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5 催趲軍需
盤成亮私底下說的那番話,黃琦多少已聽見了。盤成亮這鳥廝,在兵潰之際,隻會逃命,能想到反擊就不錯了。有那個本事,能從宋軍手裏麵奪船?!真這麽能耐,南麵就不至於失守了!
這件事聽起來有些蹊蹺,實在是令人不可思議,鬼才信他呢!十有八九,這批船是盤成亮早就準備好藏在江邊,預備危急的時候逃命用的。雖然心裏麵這麽想,然而這件事黃琦並沒有拆穿,假裝信了盤成亮的話,甚至還誇獎了盤成亮好幾句。
自從和宋軍開戰以來,蠻瑤一向是挨罵的。頭一次聽見被儂軍誇獎,而且誇他的那個人,還是黃琦,是儂智高那廝信任的人。盤成亮立刻就激動起來,忍不住站起來發誓道:“都監放心:小人和小人手下的人馬,全都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願意為黃都監赴湯蹈火,為大南國皇帝肝腦塗地!倘若哪一日違反誓言,那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黃琦見過的蠻瑤不少,就算他們不爭氣,起碼還都有自知之明。臉皮厚到盤成亮這地步的,還真的不多。聽著盤成亮那一番鬼話,黃琦恨不得天上有一道雷下來,劈上盤成亮這廝的腦殼,叫他一張嘴就胡叭叭!然而黃琦卻沒吭聲,皺著眉頭,擺擺手讓盤成亮坐下了。
心裏麵雖氣,然而黃琦並沒有顯,口內說道:“昨天晚上,雖然黃知州失了南邊,但是能夠臨危不懼,勇救盟軍,表現也是可圈可點,在忠勇方麵沒問題。我也相信,你對大南國皇帝的一片忠心。可是我畢竟隻是個都監,知州若留在我身邊,出息不大,實在是沒有這個必要!”
在成亮這廝的心裏麵,經過這事兒,黃琦對他印象能不錯,再說黃琦都誇了他了,留在他身邊做一個心腹,應該沒有太大問題。突然聽見黃琦這話兒,成亮滿身的熱血,好似兜頭澆上盆冷水,才攀上山頂的一個人,一下子被打倒懸崖底下了。
成亮立刻站起來道:“都監,小人是一片忠心追隨都監!都監千萬別舍棄了小人!小人此心,天地可鑒啊,都監!”正在成亮哀嚎的時候,黃琦那邊又發話道:“盤知州,你著什麽急?我又沒說不要你,你聽我先把話說完了!這幾天,我正準備寫一封信,讓人轉交到大南國仁惠皇帝的手上。
在信裏頭,我準備點幾個出色的蠻瑤將領,向仁惠皇帝推薦呢。你盤知州最近表現得不錯,我準備這次把你也寫上。在仁惠皇帝的身邊做事,將來肯定會前途無量,豈不比跟著我強得多?!”
一聽見黃琦這番話兒,盤成亮才剛失望、焦急的臉,立刻又換了另一幅模樣,歡喜說道:“原來黃都監為了我,費了這麽多心思哪!才剛我卻沒弄明白意思,錯會了意,白白辜負了都監的苦心,實在是罪該萬死啊!”
說到到這時,成亮幹脆將身拜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口裏麵與黃琦表示說,從今往後,要把黃琦當“重生父母,再長爺娘”,要為了大南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等到盤成亮走後,有人不明白便問道:“盤成亮做事兒,都監一向都不太看好。怎麽突然答應說,要把他薦到上麵呢?這件事小人不明白了!”
為此黃琦歎了口氣,解釋說道:“黃成亮這廝本事不行,屁用不頂的一個夯貨,把他留在身邊的話,隻會誤事兒!隻是他還有一樣好處:這一片忠心倒不是假的。如今形勢對咱們不利,心思活絡的那些人,已經不在少數了。
尤其是蠻瑤,如今若哪個能有點忠心,就很難得了。把他調到上麵去,放在後麵不要緊的地方,也不是不行,用誰還不是一樣用?!好看不說,讓那幫蠻瑤聽見了,也能穩一穩軍心!”
祁陽城已經徹底失守,黃琦被迫退到湘江的南岸,重新在湘江南岸安排防禦,抵禦北麵宋軍的繼進,宋、蠻的交鋒,已經日趨激烈了。
這個時候,宋軍的輜重終於又送過來了,許多軍中緊缺的藥材,也先後有幾撥送到了。本以為這一次能夠解燃眉之急了,然而陳曙卻收到了消息:許多軍醫都上報說,最近運來的這兩批藥,裏麵有許多都是假的。用這些東西,對傷患沒有效果就罷了,有些甚至會讓病情轉惡。藥材之事非同小可,絕不是可以鬧著玩的。所以陳曙一得到消息,立刻把手上的事情停下,親自過去查問了。
一看見陳曙,軍醫們立刻都圍上來,爭著說道:“陳安撫,藥材出了大問題,這件事安撫一定要追究!”、“咱們的軍士,沒死在蠻人的刀箭下,反倒在了自家的藥材上,這件事實在令人痛心!”、“陳安撫,藥材的事情必須要解決,關係到咱們前方將士的性命,可拖延不得!”
這麽多人都擠將過來,跟陳曙說話,陳曙沒辦法一一回複,隻能說道:“列位莫急,這件事情,我問明白了,一定會盡快向上麵反映,爭取盡早解決此事!”
吵嚷的時候,尚藥奉禦柳存仁勸開眾人,請陳曙來到他的營帳。陳曙邊走邊問道:“柳太醫,大軍南征,所有傷患這一類事情,都是由你負責的,這件事你能說明白麽?”
存仁便道:“大約一個多月之前,有幾個醫士跟我說,後麵送到前方的藥材,有的是假的沒藥效,我還不信。我覺得可能是長途跋涉,有一兩件受了潮,發黴變質了,也是沒法避免的,沒他們說的那麽嚴重。畢竟軍用的東西,誰有那麽大膽子敢造假!
後來又有人跟我說,後麵過來的幾批貨,十箱裏麵,足足有三箱都是假的。我覺得事情不簡單,親自去庫房看了看,情況比他們說的還糟!我當時打算去找安撫,上報這事兒。然而有人跟我說,安撫跟轉運的那邊糾葛不少,不到萬不得已的話,不必要為這事兒去打擾安撫,激起更大的矛盾來。
我隻好去找了丁參軍,把這事兒說了。丁參軍道:‘朝廷辦事兒,因為數量要的多,一時不夠,拿幾箱不好的湊個數兒,也不稀奇,下一批送來的肯定就好了。’誰知道這一批運過來,我過去一看,要緊的幾樣,居然也全是假的!這讓我們怎麽救人?!”
陳曙便道:“糊塗!這種事情怎麽能隱瞞?!這些假藥,咱們的損失怎麽樣?”存仁回道:“昨天是月底,昨天晚上我翻簿子,檢查傷患痊愈的情況,才發現上個月送到後麵的傷患,病情加重的太多了,能夠治好出來的人數,還不到原先的五成!”
對此陳曙說話道:“這件事情,暫時不要泄露出去,令大軍恐慌。我現在就寫一封急文,讓上麵緊急查問此事!”
陳曙的手上,除了藥材的事情外,還有幾件要緊的事兒,需要上報。當下陳曙就寫了急文,將藥材造假這件事兒,以及其他物品短缺的事情,還有大軍輜重轉運困難、各路的知州不配合,等等好多項事情,全都與上麵匯報了。
樞密院得到了陳曙了急文,主官們在一塊兒說話道:“陳曙那廝不清楚情況,以為把事情一上報,咱們就能立刻給解決。單前方軍事部署的話,咱樞密院自己能做決定。
可大軍糧草、軍需、藥材這些,還有讓各路知州配合的事情,單西府根本就鞭長莫及,必須得讓政事堂配合!若三司使不到,咱們也是白商量了!”因此樞密院給政事堂帶話,緊急安排了一個時間,讓兩府的主官們坐在一塊兒,共同商量這件事兒。
說到前方的戰事,以及陳曙遞上來的這封信,樞密院這邊就開始念了。念著,念著,有人便開口說話道:“王太尉,莫念了吧!陳安撫此言太過片麵,輜重運輸等事情,不應該全怪在轉運使身上!人少、船少,長途跋涉艱難不說,前方索要十萬石糧草,庫裏麵暫時隻有八萬石,想籌集夠數那就得等,哪裏就路上耽擱時間?”
一個度支說話道:“藥材行裏麵我知道:東京的藥材,已經有七成供給了大軍。東京城民用的已寥寥無幾,馬上要空了!因為短缺,近日藥材的價格,被生生抬高了三五倍!為大軍籌集藥材的事兒,就更難了!
因為藥材短缺的事上,前幾日龐相剛下令,已經讓山東、河北、陝西等路,加緊時間往這裏運了,路上怎麽不需要時間?我聽說龐相已經下了道批文,叫咱們售給外國的藥材,從現在開始要限量了。不是不與,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又有一個說話道:“拿弓箭來說,京師甲仗庫原先的存貯,因西北急要,去年有四成支給了陝西。剩下的三成又給了楊畋。後來陳曙上任後,又催著要,剩的全都給了他,仍然不夠,那邊已經安排了人手,正在那日夜輪班造!
人雖不閑著,可造弓箭所用的角、筋、膠、漆這些東西,數量不夠,箭鏃用的鐵也不夠,急需要花錢去購買。可三司撥來的錢不夠,一點一點往這邊挪,匠人隻能是邊等邊造!”
三司的一個說話道:“不是我們撥錢慢,咱們現在的資銀,也很緊張。去年國庫收上來的賦稅,單打仗就已經用去了七成!其他地方上用的銀子,已經在盡力壓縮了!”
不知道哪個開口道:“難道說以前國庫就沒有存銀?”因這個話兒,立刻有好幾個冷笑的:以前的存銀,是有一些。前年趙官家一嫁女,都花了個罄盡,還能剩下多少呢?!
當日眾人說了一通,無非就是一句話:國家現在也十分困難,不是故意要拖延軍需,不往前送,真的是已經盡力了!
眼看著陳曙把急文送到上麵,已經有一段時日了。上麵人遲遲沒有回音,陳曙等得不耐煩,下麵的醫士們又一個勁兒催,一天好幾遍索要藥材。被催得急了,陳曙便派了幾個心腹,直接去東京打聽消息。
沒幾天眾人便回來了,這麽告訴陳曙道:“這一趟俺們白過去了!一開始俺們找不著人,千難萬難找著了,樞密院又推來推去的,不知道是哪個相公管!好不容易有一個問的,回的還是老一套,說安撫的急文,上麵人已經看到了,正在著手處理呢,讓安撫別急,急要的軍需,等一等馬上就送到了!”
陳曙便罵:“讓你們專門去一趟東京,帶回來卻是這麽個屁話,既然這樣,讓你們過去了有什麽用?!”
因這個話兒,有人便就回複道:“小人們這一趟東京之行,也不算白去,替安撫打聽到一個消息:負責轉運的那幫人,聽說已挨罵換人了!以後他們轉運那邊,肯定能快!安撫遞上去的那封信,也不算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