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毛賊(四)
隨後,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果然就如陳安晏說的那般,此刻他的肚子已經不再流血。
一般來說,隻是劃傷最外麵的皮膚,確實隻會流出少量的鮮血。
就在那顧青鬆還處於“死而複生”的心態時,那陳安晏卻再次拿著匕首朝他走去。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還沒有意識到,陳安晏能如此細微的控製力度,沒有輕一分,也沒有重一分,正好劃傷這顧青鬆肚子上最外麵的一層皮膚。
他們如今震驚的,隻是陳安晏竟然會用這種方式下手。
不過,也有一人例外。
那就是之前方同去向唐大年稟報,說是不管怎麽問都不願開口的那人。
此人在見到陳安晏的身手之後,不光低下了頭,還悄悄背過了身去。
如今其他那些毛賊的注意力都在顧青鬆的身上,因此,他們也沒注意到那個怪人的動作。
不過,陳安晏卻一直在留意此人,但他這個時候也沒有去管此人,而是拿著匕首,再次來到了顧青鬆的身前!
這時候,那顧青鬆早就沒有了先前的那股威風,有些磕磕巴巴的說道:“你……你想要做什麽?”
陳安晏卻是指了指他的肚子說道:“本官不是說了麽,想要看看你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這顧青鬆見到陳安晏的神情不像是在開玩笑,隻能立刻朝著一旁的方同說道:“方頭,還請為草民做主!”
“這個……”
方同這個時候也有些為難。
雖說陳安晏的身份特殊,唐大人又交代了盡量滿足陳安晏的要求,但眼下陳安晏若是真的要對顧青鬆下死手,這畢竟還是有違大梁律例。
而且,如今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此事一旦傳出,必然會造成一定的影響。
就算陳安晏是“主犯”,可以他如今的身份來說,必然有人會為他求情,但自己不一樣,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的獄卒,說不定還會因此受到牽連。
因此,這方同自然是想要阻止陳安晏對方同下手。
可是,他又擔心這麽做會惹惱了陳安晏。
因為他同樣得罪不起陳安晏!
就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陳安晏卻是先將匕首放在了一旁。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陳安晏要放過顧青鬆的時候,陳安晏又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
方同他們仔細一看,正是陳安晏一直隨身攜帶的裝著暖陽丹的藥瓶。
這時候,所有人都以為陳安晏是覺得有些不適,所以要服用暖陽丹。
可是讓大家沒有想到的是,陳安晏卻幾步來到了顧青鬆的麵前,將這藥瓶放在了顧青鬆的身上。
眾人見了一頭霧水,不明白陳安晏想要做什麽。
而那方同這時候倒是有些擔心了起來,他知道這藥瓶對於陳安晏的重要性,因此,連忙說道:“大人,您這是……”
不過,陳安晏卻是擺了擺手,讓方同退到了一旁。
這時候,方同雖說不知道陳安晏要做什麽,但也隻能照辦。
隨後,陳安晏又在那顧青鬆的麵前來回走了兩遍,就在眾人都猜測陳安晏這麽做的目的時,陳安晏突然停下了腳步。
隻見他突然有些驚詫的摸了摸自己身上幾處能放東西的地方,似乎是在找什麽東西。
而且,他一邊找,嘴裏還一邊嘟囔著:“咦,到哪去了?”
那方同見了,立刻上前說道:“大人,可是落下了什麽東西,小的替您去找?”
在他看來,眼下這個時候,正是緩和氣氛的時候。
陳安晏今日來到順天府,除了唐大人的書房之外,便隻去了這裏麵的房間。
所以,這方同準備在問出陳安晏丟失了何物之後,立刻去這兩個地方找。
若是真的找到了,說不定陳安晏一高興,不再跟這些毛賊較勁了。
可還沒等他說話,陳安晏就指了指顧青鬆,朝著方同問道:“方頭,這位是誰?”
他這麽一問,讓方同和其他毛賊更加摸不著頭腦。
畢竟,就在剛才,陳安晏才用匕首劃破了這顧青鬆的肚皮。
而且,在這之前,陳安晏也問過了顧青鬆的底細。
“這個……”
方同一時之間也十分不解,而他很快就猜測,說不定陳安晏的病會對他造成某些影響也說不定,因此,方同這個時候也隻能硬著頭皮,再次將這顧青鬆之事說了一遍!
而陳安晏這個時候也露出了一副恍然的神情,隨即便說道:“原來此人是賊!”
隨後他又好似想起了什麽,連忙說道:“方頭,本官的丹藥突然不見了,既然此人是賊,那就替本官搜一搜吧!”
聽到陳安晏這麽說,所有人都有些錯愕。
因為就在剛才,陳安晏才將他的那瓶暖陽丹放到了顧青鬆的身上,如今卻又說找不到丹藥了,還讓方同去搜顧青鬆的身。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有人看出了陳安晏的意圖。
若是這方同在顧青鬆的身上果真搜到了這暖陽丹,那陳安晏便有充足的理由來對付顧青鬆,以懲罰那顧青鬆對他的無禮。
可是,這些毛賊還是有些想不明白。
這顧青鬆在昨夜已經因為偷盜被抓了進來,陳安晏如今再次設計陷害,最多也就讓顧青鬆在大牢裏多蹲上幾個月而已。
相比陳安晏之前的手段,他的這次出手似乎有些不值一提。
而那方同原本還想打個圓場,但是見到了陳安晏的神色之後,還是決定照陳安晏的意思去做。
畢竟,在他看來,若是真的惹得陳安晏發怒,那這顧青鬆今日必定不會有活路,若是通過這種方式,讓那顧青鬆多坐幾個月的牢,也算是能對他告誡一番。
所以,這方同很快就來到了顧青鬆的麵前,準備搜身。
而那顧青鬆早就沒有了之前那副囂張的氣焰,這個時候,他也意識到了,眼前的這個少年,雖說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但想要弄死自己,恐怕比捏死一隻螞蟻更加簡單。
而且,他也終於想通了,想陳安晏這樣的人,就算是真的當街殺人,恐怕也無法將他判罪。
就拿那單修來說。
單修跟另外三個紈絝子弟,這些年裏在京城為非作歹,鬧出人命之事也不在少數。
可是在陳安晏來到京城之前,單修所牽涉的那些殺人案都無法將他定罪。
要麽死者家屬受到了單家的脅迫,要麽是那些衙門受到了單文柏的壓力,最後那些命案都不了了之了。
就連陳安晏來到京城之後,單修在瀟湘館鬧出的那樁命案,也沒能將單修扳倒。
最後還是用了一個謀逆的罪名,才將那單修流放了。
可就算是這樣的罪名,單文柏非但沒有受到牽連,甚至還穩坐吏部尚書的位置。
由此可見,大梁律法對於那些真正有地位和身份的人來說,大多都隻是形同虛設而已。
而這顧青鬆雖說膽大,但是他並不傻,因此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他自然也不敢再多說什麽。
那藥瓶是陳安晏當著眾人的麵塞到顧青鬆懷裏的,因此這方同自然很快就找到了。
就在他想要將這瓶藥交給陳安晏的時候,陳安晏卻退開了兩步,指著那方同說道:“各位可看見了,這藥瓶乃是方頭從那顧青鬆的身上搜到的!”
聽到他這麽說,倒是有幾個人應聲。
特別是方同,他立刻說道:“陳大人放心,此事小的一定稟名唐大人,唐大人一定會為陳大人討回公道!”
陳安晏聽了,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而那方同也立刻將那藥瓶送到了陳安晏的手上。
不過,陳安晏卻並沒有接過來,而是對著方同說道:“方頭,不知偷盜財物,依大量律法是如何判罰的?”
聽到陳安晏似乎是在考自己,這方同倒是並未慌亂。
盡管他們並沒有讀過什麽大梁律例,而這些人犯在定罪之後都是由唐大年直接判刑,但是,他們畢竟在這大牢裏有很長的時間了,對於大部分刑罪的量刑都已經大致了解。
而且,他也猜測,自己的回答極有可能會影響那顧青鬆的下場,因此,他在想了想之後,說道:“回大人的話,一般來說,若是輕微的偷盜之罪會坐監一至三個月,若是所盜之物十分貴重的話,那六個月乃至一年也有!”
那顧青鬆一聽,卻是有些心涼。
過去,像他們這些毛賊,每次被抓住,最多也就關三個月左右。
可如今,既然方同都這麽說了,在他看來,陳安晏必定會讓唐大人判他一年以上!
不夠,雖說有些不甘,但他還是忍住了。
畢竟自己的肚子此刻還涼颼颼的。
剛才陳安晏動手的那一幕,顧青鬆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可是,那方同在說完之後,陳安晏聽了,卻直接搖了搖頭,似乎對方同所說並不滿意。
那顧青鬆看了,心都涼了。
這時候的他,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甚至都忘記了肚子上的那條傷痕,對著陳安晏怒斥道:“大梁有大梁的律法,你又不是順天府的大人,憑什麽定我的罪?”
而一旁的方同立刻伸手給了他兩個耳光。
這顧青鬆很快就意識到,這方同是在救自己,因此也沒有吱聲。
方同在打了顧青鬆兩個耳光之後,立刻對著陳安晏賠笑道:“大人見諒,這些毛賊不懂禮數衝撞了大人……”
隨即,他又有些為難的說道:“大人,小的對大梁律例也隻是一知半解。據小的所知,這些年因為偷盜坐監的,最長的應該也就一年左右,您看……”
陳安晏卻是冷“哼”了一聲說道:“可他所偷之物十分貴重!”
這個時候,他已經從方同的手裏接過了那個藥瓶。
隨後,他又將這藥瓶在眾人麵前亮了亮,說道:“方頭,你可知道這是什麽?”
還沒等方同說話,那顧青鬆帶著一絲不屑的語氣,說道:“不就是個藥瓶嗎?偷個藥瓶能關多久?”
這個時候的他,似乎都已經忘記這藥瓶是陳安晏塞到他懷裏的了。
而聽到他這個時候還是這副態度,後麵的幾個毛賊都偷偷的拽他的衣服,讓他收斂一些。
他們可不想這顧青鬆繼續激怒陳安晏,以免自己也受到牽連。
不過,在這個時候,那方同卻是稍稍湊近了一些,仔細的看了看陳安晏手中的那個藥瓶。
雖說直到此刻,方同仍然認為,陳安晏之所以來這麽一出,就是想讓那顧青鬆多吃一些苦頭,以此來懲戒他的無禮,但他也知道,陳安晏會特意強調這個藥,必然不是無的放矢,以此,在方同看來,這個藥瓶必定又什麽端倪!
很快,他終於發現了這個藥瓶的不同之處。
對於如今的那些藥鋪來說,他們在包藥的時候,用的大多都是桑皮紙!
用桑皮紙將那些藥材包住之後,再包紮起來,最後再在上麵印上藥鋪的名號。
這是針對那些沒有經過加工的藥材,若是換成了那些已經煉製好的丹藥,就不能用桑皮紙了。
因為那些丹藥雖說都已經定型,但都說不上堅硬,隻要稍稍用力,便能將其捏的變成。
而倘若也用桑皮紙包這些丹藥,極有可能會將那些丹藥壓壞,雖說就算將丹藥壓壞,也不影響丹藥的藥性,但這些丹藥黏和到一起,多少還是會影響服藥的劑量,這也會直接影響病情!
因此,後來人們想到,將這丹藥裝到硬盒裏麵,如此一來便不用擔心受到擠壓了。
於是,便出現了藥盒。
最初的藥盒,大多都是木製。
後來又出現了瓷製的藥盒。
再到後來,為了方便攜帶,又出現了藥瓶。
這藥瓶大多都是陶瓷所製,比起那些木盒要輕便的多。
而這藥瓶也一直用到如今。
對於一些富戶,他們會選擇用玉石製作藥瓶。
而在這其中,也不乏一些買賣玉石的商販推波助瀾。
這些人放出消息,說是玉石製作的藥瓶能更好的保存這些丹藥的藥性。
不錯,對於這個說法,陳安晏也問過薛啟堂。
薛啟堂卻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
用他的話來說,隻要能將保證密封性,不管是瓷瓶還是玉瓶,效果都差不多。
因此,玉瓶隻不過看起來更加貴重一些。
而陳安晏手上的整個藥瓶,正是玉石所製!
這個方同雖說隻是一個小小的獄卒,但也算是見過一些世麵。
他很快就認出了陳安晏手上的乃是玉瓶。
可是,就算陳安晏的整個藥瓶是玉石所製,也隻能證明顧青鬆所“偷盜”之物十分貴重,但按照大梁律例以及過去的那些判罰來說,也基本沒有判超過一年以上坐監的!
因此,這方同雖說看出了這是一個玉瓶,但還是有些遲疑。
陳安晏這個時候也再次揚了揚手裏的玉瓶,說道:“想必方頭和各位也都看出來了,本官手裏的,是一個玉瓶!”
陳安晏說到此處的時候,那顧青鬆又擺出了一副不屑的神情。
其實這倒也難怪,畢竟他們這一行的,比起方同還說,見過的好東西還是要更多一些的!
不過,沒有等他開口,陳安晏又接著說道:“不過,這不是重點!”
他這話一出口,方同和那些毛賊再次覺得不理解陳安晏的意思。
在他們看來,陳安晏如此這般的拐彎抹角,無非是想要說這個玉瓶有多珍貴,以此來讓顧青鬆多坐幾個月的牢而已。
可如今陳安晏卻又說這不是重點,實在讓他們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陳安晏隨後的一句話,終於讓他們知道了,陳安晏前麵這麽左拉右扯的目的。
“這個玉瓶雖說用的也是上好的玉料,但也就值個幾百兩銀子。不過,這個玉瓶卻是皇上所賜……”
這時候,那顧青鬆終於有些慌了。
按照大梁律例,偷盜禦賜之物乃是死罪!
在這之前,顧青鬆顧青鬆心裏唯一的倚仗就是賭陳安晏不敢殺自己。
因為如今陳安晏是李彧的人,若是陳安晏在外麵犯了什麽事,必定會牽連李彧。
他在賭陳安晏不敢在沒有任何說法的情況下,對自己下手。
可是,眼下的情況不一樣了,因為陳安晏已經有了充足的理由。
就算真的殺了自己,恐怕也隻要上一道折子說明一下情況也就是了。
而這慌亂之下的顧青鬆很快就反應過來,這藥瓶是陳安晏放到自己懷裏的。
因此,這個時候他立刻大聲喊道:“這藥瓶是你自己放到我懷裏的,這裏這麽多人看著,他們都能為我作證!”
不過,在他說完之後,那些原本一直在他身後,想要勸他不要衝動的那些毛賊們,卻是不由自主的退開了一些。
不過,這其中還有一兩個人依舊站在顧青鬆的身後,照這個架勢,似乎他們是想要為顧青鬆作證。
這時候,陳安晏見了也撫掌笑道:“果真是患難見真情!”
隨後,隻見他又從懷裏摸出了幾樣東西,仔細一看,都是玉佩這樣的小物件。
陳安晏將這些東西拿在了手上,淡淡說道:“這幾樣東西也是皇上所賜,等一會方頭記得替本官找回來。”
聽到了他這麽說,那兩個站在顧青鬆身後的毛賊,他們的臉色也都變了。
顯然,陳安晏是在告誡他們,若是他們想要為顧青鬆說話,那就把他們當成偷取禦賜之物的同夥!
這兩個人仔細想了想之後,還是退開了一些,跟其他毛賊都站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