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 遇阻上下鎖
雖然消息是這麽說,李億把家業一股腦兒全交給女婿這事兒,許多人都認為不可能:李億那廝精明了一世,又不甚老,身體還硬朗。一輩子辛辛苦苦積攢的家業,憑什麽就肯撒手了,放心把大權交給外人?!這不正是為他人作嫁,便宜了劉正微父子麽?
這件事眾人想不明白,就算聽說了這個傳言,都不肯信。有人忍不住議論道:“若李億真肯撒手的話,那麽隻有一個可能:讓親家劉正微下套了!”還有人道:“若說下套,李億給他親家下套,還差不多,根本不可能反過來!”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闞營使派人來喚展昭,有事情叫他先回去。展昭平生最不愛湊這些熱鬧,正巴不得走呢。一聽見這話兒,半刻也不多做停留,一道煙就走了。玉堂回頭說話的工夫,一轉臉人已經不見了,溜得倒快!
眼見賓客差不多都到齊了,還剩下幾個沒來的人,也打發人過來說明了原因。本來還在說話的客人,聽見一疊聲叫“肅靜”,也就停下來說話,紛紛往李億的方向看。
這個時候,主人李億站起來,開始對眾賓客發話道:“鄙人之前誠摯之邀,列位肯來為李某捧場,在下實在是感激不盡。今次宴請非為別的,如今老朽年事已長,在許多事上已不堪應付。趁如今還有兩口氣的時候,已決定好了:將一切事務,全部轉交與小婿劉棋。”
之前大家還隻是聽說,這次李家宴席的目的,其中之一,就是要放權。眾人把這事兒當笑話聽聽,沒幾個認真信他的。如今李億親自發話,終於讓眾人確信了此事。
雖然如此,就算是李億親口說要放權,其他人仍舊不太信,在下麵小聲嘀咕道:“姓劉那崽子,不會是提線傀儡吧?他把小的推到前麵,跑到後麵主事去了。有什麽錯兒,官府的想找都找不著他!”還有人道:“我敢拿腦袋作保證,姓劉的小子就是個擺設,真正在背後主事的人,還是他劉正微和李億兩個!”
底下眾人的議論,上麵李億那個廝,似乎並沒有聽見,一講起話來就刹不住車兒,兀自在上麵繼續道:“老了,不中用了!之前有人對我說,趁著這胳膊、腿兒還能活動的時候,讓我在商事上再多做幾年,好指點後人,再多為大宋市貿繁榮的事情上,做幾年貢獻。
我說退了這是好事兒!咱們已活到了這個年紀,就應該能有讓賢的覺悟,不能再抓著大權不放了!應該把機會讓給年輕人,他們磨煉得多了,就能試著頂起來了。有他們在,像咱們這樣上年紀的人,就應該回家含飴弄孫、飲茶看戲,百事不聞,百事不爭,百事不氣,如此這般才能夠長壽。”
不說李億設宴這事。治河這邊,如今包龍圖人不在,管事的人,就剩下吳澤和闞海兩個營使,另外還有十幾個指揮使。等展昭回來了把情況一說,眾人立刻覺得不好:本來大家還以為說,治河最大的困難,就是說動蔡河兩岸的百姓搬遷、把西麵權貴們私搭亂建的那些東西,都給拆掉。
看這個情形,有人想要趁機搞事,攪動東京城地價。一旦讓他們得了手,那麽蔡河兩岸的百姓,就買不起房屋,他們必定就不肯搬遷了。這樣一來,立刻把原來的難度提高了十倍!
眾人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氣,好不容易將兩岸的百姓安撫好,他們鬧出來這一出,第二次安撫就更難了。若耽擱了時間,趕在明年的汛期之前,疏通不了蔡河的河道,就誤了大事!眾人在一塊商議了說,再這麽繼續下去不行,必須要阻止事態的發展!唯一的辦法,就是要趕在他們的前麵,提前把兩岸的房屋拆掉。
當下闞海和吳澤商議道:“如今包龍圖沒回來,凡事就需要咱們倆出麵。明天一早,你去蔡河上下鎖跑一趟,看看他們能不能給咱們出一道文書,將蔡河兩岸的房屋提前開拆。
我明天去一趟太府寺,找一找太府卿王彥聲,看看他能不能親自出個麵兒,去與那幫商賈們溝通,阻止住他們哄抬地價。”
吳澤便道:“那幫在衙門裏麵混飯的人,辦事一慣拖拉得很,跑一次恐怕辦不成。不管咋樣,咱們把手頭的事情先停下,明天過去看看吧。”
次日一早,營使吳澤起來後,洗漱完畢,顧不上吃飯,直接奔蔡河上下鎖衙門就去了。吳澤先去的是蔡河的上鎖,主官王統沒見著人,一個閘官回複道:“今天趕上王相公休沐,不在這裏。營使有事兒,先給我說,看看我能不能給營使辦!”
吳澤不滿意便道:“說給你?我說讓你出一道文書,讓蔡河的房屋提前搬遷,這事兒你能做得了主麽?”閘官立刻賠笑道:“這種大事兒,小人確實做不了主!不過我可以給王相公帶個話兒,一有了消息就告訴營使!”
吳澤便道:“讓你們帶話也是白帶,還不是給我一拖再拖!你也不用說留話的事兒,姓王的現在人在哪呢?我親自去那廝家裏找他!”閘官想了一下道:“王相公今天雖然不在,蔡河下鎖的皮相公,倒不休沐,不如營使先去下鎖看看?”因這個話兒,吳澤也就不繼續在上鎖待著了,直接轉身就去了下鎖。
就在吳澤去了下鎖的工夫兒,閘官立刻飛跑去給王統報信兒,將營使吳澤來了的消息。一五一十全都說了。王統聽畢閘官的消息,口內罵道:“就這幫東西,也有用到我的時候了?你回去告訴他們說,治河那邊的事情,隻管給我往後麵拖!”
王統把閘官打發走後,一個人在家裏麵尋思了一番,仍舊不穩,隨即出門兒,找到了下鎖主官皮濤的家裏。皮娘子一看王統來了,立刻讓人去白礬樓要了一桌菜,拾掇好了,又把家裏麵珍藏的好酒拿來,讓他們一塊兒邊吃邊商議。
當下兩個人說話起來,一個便道:“今天治河的那個吳澤,跑到上鎖這邊說,叫我們給他出個文書,要提前拆房,因我沒在,他們底下也沒有答複。聽說接著又去了你那,你那邊跟他怎麽說的?同意了麽?”
另一個灌了一口酒,口裏麵恨恨地回複道:“讓我給他們寫文書,憑個什麽?憑他們臉大有麵子?!就因為那些人過來治河,咱們眼睜睜看著兩岸那麽多商戶,紛紛將店鋪搬遷出去,都跑去汴河做買賣,給汴河堤岸司那邊交稅去了,剩下來這些走不了的,都是些窮戶,他們能繳上來多少稅?!
岸上已經是這樣了,水上的情況就更糟了:那些貨船因為治河,好多家接連改了路,都拐了個彎兒,從汴河水運那邊走了,便宜了堤岸司的那幫貨!如今蔡河的河麵上,就剩下那麽幾條實在沒法改道的破船,好幹什麽?!”
一個又道:“這廝們不單單隻是治河呐!你聽說沒?非要搞出些事情來,弄什麽巡查,直接把花船都逼走了。本來咱們蔡河這邊的情況,就不比汴河,偏偏老天不保佑,黃猩子非要咬瘸腿鴨子!
出這麽茬事,蔡河好不容易養大的魚兒,叫人一網兜都撈走了,如今俺們能收上來的稅,不到以前的七成,一旦真正開拆的時候,我看稅收能到五成都難!其實我心裏一直都有個疑問:當初潰堤的那件事兒,是不是有人故意演出來,跟咱們蔡河做對的!”
另一個道:“哥哥的懷疑,也不是一點都沒道理!如今治河的那幫混賬的東西,居然還有臉找上門來,讓上下鎖幫他們出文書,好盡早拆房。出他個屁!咱上下鎖衙門的人又不傻,做不出自己砸自己鍋的事兒。讓他們好好等著吧,等到下輩子,可能就出了!”
說到這時,王統好奇問皮濤道:“今天吳澤過去的時候,哥哥說了什麽話兒,把那廝打發回去的?”皮濤便道:“就說了一句:這個月官家出降福康公主,上麵特意囑咐說,城內不允許大麵積動土。想讓上下鎖出文書,除非有街道司出具蓋章的文書,還有開封府以及包龍圖本人的印鑒,先報備了再說。”
王統立刻笑了道:“哥哥這主意果然高明!下一次他們再去上鎖,我也一樣是這麽個回複。不過我還有個疑問:若真能要來那幾樣東西,難道這文書真的給他們開麽?拆房這種大事情,萬一出事可麻煩了,咱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皮濤笑道:“別啊,出什麽出?!到那個時候,咱們就繼續往上推:就說這種事咱們做不了主,讓他們繼續找提點倉和都商稅那兩處。趙提點和孫祗侯,都跟苗國舅的關係好,跟李億的交情也不錯,能幫他們個屁!他真有老包印鑒的話,還用得著特意跑過來找咱們麽?!”
王統也就笑了道:“等他們這麽一步一步走下來,恐怕黃花菜都涼嘍!”皮濤那邊回複道:“咱們共事了這些年,王兄頭一次來我家,和我掏心掏肺的說話,這事兒太不容易了。別隻管說話,吃酒!吃酒!這是我藏了十年的好貨,剛來下鎖時置辦的,你嚐嚐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