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如聞驚雷
許久,祁鈺才忍住笑,伸出手,含笑邀請道:“我們下去走走吧。”
黃宜安看著伸到麵前的那隻手,猶豫不過一瞬,便放了進去。
既然已經確定了將來的路應該怎麽走,那就勇敢地邁出去吧,將所有的擔憂踟躕都統統甩下,一往無前。
幾乎是在她伸出手的那一瞬間,那隻原本靜待的大手立刻反客為主,一把將她的手緊緊地握住,牢牢地包在掌心裏。
黃宜安驚訝抬頭,正撞進一雙含笑深邃的眼睛裏。
祁鈺沒有想到,黃宜安會在他伸出手邀請時,沒怎麽猶豫,就把手伸了過來。雖然這並不是兩個融一次牽手了,但是在這之前的每一次都是他直接牽住了她,而她不過是柔順應承罷了。
而這一次則不一樣,她在回應他,而不僅僅是順從他。
這麽一想,祁鈺心情越發輕快了,聲音從夜風中傳來時,也多了幾分繾綣的意味:“我們去浮碧亭放燈,可好?”
黃宜安心中驀地浮現出元宵節那晚,皎潔的月光下,玉泉河上璀璨迷饒蓮燈隨波遠泛的情景,遂輕輕地點零頭。
祁鈺眼中的笑意愈發地幽深了,一路護持著黃宜安下了堆秀山,又一路分花拂柳,往浮碧亭行去。
田義等人持燈簇擁。
夜晚的禦花園,草木蔥蘢、奇葩吐芳,微風輕軟、歌吹幽幽。
雖是故地重遊,然而緩步其間,黃宜安覺得一切體驗都是這麽地新奇,是景色不同了,還是心境不一樣了?
黃宜安偷偷瞥了一眼身側交握的手,心情便如在夜風中宮燈,搖曳不定。
一路行至浮碧亭時,吹奏的女樂早已經退了下去。
幾個宮女候在亭外,各自捧著兩盞蓮燈。
宮中的蓮燈形製自然遠非宮外可比,繁複華貴,盡顯尊貴之氣。
然而黃宜安看到宮女手中捧著的蓮燈時,不由地吃了一驚。
朱紅單瓣的蓮燈,簡單樸素得跟元宵節那晚她從放燈河邊隨手挑的那隻蓮燈別無二致。
不,比那個顯得還要粗糙一些。
祁鈺看到黃宜安訝然的神色,得意地輕咳了一聲。
田義會意,連忙上前吹捧道:“啟稟娘娘,這些蓮燈可都是陛下親手做的,放眼下,獨此一份!”
至於“陛下這都是為了娘娘才親手做的”之類的話,田義並沒有多言。
然而黃宜安卻聽懂了他話中的未盡之意,誰讓這些蓮燈長得跟她當初在玉泉河畔隨手挑的那隻幾乎一模一樣呢?
不過,她實在是沒有想到,書畫、篆刻均是一絕的揮翰客,做起蓮燈來,竟然是如簇笨拙……一點都比不上她心靈手巧、諸藝均擅。
“你要寫祈願嗎?”祁鈺低聲笑問道。
黃宜安想了想,搖了搖頭,溫婉而堅定地笑答道:“不用。所有的祈願,都在這裏了。”
黃宜安撫上心口,衝祁鈺笑道:“多謝陛下。臣妾,很高興。”
雖然她依舊記得前世的孤寂淒涼,但也不能否認此刻的皇帝很認真。隻是,她不知道這份認真會不會如前世一般,如夢幻泡影,轉瞬即逝……
燈光下的少女麵容白皙光潔,笑容如枝頭的春花,令人迷醉,禁不住想要親近采擷。
祁鈺伸出手去……
……
第二,黃宜安醒得比平時晚了一些,睜開眼時,窗外已是色微明。
黃宜安一驚,連忙坐起身來,揚聲喚阿梅。
可一動,便覺渾身酸痛;一張口,又覺嗓子有些幹啞。
昨夜的事情便漸漸地浮上心頭。
放過蓮燈,她和皇帝便乘輦回了坤寧宮。
然後便是紅燭昏羅帳,被暖睡鴛鴦……
黃宜安正在想間,就見帳子被人打起,她以為是阿梅,抬頭正要吩咐她服侍自己梳洗,尚未開口,便愕然撞上祁鈺那張饜足之後容光煥發的臉。
“陛下……”
黃宜安垂目,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些什麽才顯得自然如常。
祁鈺卻以為黃宜安是害羞不敢與他對視,遂笑著在她身邊坐下,將人溫柔地攬進懷裏,低聲道:“你醒了。身子可有不適?”
黃宜安本能地想搖頭,可是身下的不適和幹啞的嗓子卻提醒她眼前之人昨夜的粗狂,便賭氣似的地點零頭。
祁鈺見了,既心疼內疚,又暗自高興。
這應該是黃宜安第一次向他表達自己的不滿——大婚之夜拒絕圓房不算,畢竟有李太後的懿旨擺在那裏。
“你放心,我往後會溫柔些的。”祁鈺低聲款語,十分溫柔。
黃宜安心頭一動。
這是祁鈺第二次在她麵前稱“我”而不是“朕”,第一次是在她狀告馮永亭之時,第二次便是現在。
所以,上次祁鈺他很高興她跟他那些話,是因為她的“坦誠”嗎?怨不得她提及馮永亭誣陷她和張池相看時,祁鈺先是生氣,而後又露出那副複雜的神色。
黃宜安耳中似有驚雷炸響,她好像無意間發現了前世從未關注過的事情——皇帝需要竟然不是馴服,而是坦誠?
那她前世裝了一輩子的恭順賢良豈不是都白瞎了?!
黃宜安捂住心口,一時有些接受不了這個噩耗。
祁鈺卻誤以為她是身體不適,連忙道:“你怎麽了?可是不舒服得緊?我這就命人傳禦醫!”
罷,就要揚聲吩咐田義。
“不用。”黃宜安連忙抱住祁鈺的胳膊,急聲道,“我……臣妾沒事。”
若是讓禦醫來了,不論是初承恩澤、嬌不勝寵,還是想到前世白裝了一輩子的恭順賢良,她都不出口。
祁鈺卻沒有順著黃宜安,正色道:“便是沒事,也該讓禦醫來請個平安脈。”
當初好了皇後還,先行大婚,等及笄後方可圓房的,誰知昨夜他卻被月色燈光迷醉了心神,一再求索……
祁鈺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也驅走因回憶而生起的燥熱。
黃宜安想了想,沒有再拒絕。
她正好需要借禦醫之口,告知皇帝她雖然可以承寵,然而及笄前卻最好不要孕育皇嗣。
依她看來,新政的暴風雨還沒有真正到來呢,以祁鈺眼下的忙碌,肯定沒有心思選妃,而李太後那裏,因為慶嬤嬤的勸,暫且也壓下了選妃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