將奏折放在禦案上,滿臉優色地進言道:“萬歲爺,您莫要為了這些個不成器的封疆氣壞了自個兒的龍體。”
“朕怎麽能不氣,如今建奴已成肘腋之患,我大明傾全國之力勉強能夠抵擋,不成想又有亂民起事,流毒山西,陝西兩省,今年正月,好容易將陝西的流賊都招安了,朕也好騰出手來專心對付建奴和山西的流賊,不成想,陝西流賊複叛,唉,朕兩頭忙啊,照這樣下去,大明江山隻怕要亡於朕手了!”
皇上原本還異常憤怒,結果越往後麵兒說,氣勢就越弱,到最後幹脆直接癱倒在禦座上,說不出的心酸與惆悵。
那中年太監聽見自家主子說出這等話來,臉色數變之下,便趕緊跪伏於地,嘶聲哽咽道:“萬歲爺,切莫這麽說,我大明定然萬世長存,您也必然會成為一代聖君。建奴,流賊都隻是疥蘚之疾,萬歲爺您聖明若此,隻需勵精圖治,不消幾年,便可以府庫充盈,甲兵犀利,到時候,我大明天兵兵鋒所向,定可以擊滅建奴和流賊,天下便可以綏靖。”
“萬世長存!?一代聖君!?”皇上慘然一笑,對著那中年太監道:“大伴兒,朕從先皇手裏繼承大明江山以來,已有三年,三年了,國事毫無起色,朕想辦的事情,沒有一件辦好的。看最快章節就上壞事兒卻是一件接著一件,西北連年災荒,流賊作亂,宣大一線察哈爾部寇邊,東北一線建奴犯京師,官軍毫無戰力,哪有新氣象?照這樣下去,朕真的好怕,若是大明果真亡於朕手,朕有何顏麵見祖宗於地下!”
皇上說到這裏,眼中居然隱隱有淚光。
“皇上啊,看您現在這個樣子,老奴痛心啊,您現在雖然當了九五之尊,享有天下,卻這般辛苦,您看您還這般年輕,鬢角都有了白發,早知如此,您倒不如當個太平王爺,哪怕是從此做了囚徒,隻有頭頂上的一方天地,總也能無憂無慮,總也好過現在這般。”那中年太監說到傷心處,竟而嚎啕大哭起來。
“大伴兒,你說的什麽話。太祖的子孫,怎能因為世事艱難就避開自身的責任,罷了,總還是念在你一番好心,不責罰你了。”皇上心中多少有一絲感動,是以這般寬慰了那中年太監幾句。
“老奴謝主隆恩。”那中年太監聽到這句話,馬上就止住哭聲,適時進言道:“萬歲爺,其實陝西那邊兒若是有那個人在,便是流賊複又作亂,也不妨事的,他定能平定此亂。”
“那個人?誰人?”皇上不解道。
“劉仁玉。”中年太監一字一句道。
“便是那個殺過建奴巴牙喇精銳,數次擊滅流賊,最近剛剛斬殺四百多北虜的劉仁玉嗎?”皇上眼睛一亮,跌聲問道。
“正是,萬歲爺,隻要此子還在,定能擊滅流賊,綏靖陝西。”那中年太監建言道。
“如此甚好,陝西有這一員虎將在,賊何愁不滅,擬旨,著令錦衣衛將楊鶴那廝鎖拿至京師問罪,卓盛洪承疇為三邊總督,全力剿賊。”皇上容色一變,臉上陰霾之色盡去,頗有氣勢地下令道。
“皇上,老奴領旨,不過有個事兒老奴卻要稟告皇上您。”
“何事?”
“那劉仁玉目下卻是不在陝西,就在京城之中。最快章節就上”
“他為何在京師?”皇上不解道。
“遼東要築城,兵部讓他帶著兵到大淩河去築城,目下正好走到京師。”那中年太監解釋道。
“說起來倒是確有此事,流賊,建奴,說起來還是建奴更難對付一些,就讓他先行到遼東去打建奴,待遼東之事盡皆了結,再回陝西剿賊不遲。”皇上先是沉吟一番,接著便又笑著對那中年太監道:“此子歸化以來,多次為國立功,如今又自請入遼東與建奴接戰,此等公忠體國的忠臣,朕倒想見上一見,王承恩,傳旨,著令劉仁玉明日武英殿相見,我與他,君臣之間說說話。”
那中年太監王承恩見皇上自己說要召見劉仁玉,不免心中一喜,暗暗說道:“萬歲爺自己說要召見劉仁玉,倒是省去咱家一些麻煩。”不過嘴上卻是恭敬萬分道:“老奴領旨。”
“罷了。”皇上應上一聲,便欲接著看奏折。
這時,王承恩複又懇請道:“皇上,現在已經是辰時,時候不早了,還請皇上保重龍體,這就去歇息吧。”
皇上本想不予理睬,但是轉念想了一想,複又頷首道:“明日要見武臣,總要精神些方才有些氣概,罷了,這就歇息吧。記得著人去知會劉仁玉,明日上午早朝散朝以後,到武英殿相見。”
“是,萬歲爺,老奴記下了。”王承恩答應一聲,便徑自差人去報信。
不過鑒於晚上宮門關閉,尋常不會開啟,所以那信使隻能從門縫裏把消息傳遞給候在宮門外的劉仁玉等人。
卻說這劉仁玉先前實在是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劉朝清劉公公,隻好先到工部找到那位蔡主事,然後蔡主事又拖宮裏的朋友找到劉公公,劉公公出來跟劉仁玉接洽的時候,天色已然是黃昏時分。
劉仁玉便將珍寶器玩交給劉公公,請劉公公轉交給王承恩,讓王承恩幫忙說幾句話,讓皇上能夠召見自己。
說起來,若是尋常的阿貓阿狗之類的小角色想麵聖,十有**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劉仁玉這廝自詡還有些名頭,想來皇上有些印象,指不定就會召見。
那劉公公先前收了劉仁玉的厚禮,碰上事情總不能立馬就推辭,所以他就跟劉仁玉說,東西送過去,話遞過去,不過事如果辦不好,切莫怪他。
劉仁玉自然是滿口答應。
劉公公去傳話的時候,想著天色已晚,宮城關門兒不方便傳信,就讓劉仁玉帶著手下們守在宮門外邊兒,隨時等信兒。
劉仁玉依言等著,等著,一直等到晚上11點,方才接到一張小紙條,上曰:“明日早朝後,武英殿麵聖。”
劉仁玉接到這張紙條,心裏踏實了,於是他便帶著幾員手下,徑自回返客棧去也。
次日天色才麻麻亮,劉仁玉便起身,穿上隆重的朝服,洗臉,刷牙,簌口,請人給自己上上妝,用最好的姿態去麵聖。
然後他便策馬行至長安右門處,下馬,在通政司吏員的指引下,一路行至武英殿偏殿處,隨後,那通政司的吏員便走了,一個小太監負責接待劉仁玉。
“您就是今日要麵聖的延綏鎮靖邊堡遊擊將軍劉仁玉劉將軍嗎?”那小太監問道。
“正是。”劉仁玉微笑道。
“目下萬歲爺正在早朝,過不多時便會擺駕到這兒來,到時候自會宣召您覲見。”那小太監笑嗬嗬地說道。
“勞煩公公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劉仁玉說完,便取出一顆明珠交給那小太監。
“難怪老祖宗和劉公公說您闊氣,小奴可算是開眼了。”那小太監笑嗬嗬地接過明珠,接著便眨巴眨巴眼睛,詢問劉仁玉道:“劉爺,您在此處左右也是無聊,不如小奴端杯茶來給您喝。”
“有勞公公了。”
劉仁玉知道這家禮尚往來,所以就沒推辭。
“您稍待,小奴去去就來。”
那小太監走了沒多大工夫,便端著一杯茶來遞給劉仁玉。
“劉爺,您喝吧。”
“哎,好。”劉仁玉端起茶杯,剛剛吸溜了一口,不提防那小太監神秘地一笑道:“劉爺,這茶好喝不?”
“宮裏的茶,自然好喝。”劉仁玉點點頭道。
那小太監聞聽此言,笑的愈發開心地說道:“好喝就對了,不瞞您說,您喝的茶跟咱們萬歲爺喝的可是一樣的,都是一個茶壺裏泡的。”
“哎喲。”劉仁玉聽了這句話,著實駭了一跳,他一驚之下,差點兒打翻了茶杯。
“公公,這如何使得。這可是皇上喝的茶。我如何能和,我要是喝了,豈不是大不敬。”劉仁玉嚇得手足無措道。
“嗨!劉爺,這有啥,皇上的茶咱們經常喝,左右皇上一個人也喝不完。”那小太監滿不在乎地說道。
“那公公你不怕你們老祖宗王承恩王公公知道了,責罰你們嗎?”劉仁玉疑惑道。
“老祖宗那管得了這許多,咱們隻要對主子萬歲爺忠心就行了,喝杯茶又能怎地,不妨事的。”那小太監渾不在意道。
“喔,那便要謝過公公了,讓末將喝了一會玉液瓊漿。”劉仁玉躬身行禮道。
“嗬!瞧不出來,劉將軍倒是個斯文人,說得好啊。”那小太監咯咯笑道。
劉仁玉見這個小太監個性不錯,便微笑著詢問對方道:“敢問小公公姓甚名誰,是哪裏人?”
“小奴叫蘇文,乃是河間人。”蘇文回複道。
“河間是個好地方啊,……。”
如此,劉仁玉便與蘇文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了家常。
此二人聊了約摸半個時辰,忽然聽到大殿上傳來一陣呼喚聲:“皇上有旨,宣延綏鎮遊擊將軍劉仁玉覲見。”
“蘇公公,末將這就去了。”劉仁玉聽到宣召,便依依不舍對著蘇文道。
“劉將軍,有空.……”蘇公公本想說有空再來坐坐,但是他又覺得紫禁城可不是隨便就能來的,於是他隻能改口道:“有空找小奴在宮外聚聚。”
“好咧,好咧,”劉仁玉答應一聲,便整理好衣冠,自偏殿中走出去,躬身垂腰走進大殿之中,按照規矩,行四拜之禮,口中則跌聲道:“卑臣延綏鎮靖邊堡遊擊將軍劉仁玉見過皇上,吾皇萬福金安。”
“愛卿不必拘禮,咱們君臣之間說說話。”一個溫和的男中音自禦座處飄來。
“卑臣謝過皇上。”劉仁玉恭恭敬敬地應上一聲,隨後抬起頭來,便看見了大明帝國的最高統治者。
這一次是他第二次見到這位皇帝,與上一次相比,這位皇上麵色更加黑暗,也更加消瘦,活脫脫像一個小老頭。
“皇上,您瘦了。”劉仁玉看到崇禎這個樣子,不知為何,這句話居然衝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