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

  “行了,最多兩天,不耽誤你多長時間,我走不開,你就去幫我處理個業務,回來你愛追妻追妻,愛跳樓跳樓,爸爸絕對舉雙手支持。”


  寧之汌眼神詫異地閃了一下,看著坐在他旁邊吞雲吐霧的寧老板,“您不反對了?”


  “你媽說得對。”說到老婆寧老板突然想起來要是抽煙回去身上有煙味可能要被拖鞋伺候,他把煙掐了,“你和普通人一樣,隻是讓你願意護著愛著一輩子的恰好是個男孩子而已,這日子是你的又不是我的,你要找的是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而且,我反對有用嗎?既然沒用我又何必做無用功。”


  “通透!寧老板您可真有自知之明!”寧之汌用誇獎人的語氣說著挖苦人的話。


  寧老板氣得頭疼死了,腦袋上的筋一跳一跳的,“滾滾滾!趕緊去新加坡把事給我處理了!回來老子就和你個臭小子斷絕關係!”


  “啊,行啊,我這就給我媽打電話報備一下免得寧老板活得太瀟灑了……”


  “……滾!”


  “得令!小弟這就滾。”


  於是寧之汌就這樣,被他爸發配到了新加坡處理寧氏集團分公司的業務。


  一周後他終於把事情都處理完了,心說下次絕對絕對不相信他爹說的什麽“最多兩天”這種鬼話了,然後給寧老板打了個電話吐槽這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行徑,寧老板說:“兩天絕對夠了,這能怪我嗎?得怪你自己沒用,你說說你除了會演戲還能幹啥?”


  寧之汌把腳搭在辦公桌上,懶懶散散地想了一會兒,笑著回答他爸:“您這話可不對,我還能給我老婆當抱枕……喂?喂?”


  “嘟——嘟——”


  他把手機丟到一邊,“切~真不愛聽實話……”


  寧老板最近幾天應酬太多回家晚了,被韓編劇關在房門外,獨自在客廳沙發睡了三四天了,正愁著呢,又被親兒子明晃晃秀了一把恩愛,能不鬱悶嗎?

  寧之汌讓公司秘書給他訂了張去紐約的機票,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抵達了紐約機場。


  以前寧之汌不是沒想過要來找薑之年,但每次走到機場又退縮了,要是薑之年給他戴了綠帽可咋整,想了想薑之年沒良心的程度,越發覺得這個可能性非常大,想著沒看見就能假裝沒發生,剛走出紐約機場又扭頭買了張回國的機票。


  不過這次寧之汌沒往後退了,管他的呢,要是真被戴了綠帽那還算好的,畢竟在薑之年眼裏他連個男朋友都不是,戴綠帽說明他還能坐實男朋友的身份。


  寧之汌不知道薑之年住哪兒,在八月風正盛的紐約機場站了半個小時,站到旁邊等人的出租車司機都快認識他了,他才猛然想起來一個事。


  他把手機找出來,點開了一個軟件,刷新了一下,上麵出現了一個紅點點。


  “我真是聰明……”他自誇了一句,招了招手攔停了一個司機,興致盎然地坐在車裏數他和紅點的距離還有幾公裏。


  數到最後五百米的時候他下車了,拖著一個小型的行李箱進了一家餐廳。


  “您好,請問您有預約嗎?”一個說著純正紐約美音的服務員快步走過來。


  寧之汌:“沒有預約,我找人。”他英文口語還不錯,小時候在倫敦待過一段時間。


  服務員說沒有預約不能入內,寧之汌也沒為難她,拖著行李箱又走出去了,圍著餐廳轉圈,一邊散步一邊給薑之年打電話。


  第一遍是忙音。


  他接著打。


  第二遍都快自動掛斷了那邊才接了。


  “喂?”


  寧之汌被熱風吹得心煩意亂的,一聽到薑之年的聲音就消了氣,靠在餐廳東北角的一個路燈杆上,一字一句的,“薑,之,年,我想你了。”


  薑之年坐在餐廳裏,手上的檸檬魚還沒吃進去他就覺得有些酸了,“哦。”


  “沒其他表示?”寧之汌不高興了。


  對麵的林許言看他食不下咽的,還以為是菜不合胃口,想讓服務員過來點餐,薑之年捂住手機,“不用了,挺好吃的。”然後又把手機拿到耳邊,問寧之汌:“什麽表示?”


  林許言看到他嘴角上沾了湯汁,抽了張紙傾身想幫他擦幹淨,薑之年禮貌地擺了擺手。


  “比如,你就說你也想我了、想見我了,之類的。”寧之汌換了個姿勢站著,視線隨意一瞥,正好看見餐廳裏坐著的薑之年,嘴角的笑剛揚起來又看見坐對麵那個男的伸手摸了摸薑之年的,臉。


  “薑之年!”


  薑之年沒躲得開,還是讓林許言幫他擦了嘴角,不知道怎麽回寧之汌的話,還在思考說什麽就聽到電話裏傳出一聲怒吼,把還沒坐回去的林許言都給嚇懵了。


  “怎麽了?”薑之年起身去旁邊接電話。


  寧之汌磨了幾下牙齒,一步一步慢慢走近落地玻璃窗,“說你想我了。”


  薑之年抿著嘴唇,“你別鬧了。”


  這幾天兩人都有通電話,因為時差關係寧之汌隻能在晚上打過去跟薑之年說早安,然後得到薑之年一句帶著慵懶睡意的晚安,每天晚上都能因為他一句順口的話而興奮到大半夜。


  寧之汌平時愛開這種玩笑,但也不覺得薑之年真的和別人在一起了,隻是心裏依舊酸著難受。


  “你看看你的後麵。”寧之汌說完這句話就忍不住笑了,都能預想到薑之年轉身時臉上那種驚訝錯愕的表情了。


  薑之年的確很吃驚,拿著手機看著離他隻有一麵玻璃牆的人,“你怎麽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寧之汌從薑之年的眼睛裏看到了驚喜,這種猜想讓他心裏像打翻了蜂蜜罐,“都說了,我想你了。”


  林許言也看向了這邊,看到寧之汌的臉時微微怔了怔,臉上說不出是什麽表情,手上的刀叉在陶瓷盤子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薑之年側過臉看他,林許言歉疚地報以一笑,“抱歉,沒拿穩。”


  寧之汌看著林許言,臉上似笑非笑的,有些詭異,林許言把刀叉放穩,擦了擦手,抬頭對著寧之汌溫雅地笑了笑。


  “還要吃多久?”寧之汌問。


  薑之年說已經吃完了,然後問林許言要不要走,林許言點頭,兩人就結了賬出來了。


  隔著一道玻璃的時候薑之年還不覺得寧之汌身上的氣息有些駭人,慢慢走到寧之汌麵前後才看清了他的臉,黑黑的,一看就是在生氣,臉上的胡渣也沒刮,看起來像來尋仇的。


  “寧汌……誒?”薑之年話還沒說完就被寧之汌拉過去摟著了。


  後者臉上擠出一絲笑來,對著林許言伸出右手,“你好,我叫寧之汌,是薑之年的……”他停頓了一下,帶著萬千情緒似地看了一眼薑之年才接著說,“是薑之年的男朋友。”


  林許言把手插在兜裏,過了五秒才把手伸出去和他握了一下,“你好,我叫林許言,是年年的朋友。”


  本以為博弈就此結束了,誰知道林許言把手收回去後突然來了一句:“我雖然沒在中國待過,但也略懂中文,寧先生有個詞說得不對,應該,是前男友吧?”


  氣氛瞬間就緊張了起來,薑之年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三人僵持了幾分鍾,林許言被一通電話叫走了,走之前還不忘給寧之汌找不痛快。


  “寧先生加油,我等著你哪天把‘前’字給去掉。”


  薑之年接過行李箱拖著,問寧之汌:“你住哪兒?”


  寧之汌心裏頭火大得很,又不能對著薑之年發脾氣,但不出氣又過不去,看著薑之年豔麗勾人的眼睛,鬼使神差親了上去。


  ……


  “薑年年,我嘴巴疼。”


  “……”


  “你看看是不是破皮了?”


  “……”


  “薑之年你慢點兒走,人家坐了一天的飛機,腿軟。”


  “……”


  薑之年戴著口罩,最近流感盛行,本來不該引起旁人注意的,偏偏後麵跟著一個長籲短歎無病呻吟的寧之汌,幾個金發白皮的路人驚異地看著這一對奇異的組合,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一個小妹妹走了過來。


  “抱歉,打擾了,請問您是薑之年嗎?”小女孩說“薑之年”三個字的時候很流利,薑之年蹲下去跟她說話:“不是哦。”


  小女孩眼裏的期待肉眼可見地淡了下去,薑之年湊近,“這裏人多,我不能說的。”


  寧之汌也蹲了下來,在一旁看兩個小朋友講悄悄話。


  “哦哦!”小女孩把聲音放低了,湊到薑之年的耳邊,“我媽媽是個中國人,她特別喜歡你,媽媽生日快到了,我剛剛在苦惱要送她什麽禮物,就去音像店買了一張你的專輯,請問你能幫我簽個名嗎?”


  薑之年沒帶筆,隻好把求助的目光轉向看戲的寧之汌,寧之汌本想讓他求一下自己,還是沒舍得,在兩個小精靈的眼神攻勢下認命地掏出了鋼筆。


  得虧他衣服都沒換就跑來了,不然就他這種嫌麻煩的性子怎麽可能隨身攜帶鋼筆這種東西。


  薑之年接過筆,問清女孩媽媽名字之後在專輯封麵上簽了個to簽。


  小女孩很高興,隔著口罩親了親薑之年的側臉,“謝謝你!媽媽說你長得像個天使,我覺得你人也很像天使!”


  薑之年看著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背影,緩緩站了起來,天使?是嗎?


  如果世界單純分為光明與黑暗兩麵,他從來不覺得自己能歸屬於天使那個行列。


  寧之汌從後麵抱住他,把下巴擱到他的肩上,“我的小天使,我累了,我們快回去睡覺好不好?”


  薑之年一胳膊肘把人拐開了,拉著行李箱自顧自地走,走幾步會悄悄回頭看一眼後麵的人有沒有跟上。


  小天使耳朵尖又紅了呀,寧之汌看著前麵那人別別扭扭又欲蓋彌彰的樣子,心都快化了。


  寧之汌不肯睡酒店,說酒店不安全,“我好歹是個大明星,要是睡著睡著酒店房門被不法分子破開了怎麽辦?你要為了我的安全著想,不能把我往身敗名裂的深淵推……”


  薑之年聽他越說越離譜,腳下走得更快了,卻沒再說要把他丟到酒店去的話了。寧之汌踱著步子晃到薑之年身邊,把自己的行李箱拿過來了,安安靜靜地跟著薑之年走。


  薑之年還以為他改了性,到了家裏才知道他憋著大招呢。


  寧之汌一進門就到處挑刺,看到門口擺著兩雙男士拖鞋就問薑之年另一雙是誰的,薑之年說是薑隨的。寧之汌又晃到了浴室,仔仔細細觀察那些瓶瓶罐罐,看到法語說明書還拿手機查了查,看到翻譯說是洗麵奶才把它放下了。


  薑之年在收拾客房,沒注意寧之汌在幹什麽,成功避免了被氣死的危險。


  寧之汌把裏裏外外都打探了一遍,確認房子裏沒什麽綠光才安心了,慢悠悠晃到客房,看到薑之年在整理床鋪,“我想挨著你睡。”


  薑之年沒搭理他,而是想到另外一件事,問:“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那個餐廳的?”


  寧之汌:“……猜的。”


  薑之年理了理被子,猜測道:“你在我手機裏裝追蹤器了?”


  寧之汌:“……我覺得,客房挺好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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