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全然交付
皇長子的誕生引起了各方欲動。
於朝堂,皇帝後繼有人,親政也日漸緊迫而合理,張圭一方少不得暗中準備;而皇帝一方也會加緊行動。
於其他,譬如黃宜安母憑子貴,坐穩了中宮之主,先前因黃偉一直未曾封侯而輕視嘲謔黃家的人,少不得重新掂量掂量,明裏暗裏與黃家熱絡起來;
再比如中宮有後,兩宮太後少不得再提選妃一事,而那些欲借女求榮的人,也少不得提前走通路子;
……
黃宜安對於這些暗潮洶湧全都不管,隻一心一意地照顧這個前世未得的孩子——她總覺得,或許這就是那個前世與她無緣的孩子,所以便怎麽愛護他、補償他都覺得不夠。
外麵的那些紛紛擾擾,自然有祁鈺去應付。
來也真是奇怪,雖然今生她漸漸地摒棄了前世對祁鈺的成見與怨責,也漸漸地看到了一個與前世完全不同的祁鈺,漸漸地卸下了心防,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那萌動的複雜的情感,一直以來她都竭心盡力地同祁鈺一起把日子過得更好。
可是那種關係和情感,總在午夜夢回時讓人恍惚不確定,哪怕祁鈺為了她一再拒絕選妃,甚至為此而跟張圭妥協,黃宜安都沒有辦法從心底完全地信任祁鈺,更不敢真如前世的鄭氏一般放縱。
但是經過這一夜的生產,聽著祁鈺焦急的問候,看著那個白白嫩嫩、流淌著她和祁鈺的血的孩子出生,安靜乖巧地躺在她的身邊恬睡,黃宜安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滿了,徹底安定了下來。
祁鈺在那一刻,成了她可以信賴的依靠。
這種情緒來得莫名其妙,卻也清晰堅定無比!
作為枕邊人,祁鈺當然也敏銳地發現了黃宜安的不同,心中歡喜不已的他,保護起黃宜安娘倆來更是盡心盡力、鬥誌昂揚。
兩宮太後就率先碰了壁。
“什麽?你決意此生不再選妃?!”慈慶宮內,李太後氣得茶盞沒有端穩,直接跌落在地。
陳太後亦一改以往的慈愛,皺眉看向祁鈺,神色是從未見過的肅然。
祁鈺看了眼陳嬤嬤和慶嬤嬤。
二者會意,看向兩宮太後,見兩宮太後沒有反對,這才帶著殿內僅有的幾個心腹人退了出去,合上殿門。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什麽?!”李太後顧不得陳太後還在跟前,氣得越俎代庖地怒斥道,“曆朝曆代,哪個皇帝不是後宮佳麗三千?你以為這隻是滿足皇帝的私欲嗎?這是為了皇嗣綿延、江山傳承!為了平衡各方勢力的關係,以後宮牽製前朝!別跟我這些你都不懂!”
李太後氣得直扶額頭。
陳太後亦氣得不輕,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祁鈺打定主意,要將此事就此了結,讓黃宜安和孩子再沒有煩憂,因此非但絲毫不退縮,反而心平氣和、條分縷析地道:“二位母後聽孩兒一一道來。
“二位母後的關切和擔憂,孩兒心裏都明白,也萬分感激、永誌不忘。至於母後所選妃的益處,孩兒也明白……”
兩宮太後見祁鈺這般恭順平和,神色稍緩。
隻要祁鈺不是被美色衝昏了頭,還聽得進去勸就好。
祁鈺見狀,遂又緩緩道:“因此兒臣決意此生不再選妃,也不是一時頭腦發熱,而是經過慎重考慮的。還請二位母後容稟,給孩兒一個自陳的機會。”
祁鈺得如此懇切,兩宮太後哪怕心裏不樂意,也不好斷然拒絕,遂都肅然著臉不話,權當是默許之意。
祁鈺便接著道:“母後選妃是為了子嗣傳承、江山有繼,可是孩兒如今已經有了皇長子,東宮有主,不必擔憂。況且禦醫了,皇後身體康健,乃多子多福之相,將來我們會有更多的孩子輔佐長兄,所以這一點根本就不成問題;
“至於選妃可以平衡朝堂關係,牽製朝臣,這固然是可行的。然而凡事有利就有弊,霍光之類的外戚之亂,自古以來還少嗎?
“……
“再了,曆史上不選妃的皇帝也不是沒有。遠的不,單本朝的孝宗皇帝,一生不就隻有張皇後一個妻子嗎?可朝堂非但沒有因此而動蕩不安,後宮還簡單安寧,國泰民安……”
陳太後將手裏的佛珠不輕不重地放在身旁的幾案上,空闊的大殿內響起清脆的碰撞聲。
祁鈺聞言頓住聲,等候陳太後開口。
陳太後沉默片刻,方才開口道:“既然你到了孝宗皇帝與張皇後,那我且問你,孝宗皇帝為何一生隻有張皇後一人?兩人又育有幾子?結局如何?你且來。”
祁鈺既然打算效仿孝宗皇帝,自然提前就做足了功課,見陳太後發問,便恭順答道:“孝宗皇帝因萬妃獨寵善妒且狠辣之故,幼時頗為坎坷,因此繼位後決意隻立後不選妃,以免後宮傾軋、禍害皇嗣;且張皇後賢良,故夫妻相得、父子相樂。
“孝宗皇帝隻有一子,文治武功出眾,然壽命不永,英年早逝……之後便是皇祖父承嗣繼位……”
“好了!”陳太後打斷祁鈺,又道,“那我且問你,你幼時可曾經曆過後宮傾軋之苦?”
“不曾。”祁鈺連忙答道,“母後執掌六宮,寬厚公正,待兒子更是親厚非常。正因為有二位母後的愛護扶住,才有孩兒的今。這份恩情,孩兒銘記在心,永世不忘!”
陳太後點點頭,又問道:“孝宗皇帝隻有一子,卻又英年早逝,若是當初他能廣選妃嬪、綿延子嗣,如今又會如何?”
祁鈺應道:“兄終弟及,想來我們現在仍舊在封地吧……”
陳太後聽著這話不對味兒,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時候,遂接著問道:“那你又如何保證自己和後代不會重蹈孝宗皇帝的覆轍?”
祁鈺聽到這話心中不樂。
沒有一個父親會喜歡別人他剛出生的孩子萬一要是壽命不永該怎麽辦!尤其是對方還要拿此來攻訐他!
祁鈺深吸一口氣,勉強清聲回道:“孩兒知道母後隻是憂心將來,並不是有心詛咒皇兒的意思……”
陳太後聞言頓時臉色一黑,張口要辯駁嗬斥,卻被祁鈺連珠炮似的地了下去。
“可禦醫了,皇兒康健,皇後亦是多子多福之相,孝宗皇帝的憾事,未必會發生在孩兒身上!”祁鈺堅持不讓。
陳太後知道自己心急錯了話,可見祁鈺如此執迷不改,心中愈發生氣,冷聲道:“此事攸關江山社稷,你就拿“未必”來搪塞我?!”
祁鈺毫不相讓,恭順卻堅定地反問道:“母後又何嚐不是拿“或許”之事來詰問孩兒呢?”
這是祁鈺第一次不留情麵地頂撞陳太後,氣得陳太後瞪眼直發抖,半晌沒有出一句話來。
李太後見情勢不妙,正要出言嗬斥祁鈺,就聽祁鈺接著道:“況且,這下是祁家的下,不論哪一支榮登大寶,總未改名換姓、改朝換代!若真是一味地講究嫡枝,大齊自太祖皇帝開國至惠宗皇帝已經二世而亡了,而我們至今還都在湖光安陸的鄉村過活呢……”
“你住口!”李太後大怒,厲聲嗬斥道,“如此無父無君、大逆不道,還不快點滾出去!”
李太後這話同樣藐視聖威。
正要冷言譏諷嗬斥的陳太後,被李太後這一罵,反倒不好再開口,隻繃住臉、抿緊唇不話,任由李太後打發了祁鈺。
祁鈺朝兩宮太後施了一禮,道:“孩兒告退。”
方才退了出去。
等出了大殿,守在外麵的陳嬤嬤和慶嬤嬤連忙迎上來行禮。
陳嬤嬤恭順地低著頭。
慶嬤嬤則擔憂地看了祁鈺一眼。
李太後方才的那句嗬斥,遠處的宮人聽不見,她們兩個守在大殿門口卻聽得一清二楚。
慶嬤嬤很擔心。
祁鈺安撫地看了慶嬤嬤一眼,方才溫聲歎道:“朕方才言語之間惹了二位母後不悅,煩請二位嬤嬤一會兒進去了多多勸解,也免得我懸心。”
一派孝順又無奈的模樣。
陳嬤嬤和慶嬤嬤連忙屈膝應了。
祁鈺這才吩咐田義,起駕回坤寧宮。
祁鈺走了,李太後看著陳太後陰沉沉的臉色,也不好多待,罵了祁鈺幾句,又陪著心勸慰了陳太後幾句,便知趣地借故離開了。
等人都散了,陳嬤嬤重新給陳太後上了一盞茶,擔憂地低聲問道:“陛下如此固執,太後娘娘打算怎麽辦?”
陳太後冷哼了一聲,吃了口茶,方才道:“哀家能有什麽打算?皇帝不是從哀家肚子裏出來的,皇後也不是哀家選的……哀家呐,還是安心吃自己的齋、念自己的佛吧!”
話是這麽,手裏的佛珠卻撚得死緊,保養極好的手上青筋隱隱。
陳嬤嬤見狀便不再問了,隻專心伺候陳太後吃茶念佛。
反正慈寧宮那位自從親生兒子登上皇位之後,便極喜歡出風頭以彰顯自己,這次惹出禍端的是她的兒子,就由著她去頭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