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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5 猜忌

  一晚上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來,本以為叛亂的能有幾十個。誰知道最後點查人馬,所有叛軍的人數,加起來統共才十二個,為頭的四個人已經被擊殺,沒法問出來誰是主謀,剩下活著的隻有三個。


  雖然有三個活口留下來,怎奈這些人時氣不濟:昨夜放火的時候,大火燒著了簾幕,他們不小心把自己給點著了。人雖然活著,可渾身上下,燒得就好像焦炭一般,已經氣若遊絲,根本就吐不出聲音來,問也是白問。眼看這案子沒法審,免不了要查問當夜負責巡戍的人。


  巡戍這邊,早在七八天之前,殿帥李璋因為繼母楊夫人過世,李璋便回去守孝了。宮裏麵出了亂兵的事情,此時李璋還不知道,因此還沒趕回來。當日負責巡戍的,也是一個皇親國戚:此不是別人,正是楊太妃嫡親的兄弟楊景宗。


  這個楊景宗,本來就是個東京城有名的浮浪子弟,平素就喜歡尋花問柳、鬥雞走狗,經常跟東京城潑皮破落戶在一塊兒廝混。被台諫那邊,也不知彈劾過多少次。然而勸諫沒什麽用,隨著年紀愈來愈大,楊景宗愈發貪虐了。


  當日宮裏出事後,楊景宗被眾人叫來的時候,不知在哪兒吃多了酒,醉醺醺東倒西歪的,根本連站都站不穩了。問他句話兒,他東拉西扯的,屁都回答不上來。


  宮裏麵出了這樣的事兒,與楊景宗玩忽職守撇不開關係,可趙官家自幼被楊太妃撫養,看在太妃的麵子上,官家不忍心將楊景宗送去殺頭,隻肯將他貶官外放。


  宮裏麵居然能出現亂兵,而且還查不出背後主謀的到底是誰,別說朝堂上人人驚懼,後宮裏也登時亂成了一團,小道的消息到處飛,說什麽的都有。處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一個不怕的。就在人心惶惶的時候,趙官家設宴群玉殿,把當夜所有救駕的人,都邀請到了。


  飲至半酣,趙官家親自與眾人賜酒,說了幾句溫暖的話兒,厚加賞賜了一番,這件事情就這麽罷了。


  一看趙官家在群玉殿專門賜宴,把當夜所有救駕的人,都邀請到了,活著的全都被封賞了不說,不幸戰損的那幾個,趙官家對家眷也厚加撫恤。


  有人立刻跑到曹皇後跟前,恭喜她道:“這一次娘娘立了大功,群玉殿設宴已經結束,眾人都被封賞了。誰都知道,這一次娘娘立的功最大,難道官家會落了娘娘?!將來娘娘被官家獨寵的日子,不會遠啦!”


  雖然眾人都這麽猜,然而曹皇後不這麽看:緊急的關頭,底下人從皇後不從官家,單憑這一點就犯了大忌。官家不會念她的功勞,反而會想起來劉太後:當年先皇病重的時候,是劉太後一手把持了朝政,趁機把先皇給架空了。


  前車之鑒相去不遠,就算曹後救了官家的命,官家又怎麽可能會感恩?!更何況自從那一夜之後,官家對曹後便冷冷的。單獨對著官家時,曹皇後有種說不出感覺的疏離。官家對張美人倒更加寵愛,兩個人已如膠似漆了。


  有些事情,不用官家親自來點破,曹後自己就知道了說,從此以後,少見官家。對朝廷和後宮的那些事兒,就算看不慣也隨他們去吧,自己不用過多去參與。以後一心隻在稼穡、養蠶上,就這麽度此餘生就行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果然曹皇後猜測的沒錯兒:趙官家不僅沒賞賜曹後,而且對她愈來愈冷淡了。甚至還有個傳聞說,有一天官家把文彥博叫過去,專門商議了一件事:要廢掉曹後,重新立張美人為皇後。


  文彥博當時這麽道:“陛下,這件事情,萬不可以草率啊!第一,宮中亂兵的事情,已經查了,根本沒查出證據說,此事是曹後預先部署的。曹後出身於武勳之家,從小耳濡目染的,隨機應變的能力有。


  單憑她‘胸有成竹’、‘麵無驚懼’、‘指揮有度’、‘第一時間關殿門’、‘提前預料到亂兵會放火’,根本不能說明什麽。因為亂兵滋事,跟戰場上打仗差不多。到什麽時間會怎麽做,都是有規律可循的。熟練的戰將,通過對戰場上細枝末節的觀察,提前預料到對方的企圖,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兒。


  突發的狀況,對常人來說會手足無措,不知道應對。可是對將門虎女來說,知道亂兵下一步怎麽走,提前部署好不奇怪。


  如官家所說,曹後想借亂兵的手,殺了官家,然後效仿劉太後垂簾聽政,隻是因為張美人救駕,打亂了曹後的預謀,所以事情沒得逞,這完全沒有道理講,不過是官家的臆斷罷了。


  臣可以理解:在戒備森嚴的皇宮裏,居然能出來一夥兒亂兵,而且平亂之後,沒留下一個活口來,查不出主使的那個人,所以當夜負責指揮的曹皇後,嫌疑最大,也不怪官家會亂想。


  可是,官家有沒有想一想:那晚若不是曹後的話,真的讓亂兵衝進來,損失就大了,曹後有功無罪啊!官家已經廢了個郭皇後,倘若在查無實據的情況下,再把曹皇後給廢了,如何如何向天下人解釋呢?”


  趙官家心裏有千萬種疑慮,越看事後曹後的表現,越感覺有疑。可是跟文彥博這些人一分析,眾人的反應都一致,都認為趙官家有些大驚小怪,好像被那晚的亂兵嚇怕了,見了誰都疑神疑鬼的,對身邊人一百二十個不信。


  對自己的感覺,趙官家心裏麵堅信不疑。因為被別人不理解,完全不讚成廢後這事兒,官家自己便覺得委屈,暗地裏不知道偷偷垂淚了多少回。


  對於曹皇後受冷落,張美人比先前更加得寵這事兒,後宮的這些娘子們,怎麽猜測的人都有。有人嘲笑曹後道:“曹後完全不擅長歌舞,閑著不是種莊稼,就是在看書。好不容易出了撥亂兵,到顯示她本事的時候了。


  曹皇後拿出渾身的解數來,想在官家跟前表現一回。誰知道戲演的太過了,趙官家被她嚇著了,哪個男人,希望娘子比自己強?!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真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還有人嫉恨張美人道:“姓張那賤人,平常就數她心眼多,想不到連這個機會都不肯放過!”附和的道:“那天你們沒看見?說是‘護駕’,怎麽亂兵在外麵殺宮女的時候,她不出來?等到柔儀殿關了門,壞人被關在裏麵了,已經安全了,她就裝模作樣的出來了。人帶的不多,嗓門倒是很不小,隔著五六裏都能見了。她就是故意喊出來讓官家聽,知道她來了!”


  又一個道:“我聽說,‘護駕’之前,她還精心打扮了一番呢!特意穿了身緊身的戎裝,說是以前為騎馬專門做的。梳了個高髻,顯得英姿颯爽的,好像那晚的亂兵,是她帶著頭殺退的!”


  還有人道:“不得不說,確實張娘子有膽略。別人聽見了這種事兒,哪個不怕?!不是趕緊叫內侍去關門兒,就是嚇得在那哭,沒有主意了。張娘子居然能帶著人,不顧危險往柔儀殿跑,真是比男人還強呢,不怪官家會寵她!”


  冷笑的道:“曹後出身在武勳之家,見了亂兵能神色如常,指揮若定不奇怪。張娘子一個小官的女兒,擅長的不過是歌舞。黑燈瞎火的,她居然也敢帶著人救駕,這件事本身就不合常理,除非她知道亂兵的情況!”


  因這個話兒,有人突然醒悟了道:“照現在看,如今最為得利的,可不就是這張娘子?!你們發現了沒有?之前的時候,張美人對曹後還有些敬畏,說話、辦事的時候,還得看一看曹後的臉色。如今不同了:張美人知道了她在官家的心裏麵,跟先前的地位不一樣,對曹後那邊,也完全沒有了懼怕的模樣。她穿的、戴的,還有出門的那些行頭,跟曹後比起來都差不多,甚至還逾越了!”


  暫且不說東京的事兒。狄青這邊,本來已經選出來了兩萬人,留作駐守在邕州和廣州這兩處的人馬。平蠻收尾的事情,基本上也快結束了。回京的事情,本打算一個月前就動身,都給趙官家上報了。誰知道臨走之前,突然又出來不少的雜事,行程耽擱了一次又一次,拖著就拖了一個月。


  狄青雖然還沒回,然而東京那邊的消息,多少也已經傳過來,聽進狄青的耳內了。好消息自然少不了,而且也有些壞消息。從東京傳來的那些消息,狄青並沒有全部告訴眾人,說的那些全都是好事兒。


  如今仗已經打完了,是宋軍勝了。底下的軍士們樂了一個月,同時也熱鬧了一個月。接到了調令的那些人,臨走之前,免不了叫上幾個至交,去吃最後的幾頓酒。暫時沒接到調令的,仍舊在呼朋喚友的慶賀勝利。


  已經得到了消息,需要留在邕州的,已經被上麵安排了職位,就地駐紮了。還有一些人被調去廣州,行李什麽的也準備好了,馬上要趕赴廣州去。


  也有不少是往回調,從哪兒來的,就調回哪兒去。有的還是回東京,也有不少去西北的。不趁著這時候仍舊在一塊兒,大家痛快喝個夠,到時候天南地北的分散開,這一輩子,夠嗆有還能再見的機會了。


  有一些暫時還沒被安排的人,不肯在邕州繼續待著,順著鬱水一路東進,把大軍打下來的那些路,重新又走了一遍。看一看曾經浴血的地方,百姓們能重新安居樂業,確實也是件快事兒。除此之外,還可以用這個辦法懷念故人。雖不知他們埋在了哪裏,必然和青山化在了一起,變成了山河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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