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賊不聊生 2
鄜州城外,空地之上,近萬身著百姓服色,手執各色兵器的男女老少在一群身穿紅衣,手執鋼刀武士的驅趕下,正有如潮水一般一波接著一波地湧向城牆,攻打城池。
城頭上的守軍則使用著各色兵器朝著城下的流賊招呼過去。
一時之間,城上城下,喊殺聲,慘嚎聲,火銃射擊聲,大炮轟擊聲,響徹雲霄。
正對著鄜州城的一座土地廟中,頭戴氈帽,身穿大紅袍的王嘉胤緊鎖雙眉,默然癱坐在一把太師椅上,靜靜地看著這場攻城大戰。
在王嘉胤身前,有好幾個做百姓打扮的漢子三三兩兩站成一團,七嘴八舌地正在說著什麽。
“大王,咱們那日從延安退到鄜州,已經有4日光景了,這幾日,陸續有那日走散的部眾來投,據各隊隊長們說,目下咱們已經收攏了不下3000人。”左丞王自用喜滋滋地稟告道。
“大王,咱們到鄜州也有幾日了,這幾日咱們又拉來不下萬人,這不,鄜州又被咱們圍住了。等打進了鄜州,咱們一定要好生享受一下,多搶子女玉帛,以前搶的全他娘的丟給官軍了。”王嘉祥心疼自己搶來的美女和銀子全部打了水漂,是以想在鄜州這個地方把損失都給補回來。
“六爺說得對。咱們好容易攢了點兒家當,不成想全部都丟在延安了,如果能夠打下鄜州,那就再好不過了,正好把咱們的損失給撈回來。”
一眾大小頭目們覺得王嘉祥這番話實在是說到了自己的心坎裏,所以他們都是連連出聲附和。
有些頭目們甚至已然開始算計著進了鄜州城,該如何分片兒搶掠的問題。
大夥兒討論的沸反盈天,好不熱鬧,渾然沒發現王嘉胤始終在怔怔出神,麵無表情,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左丞王自用注意到自家大王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便做個手勢,止住眾人的喧囂聲,然後他輕聲問道:“大王,你這是怎麽了,自打從延安脫困,你就一直不怎麽高興,咋了,跟弟兄們說說。”
王嘉胤聽到這個問題,才仿佛從夢境之中醒來一樣,劈頭就回了這樣一句話:“那日那個官軍大將,仿佛隻帶了數百人就擊敗咱們數萬人,想想真是可怕。咱老子起兵以來,還沒遇見過這等硬茬子。”
王嘉胤這句話一說將出來,場上眾人頓時作聲不得,他們回想起那日的戰況,仍然有些頭皮發炸,心裏發涼,確實那日碰到的官軍實在是太厲害了。
左丞王自用見自己大王一句話一說,大夥兒的原本高昂的鬥誌頓時就被打壓了下去,便趕緊出聲寬慰道:“大王,想那官軍定然是延綏本地的兵,咱們目下可沒在延綏,咱們在陝西,那路官軍未必會來追咱們,咱們安全得很。”
“是嗎!那咱們先前遇到的官軍,並不跟咱們拚死作戰,都是跟咱們打活仗,為何這一路官軍卻跟咱們死磕到底呢?本王倒是覺得這路官軍有些不按常理辦事,說不定就會來打咱們。”王嘉胤越想越覺得那路官軍的行為有些怪異,說不定不會按照常理出牌。
當王自用正打算再度開解的時候,不提防一個小廝上氣不接下氣跑到王嘉胤身前,哭喪著臉單膝跪地道:“大王,大事不好,有一大隊官軍正朝著鄜州城而來,目下距離我軍僅僅隻有10裏路了。”
“什麽!?他們還真的來了。”王嘉胤聽到這小廝說有官軍來了,還以為是劉仁玉又帶兵殺至,頓時就被嚇得魂飛天外。
他手下的一眾大小頭目們聽說官軍來了,也都以為今日來的這一支隊伍就是那天在延安打得他們哭爹喊娘的那一支,他們也都被嚇得渾身篩糠,驚恐不已。
“大,大,大,大王,官軍果然至矣,如之奈何?”一個小頭目哆哆嗦嗦地跌聲詢問王嘉胤道。
“先前我軍在延安,得用戰兵有將近1萬多人,尚且不能抵擋官軍,如今我軍僅剩3000得用戰兵,如何能是官軍的對手,為今之計,隻有速速退走,方為上策。”
“敢問大王,我軍當往何處去?”王自用問道。
“如今榆林的大軍盡在延安左近,料想榆林那邊兒必然空虛,我軍當速速向東,渡河至山西,延綏的兵可能會到陝西來,但是絕然不會到山西去,因為三邊總督可管不著山西那邊兒,到了山西咱們就沿途打糧就食,再回返府穀。
府穀可是咱們的老家,熟門熟路,咱們就先在府穀修整一陣。到時候,若是風聲太緊,也可走河曲避風頭,你們覺得本王的計策如何?”王嘉胤詢問身邊兒手下們道。
“大王之計甚好,事不宜遲,咱們自當速速動身,遲恐不及。”王自用見自家大王已然定下方略,當然是希望越早動身越好。
“咱們這就動身,那些個裹挾來的百姓全部拋掉,最近幾日搶來的子女玉帛也全部拋掉,官軍定然會砍百姓的首級邀功,還會搶金銀財寶和女子,趁著這個機會,咱們就日夜兼程,走延長縣渡河進入山西,隻要進了山西,村鎮堡寨,看上哪個,就打開哪個,子女玉帛任由你們取用。現在你們即刻出去,收攏部眾,咱們立即出發。”
“是,大王,咱們這就去。”
一眾手下們得令,便趕緊奔出土地廟,呼呼喝喝地召集部眾。
話說他們在召集手下部眾的時候,並沒有大聲說官軍來了。因為如果現在就說官軍來了,毫無疑問自己這邊兒必然會陣腳大亂,已然被嚇破了膽的己方人馬說不定直接就跑掉了,如果是這樣,就沒辦法聚集力量在山西再行殺掠,所以他們就先下令讓手下們聚集。
在自己的手下們還在忙著聚攏各自部曲的時候,王嘉胤早早地帶著十幾名親衛來到城西的空地之上,靜靜地等著。
過不多時,他手底下的各個頭目便把部隊陸陸續續帶到了他的身邊兒。
這些個原先還在監督者被裹挾的百姓攻打鄜州城的流賊們被自家首領叫到王嘉胤身邊兒,都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的樣子。畢竟這個仗打的好好的,怎麽忽然之間就要到此處來。
王嘉胤見己方的得力人馬都到了,便清了清喉嚨,嚴肅道:“方才探子來報,有一隊官軍正朝著鄜州城而來,目下距離咱們還有不到10裏的樣子。”
嘶!
王嘉胤此言一出,毫無意外的,所有流賊小嘍囉的臉上都寫滿了震驚,有個別膽子比較小的,甚至都已然開始渾身隻打哆嗦。
“你們切莫慌,官軍隔咱們還遠,咱們現在馬上就往東走,到了延長就過黃河,黃河上結著冰呢,咱們騎著馬就能過去,你們啊啥都別帶了,這就馬上走,你們丟了啥東西,咱們到山西再去弄回來。行了,咱們快走。”
王嘉胤說完這句話,便快馬加鞭,當先一步,徑自投延長縣的方向而去。
一眾流賊們見自家大王策馬而走,哪裏還會做停留,也都紛紛策馬揚鞭,催迫馬力,朝著東邊兒疾速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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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距離鄜州5裏遠的官道上,張明哲策馬奔至一個身中數箭,呼吸困難,已然快要死掉的流賊探子身邊兒,看了這個探子幾眼,便較為恭敬地對著身邊兒一個全身戎裝的黑臉兒漢子說道:“秦五爺,您看,這個人是流賊的探子,方才咱們一共看到兩個探子,這裏有一個,另一個卻是走脫了,想來那王嘉胤定然得到了消息,也不知道他們是要跟咱們接戰?還是會望風而逃?”
“先前劉守備大敗此部流賊,料想此部流賊早已落膽,隻怕望見我朝廷天軍的旗號就會望風而逃。不過事實到底如何,我也不知道,咱們就先到鄜州城下去看看,若是流賊尚在城下,那到還罷了,咱們隻管拚殺就是了,若是流賊果然怕了,就要脫逃,咱們定然要窮追不舍,除惡務盡。不然她們死灰複燃,到處生事,咱們不免要四處奔波,著實勞苦。”
“秦五爺說的是,那咱們這就到鄜州城下去看看,且看流賊在是不在,有了確鑿的消息再做計較,您看如何?”張明哲客氣地對著這個洪承疇派來的‘督糧官’道。
“哈哈,張將軍,您是此間將主,什麽事兒還不是您說了算。”秦五爺見張明哲如此小心,便客氣一句道。
“哎,哎,那咱們這就趕緊到鄜州城去看看。”張明哲說完這句話,便帶著手下的1200多騎兵,快速撲向鄜州城。
5裏的路程對於全速奔馳的騎兵而言,並不算很遠,也就是十來分鍾的功夫,張明哲所部便直抵鄜州城下。
此時,由於先前督戰的流賊真賊全部撤退,被裹挾而來的百姓沒有了外部壓力,便自行停戰,各自以家庭為基本單位,以村鎮堡寨為區域劃分,都坐在地上木然地休息。
城上的官軍見流賊忽然不打了,雖然他們不知道流賊是個什麽意思,但是趁著這麽個機會他們也想休息會兒,於是城上城下的人就這麽默然地互相對視著,場麵一時有些怪異。
張明哲所部人馬來到鄜州城下之後,所有被流賊裹挾的百姓們就這麽無喜無悲地看著眼前的官軍,連逃跑的意願都沒有,他們就這麽麻木地等待著命運對他們的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