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夜宴
蘇興不是太喜歡周昕,當初年紀小的時候,周昕就是蘇興的學長。周昕因為功課好,當年很得先生們喜歡,提起他來,先生們一個個都稱讚不絕。有他們讚,周昕愈發得了意,故意在師長麵前做出一副勤奮好學、遵長知禮的模樣來,更加惹眾人喜歡誇他。
??跟他一比,更顯得蘇興什麽都差了。更可惡那班該死的先生,他們誇獎周昕的時候,還不忘把蘇興這樣的拿出來比較,提起他來連連搖頭。
??有一次蘇興跟著周昕一塊兒,同去一個先生家拜訪。都是一般的學生,那個先生從頭到尾,一直跟周昕聊得暢快,對蘇興根本沒正眼瞧,臨走的時候才想起來蘇興,問他的名姓。原來正在教的學生,都不知道姓名了。後來大家分散的時候,周昕舍不得與先生分離,為此都哭了。
??蘇興自己功課差,又不學好,但凡與先生接觸上,無非是挨打受罵的時候,因此完全沒這個煩惱,巴不得立刻不上學了,趕緊與先生們永不見麵兒。見了周昕流淚的模樣,實在惹得蘇興厭煩,嫌周昕這廝曲意矯情,在他們麵前拍這個馬屁,故意做出那模樣來氣人。
??周昕的消息知道得太晚,為了接人,大汗淋漓地跑過來,看見了蘇興連稱“抱歉”。蘇興嫌周昕來晚了,不感激他搭救倒也罷了,對人家也沒有一個好臉兒。
??管著放人的那幾個公人,看見了周昕,立刻湊到跟前來問好,嘴裏麵周推官長、周推官短的,口氣客氣得了不得。周昕著急趕回去,催著那些人辦手續。蘇興反倒不急著走了,這廝也是個要麵子的,裝了一天的孫子了,想起來這事就覺得憋屈,既然自己的靠山來了,膽氣就壯了,是時候挺起來腰杆說話了。
??當著許多人的麵兒,蘇興這廝便開口道:“你們哪個是管事的?給我找來!打砸戲棚的那件事,你們不好好查清楚,專信那些潑皮的話兒,上來就把我當成個‘領袖’!真正領頭的人來了,你們把他當成個上賓,好水好茶的上著供,我倒成了個頂缸的了!”
??因這個話兒,有人問道:“什麽‘領袖’,你看見了?你說說領袖到底是誰?”蘇興便道:“才剛在這的那個秀才,就是當日那領頭的!你們放著他不去捉,倒賴上我了,害我搭進去那麽多錢,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回去了我就打官司上告!沒有這麽欺負人的!”
??一個便道:“你這廝說話不看地方,信口就胡說。這裏可不是茶坊酒肆,說話可得負責任!”蘇興便道:“放著周推官在這裏作證,有一句假話,老爺把腦袋摘了給你!老爺被這裏人冤枉了一天,你們不說道歉便罷,還跟我在這五呀六的,什麽東西!”
??眾人跟蘇興說不著,隻好把臉兒轉向周昕,指望他說話。周昕急忙喝蘇興道:“趕緊把你那嘴巴閉上,走吧走吧!你打算在這裏過夜麽?”說著周昕拖住周昕,使勁把他往外麵拉。
??蘇興一麵被拖著出門,一麵還回頭警告道:“跟你們說,這事兒還真不能就這麽算了!惹怒了我,豁出去家財,跟你們打官司剛到底了!”
??就說蘇興這東西欠捶。才剛人家秀才在的時候,這蘇興熱情得不得了,處得跟親兄弟一個樣,差點就不分彼此了。人家一走,馬上他就變了臉,到處找茬,“領袖”這事兒,就不認了,說成是秀才領的頭兒。
??才剛人家在的時候,怎麽他一句不敢提?眼看人家已經走了,他這又開始厲害了。周昕向眾人道個歉,死拽著把蘇興拖出門,一會的工夫,兩個已走到了街上,蘇興口裏麵仍恨罵不絕。
??這個時候,周昕好奇問蘇興道:“說你鬧事倒也罷了,是什麽時候,你們兩個人認識了?”聽見這話兒,蘇興不明白“你們”裏麵的這個“們”字,說的是誰,又重新問了一遍周昕。周昕便道:“你說的那個‘領頭鬧事’,你們打砸人裏麵帶頭的大哥。”因這話蘇興才知道,原來講的是那個秀才。
??既然周昕這麽問了,蘇興便就一五一十,將當日的經過全都說了。說起來這事蘇興便氣:明明當日帶頭的人,就是今天的那個秀才,怎麽一進來突然就變了,領頭的一下子變成了蘇興,那個秀才卻好好的。開封府做事不公道,平白無故的,拿他來頂缸。
??這時候周昕驚訝了道:“怎麽你跟他待了那麽久,不知道他到底是誰麽?”蘇興又不管戶籍履曆,看上去平平無奇的一個秀才,能是個啥?這話聽得蘇興納悶。周昕歎了一口氣,便就告訴蘇興說,那個看似是“秀才”的人,旁人都叫他“十三團練”。
??說起來這個“十三團練”,東京城幾乎無人不知。這廝姓趙,名諱就叫做趙宗實,排行十三,因他又擔任過嶽州團練,人都稱他為“十三團練”。
??趙宗實此人,是太宗皇帝趙光義之曾孫,是先皇趙恒之弟、商王趙元份之孫,濮王趙允讓第十三子。因官家趙禎所生三子盡皆夭折,後繼無人。為怕將來繼嗣不明,幼年時宗實便被接入宮中,充當趙官家養子。
??怪不得才剛問起姓名,那廝告訴蘇興說,他的名字叫“趙石散”,蘇興聽著覺得怪異,心裏麵還偷偷琢磨說,起這個名兒的是個笨貨,可能讓驢給踢傻了。
??也怪不得開封府那一班差役,對那個秀才恭恭敬敬的,把帶頭滋事的這頂帽子,按在蘇興的腦袋上,所有的禍事由他來頂缸。才剛蘇興還在跳腳,嚷嚷著要去跟開封府打官司,這個官司能贏了才怪!
??一想到之前跟宗實說了什麽,蘇興頓時心涼了半截:才剛在趙宗實麵前那一通說,就好像自己是一隻禿雞,撿了別人家幾根羽毛,插在頭上,去鳳凰跟前好一番抖擻,顯擺它那個腦袋稀罕。
??一想到這個,蘇興那臉,一直紅到脖子根上,氣了心道:“這個趙宗實實在是可惡,明明知道我是在說耍,又不拆穿,故意想看我的笑話!”
??周昕為替蘇興排解,立刻在旁邊勸他道:“既然這事兒已經了了,不用再多想。楊斌那幾個回來了,今夜為了給他們接風,小白故意在謫仙樓安排了宴席。他專門叮囑說,叫咱們都去。你趕緊回家收拾收拾,一塊兒吃幾杯解悶吧!”
??若平日聽見了有宴席,蘇興不用別人叫,立刻就飛跑著過去了,今天的情況不一樣:蘇興這廝羞極成怒,覺得丟臉,恨不得馬上能找個地縫,好鑽進去。大庭廣眾下吃宴席?門都沒有。現在隻想著回家睡覺,今夜他是誰都不見。
??本來周昕還極力邀請,怎奈蘇興主意已決,今夜就算打死他,也哪都不去,不管誰說都沒有用。既然蘇興一定要堅持,周昕也就不勉強,由著蘇興回家了。
??謫仙樓這邊,客人除了蘇興外,差不多已經到齊了。除了楊斌幾個都回來了,就在昨天的時候,展昭也跟著馬洪一行,也回了東京。臨走的時候,韓煦、崔起那兩個,有些送給玉堂的東西,免不了展昭親自跑一趟謫仙樓,給送過來。
??展昭在樓下走著的時候,好幾個提醒玉堂道:“明熠來了,看見了人家,你可別故意挺著個臉兒,多少露出點笑模樣來!怎麽說也是袍澤呢!”
??玉堂不耐煩便道:“我開門納客,他愛來不來,誰挺著臉了?再說人家立了功勞,願不願認我是個袍澤,還不一定呢!”
??正在說間,那頭展昭已上來了。一見了麵兒,就知道這一年展昭沒享福:比先前又黑又瘦的,一臉的疲色。當下眾人道喏畢,展昭把東西放下了,把韓煦等人的問候,也說了一遍,便告辭要走。
??鄧禹用眼瞪一下玉堂,急邀請道:“明熠快坐下,吃一杯再去!”好幾個也跟著挽留道:“大半年不見,正要好好敘一敘呢!坐下吃一杯怕甚麽?!”展昭仍笑著推辭道:“我剛回來,還需要銷假,營裏那邊還沒去呢,回來再吃吧。”
??正說著間,玉堂那邊也開口道:“大晚上的,營裏麵相公們都回家了,誰有空管你?!俺們的酒席有毒麽?”話剛說完,楊斌一把把展昭拽住,把人拖到席上坐下,口裏便道:“趕上了咱們這就是緣分!看你瘦的,這半年肯定沒撈著吃吧!趕緊吃點好的的補補!”
??還有人道:“人家明熠又不是驛使,大老遠的,還白給你白玉堂送東西麽?別扣扣索索的,趕緊把好肴饌端上來吧!”
??因這番話兒,玉堂果然叫過來一個火家,把那些補氣、養血的好肴饌,又要了幾個,吩咐廚子們做好了送來。對於先前河東的戰事,眾人都好奇,忍不住在宴席上打聽起來。對於眾人的詢問,展昭也就一一回複,把戰事從頭到尾就講了一遍。
??因聽說當初來東京送信的王達,在奪軍械庫時被凍死了,玉堂對此很是感慨了一番。玉堂問起來崔起和韓煦的情況,展昭也都一一作答,這一夜眾人都說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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