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醫好了是功，醫不好是命！
武卓是真的不敢對上魏國公那凶狠的模樣，但這當口又不能示弱。
神情專注的將醫箱上兩層歸位，餘光瞥見侍衛統領爬起來才轉過身。
心裏暗讚這家夥真是驢皮象骨，被打的那麽慘還能站起來，眼神卻平靜異常。
等對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甲具，才指著醫箱神色鄭重的開腔兒：“我懂醫術，卻不懂怎樣單靠手醫病。
今天如果箱子裏的東西顛壞了，我來也是白來，明白嗎？”
武卓的話一出，現場一片寂靜。連魏國公臉上的猙獰，都不自覺的收了回去。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清風”之所以不顧後果的發飆，並不是，起碼並不全是因為自己受了委屈。
李令乾見氣氛尬的厲害，又覺得理虧。
故作埋怨的對武卓說：“既然器具藥物怕顛簸，路上你可以講明嘛。”
武卓看了眼李令乾，視線又重新看向滿麵羞愧的侍衛統領。
得，侍衛統領臉上的表情已然說明一切。
隻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來，顯然“清風”路上時已經提醒過了，甚至是不斷提醒。
奈何侍衛統領這個憨貨，壓根沒加理會。
所以，清風前腳下車後腳就急眼了。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魏國公當然也明白了。一想到救活二兒子的機會險些錯失，心頭火起，抬腳實打實的踹在了侍衛統領的肚子上。
這一腳可是真的下了死力氣，侍衛統領悶哼一聲倒飛出去能有一米，才坐到地上。
屁股挨地後，又滑出去了一段才停下。
整個人在地上佝僂成一個蝦米，疼的連哼都哼不出聲。
一腳踹飛了侍衛統領，魏國公再次看向武卓。
稍稍平複了一下，才喘著粗氣開口：“現在能救人了嗎？”
“我會盡全力，但先要講明，國公爺必須全力配合。而且，能不能活人我不敢保證。”武卓神色肅穆的發聲。
魏國公眼神直愣愣的盯著武卓看了兩秒，重重的一點頭：“好，隻要你盡心盡力，人救不回來隻怪他命裏該絕！”
話說清楚自然不能再耽擱時間，孫長仙主動抱起武卓的醫箱，引著他快步走進醫帳內間。
看著病床上麵如金紙呼吸微弱，腰上裹著厚厚的繃帶，依然不斷有血透出的李令貞，武卓沒有急著動手查看。
單手試了下李令貞的脈搏，又用燭火觀察了下瞳孔反射，讓孫長仙先大體介紹下傷情。
孫長仙跟武卓交流過好幾天，學會了不少術語。介紹說，病患左腰側開放傷，降結腸徹底斷開，另有兩段小腸受損。
此外腰側肌肉、筋膜、血管也受損嚴重。而且，因為大量出血，具體傷成什麽模樣根本看不清楚。
說的這些，隻是大致觀察到的。
之前的醫者對於這種傷勢，根本沒什麽辦法。
隻能簡單清除一下腸子裏冒出來的汙物，大體縫上撒了金瘡藥，便包紮止血了。
武卓聽了情況，在準備工作完備前，更加不敢輕易拆開包紮。
馬上招呼人做術前準備。
有經曆過一次的孫長仙從旁協助，布置手術室、消毒器具、配生理鹽水之類的工作無需武卓多操心。
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做交叉配血。
因為李令貞眼下的情況，必須要輸血。
現代臨床上，輸血前需要先用抗原血清進行抗原抗體檢測，測出病患血型。
然後，再通過交叉配血實驗，確定患者與輸入血有無排異。
當然，現代醫院使用低離子強度鹽溶液法或凝膠配血法等先進的實驗手段。
武卓眼下隻能用最簡易、安全性最低的鹽水配血法。
而且，不知患者血型，不知獻血者血型，更沒有紅細胞懸液，隻能兩相盲比對。
再加上實驗器具原始粗陋，工作量大，出錯的幾率更大。
一番準備後，醫帳外間十五個寫有姓名的白瓷茶碗，在長桌上一字排開。
十五個身體健康沒有隱病的軍旅壯漢，洗過手後同樣一字排開。
茶碗裏倒進五分之一深的鹽水，武卓用針挨個紮壯漢的中指。
每紮一個，便將一人的血擠出幾滴點入茶碗。
用最快的速度紮完十五個人，又到病床邊，把李令貞腰上紮著的繃帶稍稍鬆開一些。
待血湧出來後，趕忙用瓷勺接住一些，轉身將血逐個點進茶碗。
反複來了四次，十五個茶碗內除了原有的血底，全部點入李令貞的血樣。
等兩股血沉降後，武卓小心的倒出上層多餘的鹽水。十五個壯漢拿起自己對應的茶碗，捏繡花針一般小心的搖晃。
既要保證茶碗裏的鹽水和血旋轉攪勻稱，又不能有丁點撒到外麵。
軍營的醫帳，比長公主家的佛堂要寬敞太多了，一眾軍醫和外來的醫者誰也沒走，全都靠在門邊巴巴的瞅著武卓怎麽做。
一幫人看著武卓的操作，心裏好奇的不行，但魏國公在武卓的要求下，已經發過嚴令：“看，可以。但誰也不準幹擾。”
雖然魏國公沒說違反了會怎麽樣，但人家兒子就躺在內間命懸一線。哪個影響了救治，下場根本就不用明說。
看了一陣，就見著十五個壯漢不停的搖晃手中茶杯，既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兒，也不知有什麽用，一個個都有些安耐不住了。
這時孫長仙進來匯報外麵的準備工作，見到裏麵凝重的氣氛後，站在門口愣是沒敢出聲。
八字胡軍醫趁機慢慢挪過去，聲音壓到最低請教：“孫郎中，這是怎麽個意思。”
他這一問，周圍人全都豎起了耳朵。
孫長仙雖然也是頭回見，但之前聽武卓提過。
便小聲解釋：“早些年瑞國公不是說過嘛，人的血型分甲、乙、甲乙和那個……。”
“熊貓血。”另一名有些年紀的軍醫小聲接話：“瑞國公當年說這些血雖然看著一樣，但相互之間有的能輸血，有的不……哦~”
老軍醫說到這兒，瞬間明白了武卓在做什麽。
“對嘍。”孫長仙點頭：“當年就是沒辦法分清血型，所以明知輸血能救人，但錯的多對的少，最後還是死的多。
眼前你看到的，就是王神醫和清風小道長摸索出來的分辨之法。”
“哦~哦~”
一番解釋，知道早些年血型之所的幾個老大夫，全都跟著點起了頭。
再看向那十五個搖晃茶杯的大漢，眼裏更加充滿期待。
孫長仙和倆軍醫的說話聲雖小，但架不住帳內太過安靜。周圍醫者能聽到，不遠處魏國公和李令乾也能聽到。
倆人之所以沒有製止，完全是因為也好奇的厲害。這會兒聽明白了，對武卓的信心不由得高了許多。
十五個壯漢足足搖了一盞茶的時間，武卓開始逐個查看樣本。
一圈看下來，七個樣本有明顯的凝結現象，肯定是不能用的。
剩下八個拿到外麵，借著天光仔細分辨，發現有五個存在細微凝結的情況。
也不管是血液存在排異，還是實驗器具汙染的問題，安全起見全部排除掉。
仔細分辨了一下三個完全相容的，確定沒問題甌後，武卓示意持有三個血樣的漢子跟自己回去。
走到魏國公麵前，毫無感情的說：“我用的這個方法，雖然能夠分別出合適的血型，但結果並不準確。
一旦出錯，患者必死無疑。
不過，不輸血，患者同樣必死無疑。”
魏國公麵皮緊繃，坐在靠背椅上腰板挺的溜直。隨著武卓的話，放在腿上的大手死死的攥住。
雖然緊張異常，但人果決異常。
武卓話說完，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點頭。
雖然嗓音嘶啞，卻鏗鏘有力的說：“你小子有什麽招數盡管使，無需再問。
我就一句話，救活了是你的本事，救不活是他的命。放手施為吧！”
武卓點頭，轉身麵向身後跟著的三個明顯緊張的壯漢。
安撫道：“你們不用害怕，都是當兵的，應該知道出點血死不了人。
一會兒你們三個輪番上，我保證每個人都不會有危險。”
武卓一番話說完，其中一個壯漢盡管腮幫子都緊張的發抖了，還是咧嘴笑了一下。
裝作大大咧咧的模樣說：“小大夫你就放心吧，這輸血活命的法門俺們都聽說過。
早些年邊軍還用過，雖說被救的人有的死後的活，但出血的一個有事兒的都沒有。”
另一個滿腦門掛汗的，也勉強笑了一下。
因為太過緊張，開口聲音震人：“俺爹當年就給袍澤輸過血，不但人救活了，俺爹就軟了兩天，過後屁事兒都沒有！”
剩下的漢子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但明顯可以看出，聽了前麵兩位的話，緊張和害怕明顯退了許多。
“行了，一邊兒歇著吧，用到你們時聽招呼。”武卓安撫了一番，轉過臉看向孫長仙：“老孫，血管準備好了嗎？”
“好了，按你的吩咐殺了隻羊，選最長最韌的一段截下來。
沒敢用熱水，鹽水高度酒反複洗了十多遍，現在溫鹽水裏泡著。
取血的空心錐，也蒸煮後一並泡著呢。”
“煮鹽水的鍋具沒問題吧？”武卓有些擔心軍營裏的鍋太髒，就算清洗過油膩也涮不幹淨。
“放心吧，鍋具都是庫裏調的。我逐個檢查過，糊泥洗掉個個嶄新。”孫長仙拍著胸脯打包票。
“好！”武卓點頭後又問李令乾：“敷料和其它小件取來了沒？”
敷料之類的東西，用潮濕的有風險，長公主府那邊倒是備了很多。
反正穎縣主已經沒事兒了，多出來的也用不到，武卓便讓李令乾打發人去借。
“差不多就快回來了。”李令乾估算了一下時間答了一句。
心裏不踏實，幹脆起身往外走，親自去接應。
準備工作基本停當，武卓深吸一口氣壓下緊張。
別看他麵上調配指派鎮定異常，但內心裏，是丁點兒把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