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池牧遙和奚淮二人的道侶大典準備得差不多了, 池牧遙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忙東忙西,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為才放心,畢竟是一個喜歡操心的性格。
看到定製的東西都穩妥地送到了宗門, 只等著正式大典的日子了, 池牧遙身上彷彿千斤重的擔子也放下了。
他甚至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要舉辦道侶大典了,他要成親了。
從未想過找伴侶的人,有一日也會成家, 還是和那個他懼怕了幾十年的人。
他註定要和奚淮一生一世了。
他看著喜慶的飛行法器, 微微揚起嘴角, 一瞬間開心得不得了。
和喜歡的人在親朋的見證下走到一起, 這是何等幸事。
距離道侶大典還有最後兩天。
夜裡, 司若渝拿出了好酒,說是她的師父當年釀製的, 她一直沒捨得喝,今日大家難得聚在一起, 不如暢飲一夜。
之前「出嫁」的合歡宗女弟子也回來了,嚷著:「師叔,你偏心!」
「怎麼就偏心了?你出嫁之時我可是特意從暖煙閣偷偷回來, 回來得匆忙還是帶了你最喜歡的江金刺繡,對你還不夠好嗎?」
「哼,那我今兒就要借著阿九的面子,多剜點你的心頭肉。」
「嫁出去的弟子潑出去的水,都潑出去了還要回宗門討酒喝, 你道侶沒餵飽你嗎?」
「迎風潑的水不就會被吹回來?」
眾人大笑了起來, 一群人聚在一起, 不管輩分修為, 放肆飲酒, 花朝月夕,風清月朗。
合歡宗紅牆金瓦,貝闕珠宮,院中因著獨特的法陣開啟,四季都開著桃花。
建築透著招搖,桃園帶著花香,一院的美也不知是來自於人還是來自於景。
眾人酒過三巡后,都非常默契地朝著池牧遙看過去,等待著他的表演。
只見池牧遙面色紅潤,身體微微發晃,與人對視時還帶著憨氣的微笑。
徐冉竹感嘆:「來了。」
婁瓊知下意識害怕:「我可不想離開了教條嚴苛的暖煙閣,回來后還要被小師哥揪著學數學。」
司若渝輕咳了一聲,提醒道:「覆面吧。」
弟子們有些已經醉了,卻還是很快祭出桃花面戴上了,就連池牧遙也傻乎乎地跟著戴上了,卻不知為何突然要覆面。
他突然站起身來,拿著酒杯,像是要吟詩一樣,但是說出來的話眾人都聽不懂:「學好數理化,金木水土都不怕!」
說著又飲一口,再道:「鬥法對決,量子力學!」
婁瓊知被一個「學」字嚇得直哭:「嗚嗚,小師哥,不學了,不學了!」
「得學!」池牧遙被婁瓊知的態度氣到了,當即呵斥道,「學無止境,學海無涯,吾輩如若不學無術,何以衛家國!」
「阿竹!」婁瓊知撲進了徐冉竹的懷裡,「你快攔著小師哥!」
「你怎麼也喝成這樣……」徐冉竹扶著婁瓊知好笑道,這兩個人喝醉了真的是一唱一和,互相配合。
奚淮走進合歡宗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司若渝也是感知到了他的到來才讓弟子們覆面的。
他詫異地看著醉酒的池牧遙,怔了一會兒后似笑非笑。
今日是司若渝叫奚淮來的,畢竟他是未過門的「女婿」。
合歡宗因為宗門特殊,弟子都要覆著桃花面,不對外透漏身份,所以不方便跟奚淮認識,但是總不能一直不讓奚淮進宗門,這樣說不過去。
所以司若渝今日便主動邀請奚淮來了。
奚淮走過來坐在了池牧遙身邊,聽到司若渝問他:「他喝醉了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嗯,他喝多少會醉?」他扶著池牧遙問。
被問了這個問題,司若渝心疼地拎起酒罈說道:「整整兩罈子,這可是陳年烈酒啊!」
「哦……」一口倒的奚淮不由得沉默,他的道侶的確比他能喝。
池牧遙靠在奚淮的懷裡,抬頭看著他。奚淮看到他眼眸帶笑,眸子似乎因為含著心愛之人,而變得明亮至極,可惜說出來的話依舊令人無語:「乖孫,你來了?」
「……」奚淮看著他,面上的溫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掉。
「我的乖孫……好大孫……」池牧遙開始揉奚淮的臉。
奚淮推開他的手,氣急敗壞地問:「你找死嗎?!」
「你都叫過我九爺爺了!」
奚淮蹙眉,還沒來得及發作,就被池牧遙拉著起身:「君可願同我與酒拜桃花,賞一賞這一院春色,享一享這夜濃時的情意綿綿,綣簾羅緞,珠簾瑟瑟,豈不快哉?」
奚淮:「……」
司若渝聽完都被逗笑了:「這是邀請你月下雙修呢,去吧去吧,小點聲。」
其他師姐妹開始起鬨:「我不會去看的!你要是不放心就布下結界。」
「我打賭小師哥修鍊的時候愛哭。」
「肯定的,本來就愛哭。」
「其實小師哥居然會修鍊我都很驚訝了,這也算是無師自通了吧?花零師叔怕是沒教過他修鍊方法。」
奚淮被這群女孩子的話語搞得生無可戀,只想念佛經。
他的心中越發確定,合歡宗乃是是非之地,不宜常來。
努力鎮定后,奚淮扶著池牧遙問司若渝:「請問他總是靈力混亂,有走火入魔的徵兆,這個問題如何解決?」
司若渝看了他半晌沒說話,他也被看得莫名其妙,這很難解嗎?
徐冉竹則是托著下巴,揚眉問道:「你是在炫耀嗎?」
奚淮不解:「為何是炫耀?」
婁瓊知本來就被「學」嚇哭了,此刻哭得更厲害了:「因為我們修鍊的時候很少爽到!都是在裝!嗚嗚……你了不起!嗚嗚……我也想要大個的……」
徐冉竹抱住婁瓊知安慰:「會有的,會有的。」
司若渝跟著唉聲嘆氣:「光有個頭也沒用啊,沒技術也……」
奚淮「噝」了一聲,真沒想到一個簡單的問題,居然會問出這種效果。
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詢問:「可有解決辦法?」
司若渝點頭:「有,要麼你們用合歡宗的法子。」
「一背繁花?不可,我的仇家眾多,若是哪一日我殞了,他一個人怎麼辦?」
「要麼你讓他不喜歡你了。」
「依舊不可。」
「要麼你別搞花樣,讓他覺得不舒服。」
「……」
「要麼少來幾次,讓他冷靜下來再修鍊。」
這個提議似乎穩妥一些,於是奚淮問:「周期怎麼安排?」
「七日一次吧。」
「這怎麼可能?!」
結果剛問完婁瓊知又開始號哭:「啊啊啊,他還在炫耀!為什麼我遇不到?我願意承受這種煩惱!嗷嗚嗚……不用元嬰期,金丹期也行!」
奚淮被婁瓊知哭得身體僵直,頗為尷尬。
他第一次嘗試到和一群女孩子聊天,聊天的內容葷到讓他一個大男人無所適從的情況。
司若渝只能對徐冉竹說:「行了行了,把她帶回去吧,醉得太厲害了,吵死了。」
「嗯,我送她回洞府。」
其他的弟子也有了幾分醉意,不過好多人是難得重聚,依舊在喝酒聊天,只是沒有再戲弄奚淮了。
他們合歡宗有規矩,同門的已定目標不可靠近,搶奪。尤其是這種會成親的,她們都會自覺保持界限。
司若渝在這個時候單獨和奚淮說話:「池牧遙這孩子是我和花零從人界撿回來的,從小就是個美人坯子,我們瞧著他長得好,性子也好,也就留下了。
「他重感情,花零殞落之後他哭了很久,也怪花零所遇非人……這是我一生的痛,好在仇已經報了。
「你做的選擇也挺好,不綻那一背繁花,這樣日後若是有了什麼變故,他還能回我合歡宗。
「只是希望你別讓他傷心,不然他會記很久,他很傻,一生只會愛一人。」
奚淮聽完認真地點頭,回答道:「我保證,他日後若是回合歡宗,也只是為了回來看看同門,我此生絕不負他。」
「我曾經與他聊過,他說你年紀太輕,未來有無數種可能,你們之間年齡的差距讓他充滿了不安。所以,若是有辦法,你就試試看多給他些安全感。」
「好。」
奚淮和司若渝聊完,池牧遙說什麼也要帶著奚淮去花園裡看看。
池牧遙拉著奚淮的手,二人十指緊扣步入桃花林中,他指著桃花跟奚淮介紹:「你看看這些桃花,好些都是我親手種的,我還會過來布陣保護它們,無雨的日子會來澆水。」
奚淮抬頭四處看了看:「嗯,挺好看的。」
池牧遙拉著奚淮到了樹榦最粗的一棵樹下說道:「這棵樹存在很久了,合歡宗建成之前它就在了,當初第一任宗主就是看中了這棵桃花樹,才選擇了這塊地。整個合歡宗都是圍繞它而建的,算是這裡的樹神。好些師姐師妹在這裡求姻緣呢,說是可靈了。」
「你來這裡求過嗎?」
「我沒,我如果求,就求逢考必過。」
「這棵樹管這個嗎?」
「不管,所以我沒求。」
一個毫無營養的話題,兩個人居然聊得津津有味的。
奚淮抬頭看了看這棵桃花樹,樹榦巨大粗壯,枝繁葉茂,粉紅色桃花遮擋了視野,彷彿天空都是粉紅色的。
池牧遙在這個時候雙手合十,對巨樹說道:「樹神,希望您保佑我,讓奚淮永遠喜歡我。」
奚淮扭頭看向他,說道:「這個不用求神。」
他抬頭看了看奚淮,思考了一會兒接著再次真誠地許願:「樹神祖宗,希望你保佑奚淮,讓他永遠沒有其他的桃花,只有我一個人喜歡他。」
奚淮被這個願望逗笑了。
奚淮伸手攬著池牧遙,讓池牧遙靠過來,接著在他的唇瓣上吻了一下:「那祝你的願望成真。」
池牧遙靠在他的懷裡,滿眼愛意地看著他,踮起腳朝著他靠過去,小聲問:「只親一下嗎?」
他很快懂了,俯下|身再次吻了上去。
與此同時,奚淮布下了一個結界,甚至動用了法器,隔絕了他們二人與外界,只留下滿園桃花相伴。
他將池牧遙抱起來,讓池牧遙的後背靠著樹榦,持續這個吻。
許久后二人停下來,奚淮問他:「為何金木水土都不怕,卻獨獨沒有火?」
顯然他聽到了池牧遙之前的話語。
池牧遙委屈巴巴地回答:「因為火還是怕的。」
「為何?」
「火的……屁|屁疼。」
奚淮大笑出聲,用唇抵著池牧遙的唇,聲音含糊地說道:「不是爽嗎?」
「其實……也是。」
之後再無話語。
花開絢爛,桃林里有著香氣,清香彌散,忽濃忽淡,被吸進鼻腔里。
桃色衣衫散亂,半掛半敞,摻進落下的花瓣。
世間有佳人,醉卧花間。
這佳人有人相伴,紅唇輕啟是情意綿綿的述說,醉眼迷離里是愛人的身影。
林間忽有哭泣聲,斷斷續續。
偏偏哭著喚其名,泣著道喜歡,分外勾人。
桃樹枝幹輕顫,抖落一地桃花,突兀的,桃林里混進了石楠,嗚咽聲漸停。
奚淮抱著池牧遙進入涼亭,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幫他整理好頭髮和衣服。
池牧遙的臉埋在奚淮的頸窩裡,知曉奚淮在看他的後背。
耳畔傳來奚淮呢喃般的低語:「你這一背繁花中沒有桃花,今日倒是百花齊了。你說,樹神親自見證了我們的感情,我們是不是會千年好合?」
「樹神不是這麼用的……」
「九爺爺……乖孫沒吃夠。」
池牧遙驚得睜大了眼睛,就算醉酒了腦袋迷糊,依舊能夠明白自己道侶的意思,他想要逃離卻被拽回去。
覆著的桃花面已被摘下,露出他滿臉的無助和柔弱。
哭泣與求饒聲驚擾了夜色,潺顏輕柔,白蝶翩翩,好一個夢繞桃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