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修整 三
劉仁玉視察完工廠中的將作之事,接著又打算到大明國立鎮北堡小學去看看,畢竟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我泱泱大國,當以教育為本。
於是他便帶著馬天君,還有自個兒的親衛一路有說有笑地朝著小學走去,卻說他們一行人還未走近校舍,便聽到稚童們的朗朗書聲,還有體育課軍事訓練的號子聲。
“嗯,孩子們讀書讀得很認真嘛,看起來這個教書育人的事兒搞得很不錯,這個校長,叫什麽來著,哦,對,叫朱厚友是吧,辦事兒還是很得力的。”劉仁玉笑著對左右說道。
馬天君等眾人都應和稱是。
待眾人行至大門口,正待走進去,忽然一個頭戴方巾,手拿戒尺的威嚴中年人自校舍中踱步而出,立定在眾人麵前,麵色頗為不善。
“朱校長,你好啊!”劉仁玉看到此人,便打一聲招呼道。馬天君也隨之見禮。
“原來這就是校長啊,倒有讀書人的氣勢。”親衛們這才知道擋在自個兒身前的是小學的校長。
朱校長見劉仁玉打招呼,臉上威嚴神色卻無絲毫鬆動,他躬身行禮道:“布衣書生朱某,見過劉大人,馬鎮長。”
“好說,好說,朱校長,今日卻是來看看咱們鎮北堡的教育工作搞得如何,咋樣,我來看看,不耽誤事兒吧?”劉仁玉嘴上這麽說著,腳下的步子卻是不停,他本以為這隻不過是一句客氣話。
誰知那朱厚友卻冷森森地說道:“大人您卻是說對了,確然有些耽誤事兒,教員們都在教學,大人進去隻怕會耽擱孩子們學習,所以還請大人留步,就不用看了,這就回去便是了。”
啊!?
聽到這句話,劉仁玉的腿頓時僵住,他有些茫然地看著朱厚友,眼中寫滿疑問。
卻說跟著劉仁玉一起來的新聞調查科親衛,見朱厚友太也無禮,都有些惱怒,而這些人中又以孫無病最喜歡惹事兒,是以旁人還未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欺身而上,惡聲道:“窮酸秀才,你說什麽?竟敢這麽跟大人說話。”
朱校長聽到這句話,立馬反擊道:“黃口小兒,耳朵是擺設嗎?朱某說教員們正在教學生們讀書、識字,明理,你們來這兒聒噪,孩子們如何學習,所以這就回去吧。”
“呦嗬,額倒想知道是誰給你膽子,讓你說這種話的?”孫無病嘩啦一聲,將手中雁翎刀抽出一半,氣勢洶洶地問道。
豈知朱校長卻渾然不懼,他徑直走上幾步,在孫無病身前立定,麵無表情道:“是孔子和孟子。”
“這!?”孫無病聽到孔子和孟子的名頭,不免一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罷了,罷了,既然朱校長說咱們進去了影響學生們讀書,那就不進去了吧。那朱校長,我這就走了啊!”劉仁玉見朱校長如此做派,知道今日定然是進不去學校了,隻好告辭道。
“朱某還有學生要教,就不送大人了,大人請慢走。”朱校長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進學校,丟下一臉錯愕的眾人在那兒站著發呆。
“嗨,額說你……。”孫無病見朱校長無禮至此,便又要拔刀說項。
“你他娘的在學校大門前舞刀弄槍,成何體統,收起來。”劉仁玉怒斥道。
“是,大人。”孫無病乖乖地收刀入鞘。
“回去,他娘的老子在自個兒的堡子裏,還有個地方進不去,天君,這還真是好笑吧?”
“大人,朱先生委實孟浪了些,還請大人多多體諒,我隻說他平素最尊敬的人是誰,您就知道他為什麽如此做派了。”
“是誰啊?”
“忠介公海剛峰海瑞。”
嘶!
抽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在大明的地界兒上,海瑞的威名誰人不識,何人不曉,那可是以根本不知道人情世故為何物,極度清廉而聞名的超級鬼見愁。
“朱校長最尊崇的人既然是海瑞,那我就明白了,他也是這個剛直之人啊。”
“正是,朱先生本來有些才華,隻是在做人這個方麵委實欠缺了些,很是得罪了一些人,是以鄉試都未曾得中,一直隻能靠抄寫書冊,代寫書信度日,我見他有些才名,便招他來當校長,不過如果大人覺得此人不近人情,我就撤換他便是了。”
“大可不必,想來朱校長說的還是有些道理的,學校乃是教學重地,我沒來由地跑去聒噪,自然是大大不妥,罷了,學校交在他的手裏,我反而還放心些,至少他教出來的學生都是正人君子,日後我自然可以放心使用。”
“大人說的在理兒,天君就代朱先生謝過大人不追究他無禮之恩了。”
“無妨,無妨。如此才德俱佳的人才,為我所用,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可能追究他的責任。”劉仁玉笑道。
“大人果然有氣度,肚子裏能撐船,天君拜服。”
“行了,行了,不要拍馬屁,走,咱們去夜校看看。”
說完,大家來到夜校處,這個夜校呢卻是由一個大大的禮堂,由木板區分為不同的教室,每個教室都按照年齡來劃分學生。
18至30歲的一間教室,30至40歲的一間教室,40至50歲的一間教室,50歲以上的,原則上不再學習文化知識,隻學文明禮儀即可,但是有些不服老的人硬是要學,那也隻好專門再撥付一個極有耐心的人教這些個老人家讀書識字。
一般而言,農忙的時候,這個夜校在晚上開課,而此時正值農閑,是以白天也在開課。
在每間教室裏,都有一個教員帶著數百名學生學習寫字,識字。教員寫字,用粉筆寫在黑板上,下麵的學員寫字,則用小木棍,在身前裝在木盒裏的沙子中寫。
教員一邊寫,一邊念;學員一邊寫,一邊跟著念。
“堡中百姓學習的熱情還是很高的嘛。”劉仁玉在教室外麵走過,一邊看一邊說著。教室裏的教員和百姓學的確然認真,便是劉仁玉走過,也未曾發現,即便是有些發現了的,劉仁玉已經著人來講過,他來視察的時候,不必見禮,隻管學習便是,於是眾人也就不再行禮,隻專心讀書識字而已。
“正是,大人定下了極好的規矩,堡中百姓便是想不讀書也不成的。”馬天君聽到劉仁玉的感慨,應聲道。
跟隨的眾人聽到這句話,都相視一笑,對馬天君的話非常讚同。
卻說鎮北堡中的這些百姓,平日裏種田收割,劈柴挑水,整修道路溝渠是把好手,但是讀書識字實在是難搞。
難搞也要搞。
劉仁玉特地下令,堡中百姓50歲以下者,每月定期考試。考試成績不合格者,收糧食交租的時候多交半成;若是合格的,則不獎不罰;若是考試成績優異的,則少交半成。
在此等政策的激勵,或者說威脅之下,堡中百姓,十八歲以上,五十歲以下者,隻要得閑,都是捧著一本兒書看,或者拿根木棍兒,在地上寫寫畫畫,練習寫字。
再加上18歲以下的百姓也時常學習不輟,整個鎮北堡文風大盛,漸漸地與北地粗獷的風格不甚匹配,如今這鎮北堡這個樣子,倒是跟江南鬆江府的氛圍有些相像。
比如田間地頭,一群種地的人隻見討論農事,一頓之乎者也,天理人倫,甚至還有的人一邊挖田,一邊吟詩作賦,這場麵若是叫那些個大明其它地方的讀書人看見了,肯定會驚訝地合不攏嘴,但是在鎮北堡,這算什麽呢。
除去讀書識字之外,劉仁玉還特地加入文明禮儀這一塊兒的課程,這個禮儀就是最基本的,排隊購物辦事兒,此曰排隊精神,但凡在鎮北堡購物辦事兒,不排隊者杖二十,圖形示眾。
再者,不許亂丟垃圾,但凡亂丟垃圾者,處鞭刑;再者,不許高聲喧嘩,有肆意鼓噪擾民者,叫唱陝北民歌到破嗓子為止,以下還有若幹,不一而足。
卻說堡中百姓,初到鎮北堡的時候,平素散漫慣了,這些小規矩根本就記它不住,是以常常有人插隊被衙役提溜出來。
衙役問道:“曉得規矩不?”
答曰:“什麽規矩?”
捕頭道:“打他二十棍再說。”
一頓暴打,又問道:“曉得規矩不?”
“曉得了,曉得了,不許插隊,額以後記住了。”
“這就對了,你家在哪兒,額去找人來抬你回去。”
還有人滿不在乎地隨地亂丟垃圾,那些隱藏在暗處的衙役像幽靈一樣突然冒出來將犯事兒的人拿住,當街一頓鞭子,打的那犯事兒的人永遠記得不亂扔垃圾,那些圍觀的人也跟著學習一下。
於是,鎮北堡在劉仁玉的苦心教育,以及衙役們嚴刑峻法的彈壓之下,成為了一個民眾文化素養和文明素養都極高的地方。
劉仁玉對待民眾的教化都嚴厲至此,對軍隊裏兵將們的教化則是更嚴。
比如大明鎮北堡馬步軍軍官學校開課的時候,劉仁玉在教授軍官禮儀之外,還有與手下共同研習兵法之外,著重進行的就是常規的公.民素質教育。
在和平時期,在鎮北堡法律法規的遵守上麵,劉仁玉對軍官的要求是,不可觸犯鎮北堡的規矩,如有犯錯者,處罰力度較普通民眾比起來,加倍。
士兵若是犯了規矩,則處罰力度比軍官要輕一些,比普通百姓要重一些,而不論軍官還是士兵,若是犯了錯,都由憲兵來處罰,若是犯了大錯的,則解除軍籍,放歸民事法庭審判。
如此,在劉仁玉的努力嚴管之下,鎮北堡中無論兵民,都恪守規矩,遵從禮儀,街市上都是一副井然有序的樣子。
卻說劉仁玉視察完學校,走在街上看到路上幹淨整潔,幾乎看不到垃圾;就算路上沒有劃分中心線,堡中百姓也是各自靠右行走;無論是買東西的,還是辦事兒的,都是排長隊,耐心等候,無人聒噪,無人插隊,秩序井然。
看到這裏,劉仁玉顧左右道:“此真陶淵明筆下桃花源也!”
隨行親衛莫無不喏喏稱是,都說是劉大人注重教書育人,且嚴刑峻法,方才有此成果。
大夥兒各自歌功頌德的時候,不提防不遠處一個渾厚的男聲傳來道:“話說你是外地來的吧,咱們鎮北堡騎馬必須靠右,而且不許疾馳,您啊不僅在馬路正中騎,還跑的跟衝鋒陷陣似的,好了,不說了,罰製錢200個,謝謝您了。”
“喲嗬,有熱鬧看,大人咱們去瞧瞧唄。”孫無病一臉熱切地說道。
“走,去看看,是哪兒來的外地人又倒黴了?”
眾人一齊走將過去,待離得近了,劉仁玉定睛一看,喲嗬,這騎馬不講規矩的卻不是孫奎勝家丁孫阿大是誰!
卻說那孫阿大正與一個衙役爭論不休,忽然聽到一聲:“老孫,來我這兒幹嘛來了?”
於是他回頭一望,原來是鎮北堡主官劉仁玉,他頓時就滿腹委屈道:“老劉,你來的正好,你說你也真是厲害啊,定下許多規矩,也不聲張一下,搞得額犯了你們這兒的規矩。如今你的手下要罰額的錢,額隻好找你要了,因為額是孫大人派來報信的,不然額才不會到你這兒來呢。”
“孫大人回來了?”劉仁玉驚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