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求生欲非常重要
武卓的麵巾被分神的軍醫劃摟掉，臉上沾滿了和著血汙的鹽水。
這把武卓被氣的夠嗆，強壓著火氣罵道：“想屁吃呢！”
分神的軍醫被罵聲嚇了一跳，下意識看向武卓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闖禍了。
打了個激靈，伸出沾滿血汙的手，想幫武卓把麵巾帶回去。
然而，這個動作把武卓徹底給激怒了。
他因為經驗不足本就極度緊張，忽然受到如此幹擾，腦子裏捋順好的流程和思路被瞬間打亂。
側頭避開滿是血汙的手，怒嗬道：“給我滾出去，馬上，立刻！”
粗狂慣了的軍醫嚇得不行，卻有不明白為什麽一點兒小事，武卓就發那麽大的火。
站在那掙紮著，挪動步子往外麵蹭。
“滾！”
武卓攢足了力氣爆嗬一聲，軍醫這才忙不得的掀簾子出去
眼看著人離開，武卓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情緒。一個手腳麻利的軍醫不用交代，放輕了動作上前幫他擦幹淨臉。
又把一塊大敷料對折成三角，當麵巾紮住了武卓的口鼻。
武卓收拾好情緒，剛拿起穿了肉線的彎針，就聽醫帳外淒厲的哭嚎求饒聲響起。
是之前被趕出去那小子，此刻被扒光了上身抽鞭子呢。
魏國公雖然不清楚裏麵發生了什麽，卻聽到了武卓暴怒的趕人聲。
心知出來的那個軍醫肯定是犯了錯，而且錯誤搞不好就會要了自己兒子的命。
所以，連問都沒問一句，直接讓兩名親兵拖出去照死裏打。
武卓耳聽著慘嚎聲心煩的不行，轉頭衝外間大吼：“給我安靜！”
這一嗓子吼出去，都不用魏國公交代，外麵行刑的兩個親兵趕忙停手。
看了看醫帳，又看了看挨了幾鞭子的軍醫。對視一眼後，直接把人架起來往遠處拖……
武卓沒心思管那個倒黴蛋兒如何，重新整理好思路，開始進行降結腸吻合。
不清楚王祿恩做的肉線強度如何，也不清楚吸收效果怎麽樣，所以內翻縫合腸壁時，武卓打的節沒敢太緊。
完成初步吻合後，對外層漿肌層行了加固縫合，以此來保證縫合段的強度和緊密。
一番操作說起來簡單，但就算爭分奪秒，進行下來也足足用了大半個小時。
完成後檢查了一下縫合完整度，武卓疲憊的直起腰。
待身邊的軍醫幫他擦了臉上的汗珠子，閉上眼緩了口氣，嗓音有些沙啞的說：“給我糖鹽水。”
補充體力的糖鹽水早就備在一邊，馬上有人拿過來將壺口送到武卓嘴邊。
一口氣喝了大半壺，孫長仙低聲說：“清風，該換人了。”
換人自然不是換武卓這個主刀大夫，而是輸血的漢子。
武卓經提醒看了一眼才發現，高凳上的壯漢已經麵色青白口唇發紺，一副典型失血過多的麵容。
如果放到現代，肯定不可能讓一個人輸血輸成這個樣子。可孫長仙是個古代人，他有自己的經驗判斷，同時還覺得輸血者那麽壯，多出點也能養回來。
所以，一直等到人眼瞅著就要頂不住了，才出言提醒武卓。
三個輸血者確實有些少，武卓也沒法說什麽，趕忙讓孫長仙捏住羊血管，喊二號輸血者進來。
拔掉了一號輸血者小臂上的針頭，衝洗過後紮進二號輸血者小臂靜脈，眼見著倆人扶著腳步虛浮的一號輸血者往外走。
趕緊大聲叮囑：“多給他喝糖鹽水，臥床休息，營養……要給他吃好的，多吃肉！”
“放心吧，老夫斷不會虧待！”外麵的魏國公怕武卓分神，連忙隔著簾子保證。
武卓收回心神，觀察了一下二號輸血者的小臂，確認沒有鼓包，才重新回到手術位上。
將受損較重的小腸剝離，兩根鈍頭鉤配合著托起。
旁邊的助手這次不用交代，馬上將五層浸過鹽水的敷料墊在下麵。
武卓觀察了一下，發現腸壁雖然沒有被完全割斷，但斷口處因為之前沒做處理，已經泛白失去了活性。
此種情況，隻能截斷清理後進行吻合術。
小腸比結腸要細太多了，大大增加了縫合難度。
而且武卓因為沒有手術手套，手指長時間浸泡鹽水和血液，指尖已經發白起浮。
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精細操作的準確度。
又是半個來小時，武卓終於將斷開的小腸吻合完畢。
長時間的精神高度緊張，驟一放鬆下來，頓時眼前發黑，腦子一陣眩暈。
孫長仙眼見著武卓在打晃，趕忙呼喊：“快！快扶住他！”
隨著喊聲響起，一瞬間最少有四隻手抓住武卓。
雖說是軍醫，但也是武人，情急之下用勁再大點兒，疼的武卓一下精神了起來。
也不知之前被趕出去的那個，現在怎麽樣了，武卓實在是有些不敢發火了，隻能連連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要不…休息一會兒吧。”孫長仙小聲提議。
他在一邊搭手幫忙，這麽長時間下來都有些累了。心知一直集中精力操作的武卓必然更累。
武卓搖頭，啞著嗓子說：“時間越長受損組織就越難愈合，我們必須要快！”
在場的都是醫者，這麽簡單的道理不用說也懂。知道武卓的話是實情，紛紛振作起精神。
剩下的那根受損小腸傷的不嚴重，腸壁真正穿透的地方隻有一小點。
武卓仔細觀察後，僅僅在受創最深的位置掛了一針，輔助破開處吻合恢複。
三根受損的腸子修複完成，武卓再次進行了腹腔暴露區域的清理，而後盡量恢複了每根腸子的位置。
難度係數最高的部分完成後，開始縫合腹膜、肌肉層。
這部分操作難度相對較低，但工作量非常大。
因為創口發生的時間太長，很多組織因為缺血已經泛白壞死，縫合前首先要清理掉壞死組織。
而且，必須清理的幹淨，不然影響愈合不說，還容易誘發炎症。
小心的放置好引流條，武卓左手鑷子右手剪刀，從最深一層開始清理縫合麵。
隨著壞死組織被一點點清理掉，很多已經自然止血的小血管再次出血。
沒有吸血泵，隻能用敷料擦一下操作幾下，然後再擦，再操作……
隨著儲備的敷料被迅速消耗，腹膜、肌肉層、皮下層……
原本看著駭人的巨大創口，總算一層一層逐漸合攏。
當第二位輸血者被扶出去，換上第三位的時候，醫箱裏備著的肉線就剩下了一小段。
還好，總算是完成了。
此時的武卓眼睛視物一片花白，頭也暈的厲害。被扶著坐到椅子上休息了一會兒，又喝了一肚子糖鹽水補充消耗，才腿腳發軟的回到了手術位置上。
彎針換上蠶絲線，開始最後的表皮縫合。
外麵的人從未時末，一直等到了酉時，焦灼的情緒已經達到了無法壓製的程度。
魏國公早就坐不住了，背著手在外間煩躁的來回踱步。
幾次站在通往內間的隔簾前，有兩次手都抬起來了，可想到武卓的警告，最後還是強行忍住。
李令乾也緊張的跟在老爹後麵來回出溜，轉頭看了眼外麵西斜的日頭。
忍不住試探著小聲問：“爹，要不……我進去看看！”
“你就那麽想你弟弟死？”魏國公瞬間找到了出氣筒。
“不，我，我，我怎麽……爹，你……”麵對如此嚴重的指責，李令乾嚇的話都說不完整了。
“滾出去！”魏國公看著完蛋的長子大聲怒斥。
一句話吼出口，才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了，趕忙噤聲。
然後，帶著小心和緊張的看了眼簾子。
與此同時，內間的武卓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千萬小心引流條。”疲憊的囑咐了一句，示意孫長仙接手做收尾工作。
“放心，放心！”
孫長仙終於有了上手的機會，雖然隻是在武卓過於疲憊的情況下做些收尾工作，也激動和緊張的夠嗆。
嘴裏連著應了兩聲，有點哆嗦的拿起平頭鑷子，小心的對整縫合後的創口。
外麵魏國公忽然吼了一嗓子，他嚇的手一抖，差點把鑷子尖懟進傷口裏。
武卓沒有理會一驚一乍的魏國公，眼睛看著李令貞微微起伏的胸口，不由得感慨道：“體格是真好，求生欲也真特麽的強！”
就李令貞這情況，單從出血量來說，就已經隨時會危及生命了。
沒有強心針、沒有呼吸機，沒有除顫儀，甚至沒有足夠的輸血源。
手術中，武卓隨時做好了病患心髒呼吸驟停，給予心肺複蘇的準備。
誰成想，李令貞居然生生的堅持了下來。
就衝這份求生欲，隻要不合並感染，活下來的幾率極大！
心裏多少有了點底，眼見著孫長仙已經完成清潔撒上消炎粉，武卓緊張的神經緩緩放鬆了下來。
這一放鬆，早已被汗水濕透的身體一陣陣的發冷。
不知為什麽，武卓感覺從身體到精神都壓抑的厲害，壓抑到連呼吸都有些費力。
扶著椅子站起身來，在孫長仙用敷料蓋住創口的時候，有些踉蹌的走到門口，掀開簾子邁步走了出去。
麵對著魏國公的一張大臉，和滿屋子關注的目光。
扔下一句：“人沒死，能不能活不一定。”
一句話說完，自顧自的走出了醫帳。坐在地上靠著大青石，麵朝西方讓身體沐浴在陽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