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巴掌(上)
聽完薛啟堂所言,陳安晏倒也沒有十分在意。
畢竟他自己事後也回想過,一個十多歲的小孩在一群大人麵前賣弄自己的學識,恐怕不論是誰,都會有一個很深的印象。
看天色,已經快到午時,前廳的客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這時候兩個夥計端了些飯菜過來便匆匆離開,隱隱還能聽到前廳催菜的叫喊聲。
其實一開始那幾年並沒有這麽講究。
陳文錦他們要麽都去前廳吃飯,要麽便在廚房跟那些夥計一起對付一頓。
隻是後來生意越來越好,便都不再去前廳了,而是安排夥計將飯菜送至後院。
但丁堅似乎不太喜歡跟陳文錦他們一起,而陳文錦夫婦同樣覺得跟丁堅一起的話有些拘謹,便吩咐了夥計兩邊的小院各送一份。
喜兒因為一直都是在後院伺候,而且整個太白居就她一個丫鬟,所以平日裏老爺夫人便讓喜兒跟他們一起用膳。
而丁堅和陳安晏兩人單獨在他們的小院裏用膳,這麽多年來一直如此。
倒是陳安辰,每到吃飯的時候總算喜歡到陳安晏這邊來。
仿佛這邊的飯菜更香一樣。
一開始陳文錦還會說他幾句,後來時間長了,便也任他由他了。
夥計放下飯菜之後,薛啟堂倒也不客氣。趕了一夜的路,隻是稍稍吃了些幹糧,再加上這太白居的手藝確實不錯,總算是讓他飽餐一頓。
可陳安晏卻是沒有什麽胃口,丁堅還沒有回來,他實在有些放心不下。
可盡管如此,他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麽辦法。
陳安晏也想過要出去找丁堅,甚至想去官府請他們幫忙找人。
可他也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蘇州城這麽大,他根本不知該去何處尋找。
而且,以他如今的身體狀況,在外麵待上一個時辰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而若是前去官府報案更加行不通了,沒人會相信一個孩子來報案說大人失蹤了!
而且,陳安晏現在細想起來,對於丁堅,他除了知道姓名之外,其他竟然都一無所知!
就算是丁堅的這個名字,他也不能確定到底是真是假!
同時,他也發覺,這麽多年以來,自己似乎太過依賴丁堅了。
不論是治病還是吃穿這些瑣事,自己從出生之後從未操心過。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要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雖說陳文錦乃是這太白居的東家,可這絕非丁堅願為自己舍命相搏的理由。
薛啟堂一夜車馬勞頓,吃過之後便回屋休息去了。
這時候安辰果然又端著碗屁顛屁顛的過來了!
平日裏丁堅和陳安晏都吃的不多,所以安辰每次過來都還有許多菜肴。
可今日桌上隻剩下了些殘羹冷炙。
看著安辰嘟著小嘴,陳安晏笑道:“安辰,今天你可來晚了,家裏來了客人,他可不知道你要過來!”
安辰把碗朝著桌上一放,自己坐在凳子上,兩隻手托著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陳安晏瞧著他這副神情,奇道:“安辰,怎麽了?你是不是又闖禍了?”
安辰連忙說道:“沒有沒有,我剛才見到喜兒姐姐哭了!”
這位太白居的二公子,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再加上老爺夫人極為寵愛,在這太白居裏,儼然已是一副小霸王的架勢!
就連丁堅,他也絲毫不懼。
甚至有幾次,安辰故意去捉弄丁堅,把陳文錦夫婦嚇出了一身冷汗,就怕丁堅一怒之下會對陳安辰不利。
事後直接將他鎖在屋裏整整半個月。
可丁堅似乎對此並不在意,反倒是偶爾還會安辰買一些小玩意。
這才讓陳文錦夫婦鬆了口氣。
可就這樣一位小霸王,在陳安晏麵前卻是一直都服服帖帖。
“喜兒哭了?是不是你又惹她生氣了?”
陳安晏看上去有些不高興了。
他一早便見過喜兒,那時候喜兒見到他還十分高興,根本看不出受了委屈!
喜兒平時嘴甜,在這後院之中,做事又十分勤快,因此老爺夫人也沒有將她當作下人看待。
作為太白居僅有的一位丫鬟,前廳的那些夥計,更加不可能來欺負她。
所以陳安晏一聽到喜兒哭了,便想著必定又是安辰的惡作劇!
雖說近來他對安辰也多加管教,閑來也教他讀書識字。
可畢竟年紀尚小,玩鬧之心正盛,陳安晏也不可能時時看著他這位“弟弟”,所以一些玩鬧也偶有發生。
可盡管如此,在這後院之中,相比之前而言,已經是“平靜”多了。
看到陳安晏的臉色不對,安辰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連忙說道:“爹爹告訴我你這邊有客人,要我今日莫要再來。我原本沒有打算過來,隻是爹娘都快用完午膳,還不見喜兒姐姐,我便出來尋她,卻見她在後門與人說話,還被那人打了一耳光,哭著回屋了!”
其實今日他原本的確是想要去捉弄喜兒,他之前端的那碗飯裏放了不少辣椒在下麵,而喜兒不能吃辣,他便想著騙喜兒吃這碗飯。
隻是他在後院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便準備來陳安晏的小院看看。
卻正好見到了喜兒在門口與人說話。
隻是相隔太遠,實在聽不清兩人說話。
起初他還準備等兩人說完話,再將手中的辣椒飯騙喜兒吃下,他便在一旁看好戲。
可誰知喜兒和那人竟然似乎起了爭執,那人還打了喜兒一巴掌,喜兒哭著便回房了。
陳安辰見狀,這惡作劇自然是不能繼續下去了。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該不該將這件事告訴老爺夫人,猶豫之下,便來找陳安晏了。
“竟有此事?你有沒有聽到他們說了什麽?”
陳安晏聽了極為不滿!
雖說喜兒來太白居不過兩年,但是一位做事勤快,大家都很喜歡她,自然不願看到她受委屈。
平日裏陳安辰偶爾捉弄一下也就算了,如今竟然上門動手這還得了?
“我怕被他們看到,離得有些遠,隻聽到好像是在說什麽銀子、長樂……”
安辰歪著腦袋說道。
他原本也想走近一些,可他剛走一步那人的巴掌就打上來了,他嚇得趕緊跑開了。
陳安晏卻是立刻明白了。
這長樂說的必定是蘇州府有名的賭坊長樂坊。
幾年之前,那家被丁堅拆去招牌的兩家賭坊之中,就有一家是長樂坊。
隻不過那時候還是叫常樂坊。
那晚丁堅在拆掉他們招牌之後,曾放下話,若是再見到這塊招牌,他便將這賭坊一把火燒了。
這賭坊的東家姓鄭,大家都喊他鄭老板。
有實力開賭坊的自然都是些黑白通吃的人物,因此這鄭老板也並非普通人。
那天晚上,賭坊裏的二十個護衛,每個都是斷了一隻手一條腿。
鄭老板聞訊來到賭坊一看,立馬讓人重新打了一塊長樂坊的招牌。
賭坊裏的那些護院掌櫃都不理解,他們都見識過鄭老板的勢力,卻是難以理解鄭老板為何會乖乖的聽那人的話。
果不其然,在接下來的幾年裏,那人也再也沒有來過長樂坊搗亂。
但是聽說另外那家圓月賭坊被人拆了招牌之後,老板大發雷霆!
他不但命人又多打了幾塊圓月賭坊的招牌掛上,還派出不少人手想要取丁堅的性命。
與此同時,還動用了官府的關係,四處搜捕。
可這一切都不過是徒勞無功。
丁堅那日穿著夜行衣,並未露出容貌,想在蘇州府尋個人,就如同大海撈針一般。
而在那之後沒多久,圓月賭坊果真被一把火燒了。
那賭坊老板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沒有人見過。
這個時候,長樂坊的那些護衛掌櫃才意識到鄭老板的高明之處!
這時候鄭老板才告訴他們當初那樣做的原因。
這個鄭老板早年也是混綠林的人物,收山之後憑著積累的銀兩在蘇州府開了這個賭坊。
有銀子開道,自然也跟官府的人走的極近。
能在綠林全身而退,鄭老板這麽多年也是身經百戰,見識非凡。
因此他一到長樂坊,便看出了丁堅已經手下留情。
若非如此,這二十個護衛恐怕早已一命嗚呼!
他也想過讓官府插手這件事。
隻是一來沒人知道那人的身份,二來這樣做的話鄭老板就怕不但沒有抓到對方,反而會被對方報複。
畢竟自己在明,他人在暗。
而且他自問沒有這樣的本事以一敵二十,所以很快便下了那個決定。
其實他並不知道得罪了什麽人,隻是既然對方已經手下留情,也發下話來,那自己盡量照做就是。
幸運的是他賭對了。
莫非是長樂坊的人追要賭債至此?
陳安晏一邊想著卻是又微微的搖了搖頭,陳文錦夫婦已經多年沒有去過賭坊,特別是在有了安辰之後,甚少出門。
更何況,那人打的是喜兒。
但是這喜兒也跟他一樣,幾乎從不出門,從未聽說過她還會賭錢。
據陳安晏所知,這喜兒今年也不過十六歲。
她十四歲便來了太白居。
夫人在生下安辰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在陪著安辰,原本這後院許多活都落下了。
前廳的那些夥計又都是些大老粗,老爺夫人便想著找個丫鬟回來也方便一些。
碰巧一日老爺夫人帶著安辰上街的時候,見到了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