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青山處處埋忠骨
這個時候，蘇興已經從昏迷中蘇醒過來，他傷得重，神誌已有些模糊了，不斷在呻吟。王蠻悄悄對玉堂道：“從你們走後，血水就一直流個不停。才剛我和小五兩個，端出去好幾盆血水了！”
玉堂又問：“其他那幾個人呢？”王蠻便道：“一看見蘇指揮情況不好，他們都瘋了，一股腦跑出去找大夫了，可是這荒山野嶺的，大夫哪兒有那麽好找！俺們想了好多辦法，都不管用，根本止不住血啊！”
因這個話兒，玉堂把地上的包裹拿起來，在那裏麵好一通亂翻。聽見玉堂回來了，蘇興似乎又有些清醒，口裏麵突然說起話來。那聲音小得如同蚊蚋，離遠了根本就聽不出來。
玉堂把耳朵湊過去，勉強聽出來聲音道：“九哥，我的腿呢？回去找一找我的腿！”玉堂便就回複道：“找什麽找？你腿沒事兒！”蘇興便道：“怎麽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了？”玉堂回道：“一點小傷，就是讓火炮給震麻了！”
蘇興好像知道了什麽似的，大睜著雙眼，看看這個，然後又轉過頭看看那個，把周圍的幾個人全看了一遍，眼睛裏滿滿的全都是不舍。玉堂讓蘇興躺高了，手裏端著一碗藥，用勺子送到他嘴邊，蘇興搖搖頭不肯吃，費力氣說出來幾個字道：“我不行了，別浪費。”
隨著時間的推移，蘇興並沒有好轉的跡象。鮮血沒辦法止住不說，連身上也一並發熱起來。湯藥倒是灌進去幾次，根本就沒用。情況反複了幾次後，轉眼之間又急轉直下，愈來愈糟。有一個跑出去找大夫的，到現在仍舊不見人影兒。玉堂握住蘇興的手，眼巴巴地等著天亮。
有一回蘇興蘇醒過來，對玉堂道：“夢見咱們，在樓裏吃酒。”眼看著天色愈來愈明，蘇興的情況也愈來愈糟。突然之間，蘇興似乎又有了力氣，突然握住玉堂的手，費盡力氣叮囑道：“明年，東京，記得倒酒，俺們吃。”蘇興的話兒，玉堂立刻答應著。
事情蘇興沒囑咐完，一個字一字接著道：“我大哥，信…”玉堂立刻對他道：“你放心，你包裹裏麵的那封信，我會親自交給他。”蘇興又道：“鄧禹，的爹，照…”一個顧字沒說完，蘇興把腦袋往外一偏，便沒了動靜。急忙看時，人已經沒了。玉堂流著淚回複道：“放心吧，我會替你照顧他們。”
玉堂把蘇興的屍首擺正，理了蘇興額前的亂發，把衣帽都給他整理好，朝他行了一個軍禮。收拾了蘇興的東西後，玉堂將好友葬在龍門渡旁邊，然後就帶著人離開了。
蘇興的東西，被玉堂仔細整理了一番。在他的那些衣服裏，玉堂找到了一張紙，那上麵道：“一年都沒有回去了，東京的親友們還好麽？真想你們，還是東京的菜飯吃著才香啊！”玉堂把紙收起來，加快腳步往前麵趕去。
這一場仗，因蠻軍的戰事不順利，龍門渡這裏，隻是截住了一部分宋軍，大部的人馬，仍舊讓他們過了橋，直接朝衡陽的方向去了，十分令儂軍上麵人憤怒。如今宋軍已擋不住了，衡陽城這邊情勢危急，必須要調集人馬來支援。對此儂誌忠下令說，把當初設在龍門渡的火炮，立刻轉移到東麵去，把宋軍的阻截全摧毀掉。
蠻軍的甲仗庫使王會昌接到了上麵的調令後，命炮手連夜將炮架全拆了，然後眾人就順勢往東，去磨雲關、珍珠梁這幾處支援。這個時候，到處都是宋軍的人，隻要見了過路的蠻軍，他們立刻就殺過來，王會昌麾下的這支炮手，被宋軍攻襲了好幾回，損失的不少，這一路根本就沒法走快。
磨雲關一帶戰事緊張，蠻軍大部的人馬，正在與宋軍交鋒呢，急需要火炮的支援。前方連催了好幾遍，王會昌遲遲趕不過去，太耽誤時間。眼看實在沒辦法了，王會昌那廝，急忙向營使黃匡舒求援。
因為之前的激戰，黃匡舒所部人馬損失的不少，剩下不多的那些人，急需要休整。附近可以動用的人馬，隻有牛脖山這處了。為此黃匡舒發話說，叫牛脖山留下少量駐守的人，其餘大部的人馬，全部隨黃指揮和潘陽出來，幫助王會昌掃清前方的障礙，讓眾炮手能夠順利通行。
黃指揮和潘陽這兩個，得到了黃匡舒的調令後，立刻率人馬從牛脖山趕來，與王會昌這邊人接頭了。炮手們如今被阻在半路，前麵的關卡不好過，上麵又一天三次來催促。王會昌眼睛都急成了一對鈴鐺，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不容易黃指揮和潘陽到了，就是趕過來支援的，眾人歡喜得肚皮都笑裂了，王會昌下令，叫副使安排，接待黃指揮和潘陽這兩個。副使急忙安排了酒席，請黃指揮和潘陽兩個人吃酒。
席上看時，領頭的這廝是個胖子，隻知道姓儂，看裝扮就知道官職不低。名諱什麽的他不說，黃、潘這兩個指揮使，也就識趣不打聽。一坐下來，姓儂的便讓人拿出來兩個匣子，送到黃指揮和潘陽兩人的手裏。黃指揮口裏麵說著“不必！不必！”“上官們實在是太客氣了！”兩隻手卻緊緊抓著匣子。匣子裏東西沉甸甸的，這不用說，裏頭肯定是銀子了。
領頭的見兩人把匣子收了，立刻舒了一口氣，便開口道：“把兩位指揮請過來，是有一件小事情：眼下我們有一批輜重，急需要轉運。可是一路上宋軍侵擾，耽誤了我們太多時間！煩勞二位幫個忙兒，多費費心！”
見主家客氣，黃指揮立刻說話道：“都是友軍，別說是黃營使特意吩咐的，就算他沒說這個話兒，這個忙兒我們也一定盡心竭力，上官們也太客氣了！”
那頭潘陽說話道：“幫忙好說，既然儂相公發了話，我們兩個人責無旁貸。不知道轉運的東西是什麽？需要開箱子驗貨麽？”轉移火炮是機密的事情，炮手這邊，怎敢明說，輕易把消息泄露出去？！領頭的立刻告訴道：“不必，不必，隻需要兩位幫忙運送就行，其他的你們一概不用管！”
潘陽立刻明白了道：“機密的事情，是末將唐突了。隻是有一句我還想問問：這些需要運送的東西，是否怕摔？有讓我們注意的麽？”那人又道：“這事兒不急，等走的時候，我會跟兩位指揮說。”宴席上有人提議道：“今夜是除夕，難得咱們能聚在一塊兒。今晚上大家隻管盡興就是，什麽公事都不要提！”
今晚上姓儂的一行招待的不錯：又是請酒，又是使錢，甚至還叫來營妓作陪，到席上輪番勸了遍酒。黃指揮今夜吃的高興，樂得臉上跟開花似的，口裏麵一個勁答應道：“各位相公請放心，這一趟差事由小人出馬，保管能叫上官們滿意！”
轉運的事情，席間潘陽旁敲側擊問了幾句。有關輜重的細節，接待的幾個都緊閉了嘴巴，含糊間將言語支吾過去，多的話一句都不肯吐露。對待行程的安排，那些廝們卻緊張，在時間上麵十分催促。
見他們這樣，潘陽遂就說話：“最近天氣不太好，連續幾天都有雪，道路濕滑，不太好走。若趕路太急，把東西濕了也不好。”因這句話兒，一發道出眾人的愁來，有一個遂道：“要不說我們著急趕路程，可不是就為這個麽？！”
潘陽遂道：“苫布我那裏有一些，數量不多。上官倘若用得著，我現在讓人去買回來，來得及麽？”一個遂回道：“多謝潘指揮好意。防潮的東西，我們都有，不用麻煩你們了。”當日眾人吃完了酒，酒席上把諸事都定妥了，過來接頭的那幾個人，也就回去複命了，那頭王會昌便安排出發。
因為前方戰事激烈，王會昌一得到援軍趕到的消息，立刻就冒雪出發了。王會昌這邊所有的火炮，一共能有四十架，全都用苫布包裹好了，藥料事先也做了防潮。
王會昌這邊，除了炮手跟著外，隨行的人馬有上千人，全都是保護火炮的。王會昌那廝，不舍得用自家的炮手去探路，自己的人馬又覺得不夠，遂去管黃匡舒借人馬，去替他們在前麵開這個路，這樣自家的人馬能損失得少些。
按照當日的商議好的，黃指揮、潘陽這兩路人馬，分兩條路走。黃指揮率領五百的人馬，去走南邊的小路。潘陽率領五百的人馬，去走北麵的大路，這兩隊人馬先打個頭陣。
按照王會昌那廝的安排，黃指揮和潘陽這兩支人，走在前麵，先讓他們去探探路。倘若宋軍知道了消息，率領人馬殺過來，後麵的輜重可以選擇另外的路不說，得到了宋軍的位置後，王會昌還可以調遣周邊的人，把阻截的宋軍給剿滅掉。到那個時候，輜重往前走就容易多了。
黃指揮這廝為人謹慎，從來不肯吃太大的虧兒。當夜吃了一場酒，立刻引起了他的疑心。開拔之前，黃指揮偷偷把老肖叫過去，吩咐他道：“我看那姓儂的不安好心，讓咱們幫忙，很可能就是讓咱們當替死鬼！你帶著人，去南邊小路上看一看。”
老肖問道：“指揮讓小人去探路麽？倘若發現了宋軍的人，咱們明天過還是不過？”黃指揮道：“上官有令，該過咱們還得過！你今夜去看看，一旦發現可疑的地點，或者有什麽可疑的人，你記下來，趕緊回來告訴我。咱們明天經過的時候，好有個準備提前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