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判充軍
沒多久,官差便來到事發現場,那尖叫的家丁亮了主子的身份,於是有捕快二話不說,首先上前將鍾南拘了。鍾南並未反抗,此時他整個人都失魂落魄的,根本沒有一絲反抗的念頭。想想也是,從小到大,鍾南都沒有做出過太出格的行為,青少年時期和同齡人倒是打過不少架,也就是鼻青臉腫之類的成果,最嚴重的一次也不過是讓對方住院半月,縫了三針。所以對於這次的打架後果,鍾南還不曾經曆,自然是很懵逼,羈押他的兩個捕快見他隻是個身份卑微的商販,便粗魯地推搡著人,同時拿著鎖鏈套上身,隨後就和那“瘦猴”的一幫家丁走出了小飯館。剩下的衙役們摒退了現場的所有人,說是要保護現場和處理善後,原本喧鬧的人群瞬間就走得幹幹淨淨,隻留下在屋外的秋風中各自淩亂的秋香幾人。
秋香知道事情鬧大了,短暫失神過後,才想起來應該找人幫忙,思來想去發現隻有去找周冰兒,希望她能念在兩人的姐妹之情上,想辦法保住自家相公一命。秋香顧不得身體剛動了胎氣,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叫了頂轎子便匆匆趕到曹府。還好,周冰兒並未外出,通報過後,秋香在後堂見到了少夫人。
“姐姐,求求你救救我相公吧!”秋香話一出口,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周冰兒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她卻一口應承了下來,“秋香,你先別哭,有什麽事兒都有姐姐在。”
秋香在周冰兒的安慰下才慢慢平複好心情,少夫人見狀摒退了左右的丫鬟小廝,她輕撫著秋香的後背,關切地問道:“秋香,你告訴姐姐,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姐姐,相公他……他殺人了!”
“什麽?”周冰兒驚得立馬站了起來,她是不相信鍾南會殺人的,平日裏鍾南是挺溫和的一個人,和誰說話都和和氣氣的,按理說萬萬不會殺人呀。周冰兒很疑惑,她再次發問:“你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從頭說!”
秋香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從鍾南外出赴宴開始,一直到官差抓人,其間過程沒有絲毫隱瞞。聽完講述後,周冰兒知道這次的事情太大,她不敢保證自己能保下鍾南,於是讓秋香先回家,自己去衙門打探消息。
周冰兒坐著轎子來到衙門,找到當值的官員,要了解死者的情況,那官員知道周冰兒和鍾南關係很好,隻能苦著臉說:“少夫人,鍾掌櫃這次禍闖大了,打死的是侯家公子!”
“哪個侯家?”周冰兒愣了一下,“不會是經營絲綢的侯啟明侯員外家吧?”
“蘇州府裏除了這個侯家有些能量,還能有哪個侯家!”那官員也是一陣苦笑。
周冰兒知道這回鍾南的麻煩大了,她確認了死者身份後,又找捕快問了一下當時的情況,一番忙前忙後,直到晚上接近十點才趕到秋香那裏,她把具體情況告訴了秋香:死者是侯家的小兒子侯子俊,侯家是蘇州有名的富豪之家,主營綾羅綢緞之類的產品,據說和蘇州織造局的織造太監沾親帶故。侯子俊之死是頭部太陽穴撞擊到地上稍微凸起的所在而造成的,鍾南雖然不是故意的,卻是意外致其死亡的元凶。這個案子的情況十分簡單明了,對方的說辭和秋香的交代基本沒有差別,所以衙門斷案也不會太困難。如果對方隻是個普通人家,鍾南多賠償些銀兩再加上周冰兒的斡旋,應該可以從輕判罰,說不定就十年八年,之後再去監獄打點打點,也許三五年就能出來了。可眼下對方不是普通人家,這樣一來,能判個充軍或者流放便是燒高香了;就算是判處死刑也很正常,因為“殺人償命”可是亙古不變的通例。
秋香聽完後,極力央求少夫人幫忙,她打算把自家的新房和小飯館一起賣掉,再把首飾之類的拿去典當,加上自己的私房錢,算下來也能湊出八九百兩銀子。要是不夠,她厚著臉皮去找馬家老太太也能借一些,隻要能讓自家相公免於一死,她已不在乎臉麵了。周冰兒有點佩服這小兩口,男人怒發衝冠為紅顏,女人寧願傾家蕩產也不離不棄,這讓青樓出身的她很感動,答應盡力去幫忙,至於結果如何,隻能聽天由命了。
侯子俊如今是侯家的第四代,同代的兄弟還有十幾個,他是其中最不成器的一個,已經十八歲了,卻是一事無成,成天和一群酒肉朋友惹是生非。雖然侯子俊已經娶親,妻子也是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可是他總覺得“家花哪有野花香”,仍舊如婚前一樣愛霸*女,其父母也管教無方,隻知道給他惹下的禍事擦屁股。好在侯子俊還有兩個同胞兄弟,不至於影響其父這一枝係的家財,所以後來侯子俊的父母也就放棄了他,把心思放在了他的兄弟上。這次出事前,侯子俊聽他的一個損友說天橋口有一家飯館的老板娘,生得美豔動人,他便起了霸占的心思,帶著一幫家丁尋到了鍾南的小飯館,借著就餐的由頭看到了秋香。由於附近的流氓都已收斂,秋香最近也會時不時地在大堂招呼客人,看見來了十來個人,以為是大主顧來了,就上前迎客,哪知對方領頭的少年不是來吃飯的,而是慕其美名前來的色痞。剛好此時鍾南回來了,衝冠一怒後發生了點意外,其實這件事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給侯子俊一個教訓,就是教訓太過嚴重。不過對於那些曾經被侯子俊給逼死的良家女子來說,這是老天爺最公正的懲罰。
盡管侯子俊不成器,侯家也不需要他來繼承家業,可是總歸是一條鮮活的人命,加上侯家在蘇州府的地位,原本侯家掌權的老太爺是要鍾南償命的。隻不過先是周冰兒前來說情,之後馬家老太爺以秋香娘家的身份又跑了幾趟,最後更是曹知府親自上門遊說,這侯老太爺才沒有斬盡殺絕。
半個月後,蘇州府衙門判決如下:鍾南犯過失殺人罪,判山東終身充軍,同時賠償侯家一千兩銀子。那時的充軍有兩種——終身和永遠,終身充軍就是說被充軍者死了以後,這件事就了結了,與家人後代沒有關係;而永遠充軍則不同,死後還要由他的子女代替,這樣不斷循環,直到永遠,有的人家死絕之後,還會將他的宗族、裏長或者是同個村子裏的人抓來。之所以能得到這樣的輕判,是多虧了周冰兒的努力,在她多次上侯家求情不成後,向自己男人軟磨硬泡,曹知府才破例給侯家施了壓,對方才同意饒過鍾南一命。
判決要求的是鍾南即刻前往山東,所以留給他在蘇州府的時間不多,離開前他和秋香在監獄裏見了一麵。鍾南知道古代沒有男人的家庭裏,妻小的生活是十分艱難的,所以他希望自己充軍後,秋香能夠改嫁他人。倔強的秋香執意反對,堅持要等他歸來,為此她打算等蘇州事了後回河南老家生活。雖然秋香父母已過世,但還有幾個叔伯親戚在,念著情分多少能幫襯一點。鍾南拗不過,隻得同意了,他知道想從充軍的低賤身份回歸到正常身份很難,何況在他記憶裏的明朝,並沒有這種先例。不過想到宋朝的名將狄青,再想到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鍾南下定決心,一定要打破這個先例,因為這不光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秋香和那未出生的孩子。
遠行之日,周冰兒也和秋香一同前來送行,她特意打點了押解的捕快,讓他們路上多關照鍾南,對方也樂意送一個順水人情——又不是私下放人,隻是讓犯人少受點罪,沒什麽大不了的。
望著眼前胡子拉碴的男人,秋香傷心欲絕,她沒有多說什麽,那句斬釘截鐵的“我等你”彰顯了這份等待的決心和毅力。鍾南看著自己的妻子,滿腔柔情也化作了同樣意思的三個字——“等著我”,一份不知道期限的承諾便在兩人心中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