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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誰會種棉

  第二一大早,張瀾先領著張宏三人去看了一塊離軍營不遠的田地。


  張宏管著英國公府的田莊,雖然沒有親自下過地,但對於農事也略知一二;而楊富和楊貴兄弟二人,更是莊稼地裏的一把好手。


  三人仔細查看了土質和灌溉等情況,又詳細問霖主人田地曆年的耕種收獲情況,便決定在此試種高昌國的長絨棉。


  張瀾和地主人商議好了價格,楊富便搶先付了銀子。


  離京之前,黃倫再三交代,遇事可向張宏或張瀾求助,但錢財萬萬要分清,不可占英國公府一分一毫的便宜。


  買好霖,還需要請人作壟。


  地主人笑道:“張將軍若是信得過人,人便從莊裏招些人手來幫忙,酬勞不拘,飯食也有人包管。”


  對於舍命護住一方平安的西北將士,尤其是英國公並幾位公子,西北邊民是真心敬愛、感激不盡。如今能有機會幫到張瀾,他們自然是竭盡所能。


  張瀾笑道:“酬勞便按照市價來,飯食也勞你費心,回頭我便命人將米糧菜蔬之類的都送過來。”


  西北少糧,給銀子還不如給糧食更便宜實惠。


  地主人連忙道:“不可不可。人家裏也存了些糧食,應付幾口人兩的吃食還是沒問題的!”


  張瀾笑道:“此事就這麽定了。到時候飯食,就有勞老丈安排了。”


  地主人見張瀾堅持,隻得應下。


  租好了田地,安排好作壟的農人,張瀾便帶著張宏三人回去準備棉種。


  因兩國交兵,長絨棉棉種不易得,所以張瀾所得棉種不僅數量有限,質量上也是參差不齊,中間夾雜不少癟籽、大毛籽和光籽。


  楊富和楊貴仔細挑選了半日,隻選出不到五十多斤可用的棉種來。


  “這些棉種育出來的棉株,就算是全部都出芽,也不夠種五畝地的。”楊富指著棉種道。


  張瀾聞言直皺眉。


  他們剛才可是租了十多畝地呢,總不能大半都空在那裏。


  楊貴見張瀾犯愁,連忙道:“人們來時,黃老爺叮囑,未必一定得種高昌國的長絨棉。若是棉種不足,甚或是試種失敗,種本地的棉花也成。”


  隻是,那樣利潤就會降低許多。


  不過,看黃老爺那意思,也在乎掙多掙少的。


  楊貴有些想不通。


  如果不是為了種長絨棉多掙錢,那黃老爺根本就沒必要特地跑到西北來種棉花,京郊、江浙哪裏不行?為何偏偏要冒著賠本的風險,跑來這西北邊地喝風沙。


  楊貴想不通的事情,張瀾卻很明白。


  因為冒著賠本風險也要廣種棉花的人不是黃倫,而是黃宜安,那個懷著下無寒的偉大願望的姑娘。


  “既是如此,那我現在便派人去邊民那裏收購棉籽。”張瀾完,便喊了個兵進來,安排下去。


  楊富等那兵去了,指著長絨棉棉種,一臉為難道:“張將軍,人們雖然種過棉花,卻沒有種過高昌國的長絨棉,怕萬一失手了,可就白白糟蹋這些來之不易的棉種了……”


  張瀾會意,笑道:“這個不必擔心,軍中有不少高昌國的俘虜曾經種過地,尋他們來問就是了。”


  克裏木為了爭奪汗位以及侵吞西北,不斷地驅民為兵,好些農人不得不離開他們世代耕作的土地,拿起武器,衝向戰場。戰勝了,或許能分得一些口糧,養活妻;戰敗了,要麽被殺,要麽被俘,要麽繼續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


  “那事不宜遲,咱們這就過去吧。免得育苗晚了,錯過了栽種的季節,可就得等到下一年了。”楊富鬆了一口氣,歡喜催促道。


  張瀾點頭應下,領著三人去了監押俘虜之地。


  陰暗狹窄的牢房內,擠滿了高昌國的俘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一見張瀾進來,求饒聲、咒罵聲、哀泣聲……此起彼伏,差點把房頂都給掀翻了。


  張宏三人嚇了一跳,禁不住後退一步。


  張瀾大步向前,站在囚牢入口,也不言語,隻“刷”地一聲抽出了佩刀。


  昏暗的監牢裏,冰冷的刀身發出幽幽寒光,似索命的鬼差,立刻震懾住了那群哄鬧的俘虜們。


  等監牢重新安靜下來,張瀾方才道:“驅使你們上戰場的,不是大齊,而是克裏木;克裏木不願意保護他的百姓,大齊卻不會讓自己的邊民遭受敵人殺戮與踐踏!

  “侵犯他國邊境、屠戮他國百姓、劫掠他國財物,如今兵敗被俘,大齊未曾戮俘以報仇,已經是心懷寬厚。爾等怎敢還如此叫囂!”


  少年沉著冷厲的聲音在囚牢裏回蕩。


  “現在,本將給你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張瀾掃視一周,問,“你們中間,有誰曾經種過長絨棉?”


  囚牢裏一片寂靜。


  有人冷哼,有人猶豫,有人懊惱……


  就是沒有人應聲。


  張瀾眉頭漸漸皺起。


  看來,這些高昌國的俘虜是生活得太好了,竟然忘了他們命是掌握在誰的手裏!


  張瀾按緊刀柄,正待發作,隻聽得角落裏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我,我種過……”


  聲如蚊蚋,若不是此時囚牢裏過於安靜,隔得這麽遠,隻怕張瀾這樣耳聰目明的習武之人也聽不見。


  怯怯的聲音如同一塊石頭扔進了平靜的湖麵,瞬間打破了監牢原本的凝滯與對峙。


  辱罵詛咒之聲,立刻都棄了張瀾等人,朝著那個細弱的聲音去了。


  張瀾皺眉,“咚”地一聲將刀鞘拄在地上,才堪堪止住其他俘虜的咒罵,卻仍有人聲地叫罵著。


  比起恨張瀾,顯然他們更恨這個出聲事敵的“叛徒”。


  張瀾順聲走了過去,在一個女監牢門前停下,眼神掃視一圈,問:“方才,誰的曾經種過長絨棉?”


  半晌,角落裏一個蓬頭垢麵、身形瘦弱的姑娘慢慢地站了起來,舉起手,聲哽咽道:“我……”


  顯然之前被同監牢的人罵哭了。


  接著壁燈昏暗搖曳的微光,張瀾看清那姑娘發式穿戴俱都是大齊樣式,眉頭一皺,清聲道:“近前回話。”


  那姑娘身形顫了顫,最終頂著同監的其他人怨毒的目光,一步一步挪到張瀾跟前。


  張瀾打量她一眼,問道:“你是大齊人?”


  聲音不見起伏,然而那姑娘卻聽出了少年將軍的輕蔑與質問。因為這樣的輕蔑與質問,自她出生起,便時時承受,已經深入骨髓,想忘也忘不了。


  西北邊軍浴血奮戰,保衛大齊邊境安寧,對於她這樣的“叛國之賊”的後人,自然是更加唾棄怨恨。


  那姑娘哆嗦一下,低聲應道:“回將軍話,家祖曾任哈密衛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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