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8 壓價
也不知怎的,今天晚上來長慶樓的人格外多。有天武軍裏的幾個人,看見白玉堂一個人坐著,立刻趕過來說話道:“九哥最近忙什麽呢?好些日子不見了!怎麽蘇興沒跟你在一塊兒?”玉堂便就回複道:“人家蘇興有正事兒呢,哪像我似的整天瞎忙!”
天武的立刻笑了道:“九哥快別說笑了,你這是‘瞎忙’?!俺們一年賺的錢,趕不上你一天的花銷呢!”玉堂皺著眉頭道:“做買賣的,又是算賬、又是什麽周旋人情,說實話我真的幹夠了!”
因這個話兒,來人立刻停下來,低聲告訴玉堂道:“我聽說羅弈現在到了龍衛,到右廂做什麽廂使了。你和他關係那麽好,你怎麽不去說一說,讓他把你調過去?”玉堂遂就擺手道:“我家裏麵還一堆亂事呢,等等再說,不急,不急!”說話的也就笑了道:“什麽亂事兒?九哥你還是舍不得銀子!”
等到天武的走了後,有幫閑來到玉堂的桌前,低聲跟玉堂耳語道:“白公子,之前您叫我盯著李億,有什麽情況跟你說。這幾天,他們家還真有大動作!”玉堂便道:“說說,最近你發現什麽了?”那人便道:“不知道怎麽,李家突然在大肆收茶,好幾個倉房都堆滿了!我尋思著,現在也不是收茶的時候啊,你說這件事奇不奇怪?”
玉堂便道:“現在南方有戰事,南麵的茶不好收。早一個月收,一則防備戰事影響運輸,二則防備茶戶漲價,也不奇怪。”來人又道:“不單是早,我聽說汴河旁邊能盛萬斤的大倉房,他們家一下子租了四個,這個量比以前可大多了!”
因這個話兒,玉堂立刻上了心,抬起頭道:“李家的錢,大多數都在藥材行裏麵。有這麽多銀子去弄茶?是有些怪異!這件事情,你回去給我繼續盯,有什麽消息立刻來報,銀子少不了你的!”好不容易趁玉堂閑著,那人又繼續說了兩句。玉堂不時點兩下頭,回複幾句,然後就招招手兒讓他去了。
過沒有多久,小廝清雲先過來,低聲告訴玉堂道:“說好了主人,宋大官人馬上就過來,軍糧的事情,他說要親自跟你談!”玉堂問了一句道:“軍糧可不是小事兒,那些條件,事先跟他們講清楚了麽?”
清雲便道:“這事兒放心,李主管和那邊的劉主管,已經商量了八分了。剩下的那些,還是得主人親自出個麵兒,和宋大官人見一見,把文書合同先定了,剩下的那些就好說了。”
玉堂和清雲說著話兒,兩個人一塊兒上了樓,去樓上濟楚閣子裏坐著了。兩個人上樓之後沒多久,宋大官人便進來了,身邊還簇擁著幾個主管,眾人做一堆兒往樓上去了。
長慶樓裏麵,就在玉堂和宋大官人議事的時候,隔壁還有一間閣子,有兩個員外正在說話。一個問道:“聽說了麽?李億那廝,已經開始囤茶了!他家的主管李二冒,昨天到了我的門上,一開口這麽對我道:‘老程,我過來給你遞個話兒,我主人說了,要把茶引的價格往下壓,你們都不許亂抬價!’
一聽見這話兒我就煩了:當初我做茶行的時候,他李億還是個東京街頭的潑皮呢!李億剛剛入行時,見了我一口一個‘程哥’,總是先笑後說話。他現在覺得長了本事,讓李二冒來我這吆五喝六的,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
我這麽道:‘明眼人都知道,南麵現在有戰事,馬上茶價就要漲。茶價漲了,茶引怎麽可能低!你們這不是說笑麽?!’
李二冒斜了我一眼,這麽說道:‘這個就不用你管了,隻要你不搗亂就行。茶引這事兒,我家主人說要低,那就得低,哪個敢搗亂就治哪個,他白家就是個現成的例子!你們家也想學他們,跟我家主人反著來,也隨你們!反正大牢有的是,撥一間給你程員外,也沒什麽難的,不信咱可以試試!’
他夾七雜八,到我那放了一堆鳥屁!我早就聽說李億現在霸道得了不得,東京城裏麵沒人敢惹,沒想到他能這麽橫。堂堂天子腳下的東京城,成了他們家說了算的了!”
另一個道:“昨天李家人去了你那?看來他們家有部署,是從東往西帶話的!”這話兒程員外不明白道:“呂四哥這話兒什麽意思,什麽叫‘從東往西帶的話’?”
呂員外道:“大前天他們去的孫家,前天他們又去的我那,昨天一下子就輪到你了,這不是‘從東往西’麽?我聽說東京八大茶場裏領頭的人,李億全都帶了話兒。這個李億,明顯在打茶的主意,想趁亂大賺上一筆呢!”
程員外罵了一句道:“老子又不是他家的主管,不在他家裏吃請受,憑什麽讓他說了算!
就不信八大茶場那麽多人,就得全聽他李億了!既然李億給眾人帶話兒,這件事情,其他人說沒說怎麽辦?”
呂員外笑了一聲道:“老程,實話跟你說了罷!昨天你不在,我和李修福、孫有道、杜員外、劉大官人、老孫、老王他們幾個,在一塊兒已經商量過了。
他們幾乎都這麽說:趁買賣好,都想多囤一些茶,賣一個好價兒。真囤的多了,自己家的茶引肯定不夠,也需要從外麵買進來。既然李億已經發話,說是要把茶引壓低,這件事兒對眾人沒壞處,還跟著落好兒,自然就沒有反對的。”
因這個話兒,程員外也就閉了口,不吭聲了。半晌他便自嘲道:“哼,沒事兒在一塊兒吃酒的時候,這個也說要鬥李億,那個也說鬥李億,一個個都是些正義俠士,罵李億把行當搞壞了,以後大家都不好混飯。說什麽‘就算豁出去不掙錢,也要鏟除了這個禍害’!真的有個機會了,一個個都跟在李億的後麵,爭著吃殘羹冷炙了,顯得我像是一個傻子!”
呂員外道:“程老弟,話兒也不能這麽說。都知道李億是個潑皮,沒事兒他還要害人呢,
誰真敢招惹?!大夥兒都有一家老小,還是正經過日子要緊!活到這個歲數了,早看明白了!
安安穩穩的第一重要,其次便是能掙到錢。平日吃多了,嘴裏麵胡吹的那些話兒,都是些虛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當日程員外吃的不少,等到他跟呂員外告辭後,從閣子裏麵走出來,把頭往長慶樓下麵看時,外麵納涼的早散了,街上一個人都沒有了。
程員外紅著一張臉兒,在樓裏左轉右轉的,好不容易出了樓,朝著樓外的月色,不知怎麽就罵了一句。突然後麵有個人道:“老天本來沒有眼,你給他按上個不就有了?”員外急忙往身後看時,原來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玉堂。
為了軍糧的事情,玉堂剛剛跟宋員外定好了合同。本來玉堂想回家呢,老遠兒看見了一個人,已醉得踉踉蹌蹌的,還要往水榭那邊走,一好奇他就跟過來了。距離近了他才發現,原來吃醉的不是別人,正是茶行的程員外。
當下玉堂說話道:“老哥什麽事兒不快活?也說與兄弟排解排解!”程員外被李億氣了一通,把話兒說給呂四福,指望跟他說一說,這一次大家能互相通個氣兒,統一了意見,全都不跟著李億走。誰知道被呂四福潑了盆涼水,從頭到腳都涼透了。
這白家跟李億正好有仇,因此看見了玉堂,程員外立刻添油加醋的,把心裏的憤懣就全說了。玉堂聽罷便說話道:“大戶非跟著李億走,這沒有辦法。我現在手裏麵,聯絡了不少的中戶和小戶,都是想鬥倒李億的。程老哥願不願意加入我們,咱一塊兒幹?”
當夜兩個人站在水榭的欄杆旁邊,說了很久,越說兩個人眼睛越亮,一直說到長慶樓打烊,這才不得不散了。走時玉堂還叮囑道:“這件事情,咱們隻能悄悄做,哥哥千萬別走漏了風聲!”程員外道:“兄弟放心,我不是嘴巴漏風的那種的人!”
這個時候,治河的事情已經收尾,展昭又恢複了以往的規律,夜晚讀書,次日寅時又起來習武。玉堂自然也不甘落後,立刻就一塊兒比賽上了。
每天早起,任由晨風吹拂著衣袂,在劍氣之中迎接朝霞,身心完全沉浸其中,沒有雜念的感覺,真的不錯。玉堂這廝,從刀光劍氣中有了感悟,境界提升,忍不住就要撫琴弄笛,索性連音律造詣都跟著高了。
人都說習武能修心修身,這話兒不假:首先你得耐得住寂寞,吃別人不能忍受之苦,而且還要持之以恒。掌握技巧,把內勁用在兵器上,需要磨煉心性,憑一腔悍勇根本不行。
開始雖苦,倘若能一直堅持下來,自己能感覺到進益的時候,就知道甜了。尤其在每次越過難關,往山頂方向更進一步的時候,更是一件人間樂事。
展昭的時間一多起來,就有空兒跟玉堂切磋了。這兩個廝,但凡能找著一點空兒,就有興致能比劃兩下。刀、槍、劍、棍,什麽兵器都拿來就用,趁人不備,經常還要來個偷襲。
不得不說,兩個人一塊,長進的速度,比一個人更快。好久沒這麽過癮了,把玉堂樂得,嘴巴能咧到耳根子上。跟著那些伏侍的人,又看不懂什麽劈、刺、撩、抹、抽、戳、橫、倒,不明白什麽纏、怎麽脫,上刺撥雲見日,下刺轉腕點劍之類的技巧,也不知道,隻覺得他們速度太快,看得眼花繚亂的,口裏麵忍不住一個勁叫好。
除了比試,晚上一塊兒讀書的時間,就更多了。不管是哪個,突然讀到了好文章,立刻大聲念出來,邀另一個趕緊過來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