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祭怒天威

  洗完腳, 在池牧遙猶豫奚淮去留的時候,奚淮獨自穿好外衫說道:「我去鼓樓。」

  「你想通了?」池牧遙十分意外,按照奚淮的性格今日肯定會糾纏到底才對, 怎麼自己主動要離開了?

  「嗯, 你早晚是我的人,我現在不做讓你不喜歡的事情。」

  池牧遙趕緊拿來乾淨的足袋套上,說道:「那我去幫你收拾一下。」

  「不必, 不用你幫我做那些事情, 我自己來就可以。」

  奚淮說完朝著門口走過去, 又回頭看了看, 最終端著石盆將洗腳水倒了才離開。

  池牧遙抱著膝蓋坐在床鋪上看著奚淮將石盆放進來又離開, 心裡感到非常奇妙。

  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幫他擦身,還幫他倒洗腳水, 這誰能想到呢?

  他捧著臉倒在了床鋪上,獃獃地躺了一會兒, 又扯著毯子在床上打了幾個滾。

  今天出凈地后的事情真的太令人羞恥了!

  現在想起來還是會讓人覺得臉紅。

  他又撐起身體,想著要不要去看看奚淮,他總是擔心奚淮這種大少爺不會打掃衛生。

  轉而他又躺下了, 讓自己忍住,明明說不喜歡奚淮,還一直關心奚淮,也不怪奚淮一直不死心。

  想到這裡,他又面朝上躺好。

  不喜歡嗎?

  現在……還不喜歡嗎?

  他捂著自己的心口, 感受自己的心跳, 又莫名地臉紅起來。

  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揚, 心潮也跟著一點點澎湃起來。

  他意識到了, 在知道奚淮會來后, 他是擔心的,卻也期待著。

  從他往外看的頻率,再到看到奚淮平安到來時的喜悅,他都能分辨出自己的情緒。

  如果不是被困在這裡,他會去卿澤宗閉關嗎?

  會吧……

  雖然會疼,會被燙到,會幾夜不能睡,但是……會被溫暖擁抱,會被愛滋養。

  出了凈地后的反應也能說明這一點。

  他最想要的是許久未曾見過的小貓咪,緊接著,就想將小貓咪分享給奚淮。

  他沒有拒絕奚淮的吻。

  如果他內心是不喜歡奚淮的,在瘴氣里也會表現出來,他會推開奚淮,會表現極端的厭惡,但是他沒有,他非常配合……

  說明他不討厭……

  他再遲鈍,經歷了這些也能意識到了。

  夜裡天氣微涼,但凈地的風都帶著溫柔,分不清是冷還是清涼。

  禪房中陷入安靜,風透過關不嚴密的窗戶透進來,像是一陣帶著甜膩的喜歡悄然進入心底。

  是不是因為奚淮太霸道了,才會顯得那份喜歡的心情也囂張跋扈的,在他的心底叫囂著,讓他想不注意到都難。

  曾經怕的,也曾躲著的,居然也開始在意了。

  曾經想著橋歸橋,路歸路,現在卻想——我歸你。

  奚淮會是他的良人嗎?

  他們會成為道侶嗎?

  他會為奚淮綻放一背繁花嗎?

  他竟然想得夜不能寐。

  *

  第二日一早,池牧遙便和伊淺晞一起架起火堆燒食物,他不知道奚淮喜不喜歡吃魚,這裡好多修者都不願意吃,魚刺太多了,他們常年辟穀,剛開始吃東西都不知道吐。

  他突然想到愛吃魚的人舌頭都……他動作突然一頓。

  真是入了合歡宗,腦袋裡都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想什麼呢,魂不守舍的。」伊淺晞切了一片生肉餵給青狐,青狐居然不吃,只能扯了一塊熟肉給它,它這才願意吃。

  真不好伺候。

  池牧遙猶豫著開口:「師姐。」

  「嗯?」

  「如果……哪天我……」

  「趕緊說,我可沒耐心聽你哞哞叫。」

  「如果我以後成了魔門……」

  伊淺晞聽完就笑了,左右看了看后小聲問他:「怎麼,選擇好了?」

  「選擇?」

  「嗯,奚淮和禹衍書里挑一個。」

  「我和禹師兄之間什麼都沒有!」

  「那就是和奚淮之間有了?」

  「……」池牧遙有點不自在,繼續烤魚,「就是問問你,如果我們正邪不兩立了……」

  「那你也是我師弟,師父和我爹也不會在意的,我們門派的正邪之分本來就模糊,不在意這個。」

  聽到這個回答,池牧遙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池牧遙到底在御寵派有一陣子了,別人怎麼看他,他都可以不在意,不過,還是在意御寵派的眾人的。

  如果他們不會就此厭惡他,他也不會有那麼多的心理負擔。

  他心裡惦記著烤好了魚給奚淮送過去,生怕奚淮餓壞了,說不定身材高大的人也特別能吃。池牧遙心中掂量著,之後的日子得多打些獵物給奚淮吃才行,因此並未注意到青狐的目光。

  伊淺晞則是在一邊處理魚的內臟等東西,也沒有看向青狐。

  青狐的目光在池牧遙的頭頂停留了許久,最終又看向了伊淺晞,到了伊淺晞身邊縮成一團,埋著臉睡覺。

  池牧遙拿著烤好的魚去找奚淮,看到奚淮坐在鼓樓的樓頂,目光投向不遠處。

  他往後退了幾步,接著快速躍起,憑藉著在合歡宗練成的輕盈步法,輕易上了鼓樓。

  然而鼓樓上方磚瓦鬆動,他未能站穩,幸好被奚淮伸手拉住,拽到了自己的身邊才穩下來。

  池牧遙坐在他身邊之後,將烤魚遞了過去:「你會吃魚嗎?」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魚里有刺,我怕你不會吐,會扎了喉嚨。」

  「有沒有不這麼麻煩的食物?」

  「別的肉都是邊角料了,只能啃骨頭。你要是不會吃,我把刺挑出來后喂你,我洗手了。」池牧遙拿著烤魚,扯下一塊肉之後小心翼翼地將裡面的魚刺挑了出來,然後喂到奚淮嘴邊,「張嘴。」

  奚淮倒是沒有那麼嬌氣,但是喜歡被池牧遙照顧,還真理所當然地讓池牧遙喂他了。

  池牧遙本來就是一個特別有耐心的人,做這種事情也做得特別細,一塊一塊喂著,像喂孫子吃飯的慈祥爺爺。

  奚淮吃了幾口后,用下巴示意:「看那邊的稻草人。」

  池牧遙抬頭看過去,這才注意到蘇又的稻草人在對面的鐘樓外,似乎正在靠著牆壁打盹曬太陽。

  「他在做什麼?」池牧遙低下頭繼續挑刺。

  「我們僵持呢,他估計是已經確定寶貝的位置了,只不過我一直盯著他,他不方便下手,不然寶貝容易被我搶過來。」

  蘇又也是一條老狐狸了,活了千年,有朝一日居然被一個二十幾歲的小狐狸給制住了。

  這也真是風水輪流轉。

  奚淮繼續觀察這一處凈地,說道:「此處有佛門的法器,這法器該怎麼利用?是不是用了這個法器,所有的攻擊都會被凈化掉……」

  池牧遙又餵過來一塊:「張嘴。」

  「哦。」奚淮分析到一半乖乖張嘴吃魚。

  「蘇又到底是元嬰期天尊,還有著元嬰期巔峰的修為,你何必這般緊追他?逼得緊了他真的要你性命該怎麼辦?」池牧遙挑刺的同時說道。

  「蘇又盯上你了,你修為太低,也沒有什麼鬥法能力,如果能拿到這種法器傍身,化解攻擊,就算不能敵過蘇又,至少能不受到傷害。」

  他有些意外:「你是在幫我盯著法器?」

  「不然呢?你覺得我缺法器?」

  「哦……」池牧遙又挑了一塊肉喂到了他的嘴邊,粲然一笑,「那謝謝你啦,少宗主。」

  奚淮原本一直在盯著蘇又,此刻的目光卻不自覺地被池牧遙吸引,許久都不捨得移開,彷彿看到他的笑臉,進來這一趟便算是值了。

  對面鐘樓的稻草人朝這邊看了一眼,似乎很嫌棄這邊兩個人喂飯的膩歪模樣,嫌棄得翻了個身,不看他們了。

  這二人也不在意,繼續並肩坐在一起,奚淮獨佔了一整條烤魚。

  把奚淮餵飽了,奚淮還要盯著蘇又,池牧遙獨自一個人下了鼓樓回去,他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去尋伊淺晞的途中,禹衍書朝著他走過來,問道:「那位少宗主可有欺負你?」

  「嗯?沒有啊!」

  「我剛才遠遠地看到他吃飯都得你來喂,你若是覺得麻煩可以告知於我,我幫你警告他。」

  池牧遙懂了,笑道:「禹師兄,多謝你的關心,我是自願的,也不覺得他麻煩。」

  「哦……」

  「而且,他也知道我的身份,我與他的關係比你們想象中要好。他不會欺負我,我也知道他是個好人,所以你不必再擔心了。」

  池牧遙既然有了選擇,就需要委婉地暗示一下禹衍書。

  如果猜對了,禹衍書也是通透的人,一點即通,之後也不會再有那份心思,此刻就會斷了念想。

  如果猜錯了,禹衍書此刻也聽不出什麼不妥,估計只會覺得他是在表達他和奚淮的關係還挺不錯的,不會多想。

  既然已經確定了心意,就該做出樣子來。

  禹衍書有片刻的詫異,眼眸中閃過些許複雜的情緒,稍縱即逝。

  有些委屈,又難以啟齒,最終默默認下了。

  不過,禹衍書的言行一向得體,當即溫和地說道:「好,我知道了,看來是我多慮了。」

  說完便離開了,果真沒有多留。

  池牧遙若有所思地再次到了伊淺晞的身邊,才有機會看一看青狐。

  他這兩日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奚淮身上了。

  池牧遙蹲在青狐身邊,伸手要碰到青狐的瞬間手突然一頓,青狐也在此時抬頭看向他。

  一人一狐相對無言,但是似乎都感受到了對方的氣息。

  他震驚得睜圓了眼睛,又很快恢復鎮定,收回手,扭頭對伊淺晞說道:「師姐,我帶青狐去房裡檢查一下身體。」

  「我檢查過了,沒什麼傷,就是有點瘦。」伊淺晞隨口回答。

  「我也想和青狐玩一會兒嘛。」

  「那行,你去吧。」伊淺晞並未如何在意,依舊在忙手裡的活兒。

  池牧遙不像伊淺晞那樣抱著青狐,而是站起身直接朝自己禪房的方向走去,青狐默默起身,跟在他的身後。

  一人一狐進入了池牧遙所住的禪房,池牧遙將門關上。

  他看著蹲坐在地面上的青狐,恭恭敬敬地蹲下|身問道:「您身上有傷嗎?」

  青狐不為所動。

  「您願意跟我進來,也是感知到我身上有無色雲霓鹿的氣息了吧?能被無色雲霓鹿選中的人,不會有什麼壞心思,這一點您認可嗎?」

  無色雲霓鹿最擅長觀察人性,能被它選中的人,又怎麼可能是壞的?

  青狐歪著頭看著他,依舊是安安靜靜的樣子,彷彿什麼都聽不懂。

  池牧遙也不著急,雙手扶著膝蓋,友善地看著它再次詢問:「我想幫你,你願意相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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