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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東京潑皮

  沒過了多久,各樣都已經置辦齊備,展英一麵陪著話,手裏麵一麵換湯斟酒。李蛟看著不樂道:“吃酒的就兩個沒意思,還是多叫上幾個人好!”瞥一眼看見那兩個娘子,李蛟便道:“那鳥曲你兩個莫唱了,哼哼的牙疼,過來跟俺們一塊兒吃酒!”


  兩個娘子急忙道:“客官饒恕,奴家不敢。”李蛟瞪著眼睛道:“怕甚麽,與俺換幾個大碗來。”


  須臾換了四個大碗,滿滿倒上,李蛟睜著眼看三個人道:“吃酒咱們立個規矩,做不到的挨罰!我開個頭先連吃三碗,你們三個,也給灑家吃上三碗,若不吃時,灑家便打。”


  兩個娘子哭告討饒,展英急忙勸告道:“這裏是東京,比不先前在延州的時候,官人千萬莫惹禍!你走的時候,五官人吩咐過甚麽話來?仔細回去了問你!”


  李蛟滿不在乎道:“他的老子種世衡,見了灑家也客客氣氣的,也不敢把我怎麽樣。灑家種世衡都不怕,倒倒怕他一個種諤了?連他不吃灑家都打!”


  這話兒讓展英想起件事來,低聲告訴李蛟道:“我聽說上次因官人吃了酒誤事,五官人背後說話的時候,曾這麽說道:‘醫士說了,李提轄的棒傷吃了酒不行,容易複發。偏偏他又害了酒病,吃了酒愛瘋,還戒不掉!以後再遇到危險的戰事,能不叫他就別叫他,讓老哥多活上幾年吧!’”


  一聽見這話兒李蛟便急了,問展英道:“他們背後說我什麽?說灑家如今隻會吃酒,打仗已經不中用了?現在就想讓我養老了?!”


  展英便道:“官人好好的這我知道,上了戰場,一個人能頂別人十個!隻是你每次吃了酒就愛闖禍,一闖了禍,過去告狀的人就多,他們就以為你犯了酒症,是吃酒吃壞的!再這樣下去,我怕以後連出門的差事,他們也不派給你了!”


  似乎被這話兒戳到了痛處,李蛟端著酒便道:“既然這樣,她們不吃就算了,你的三碗都給我幹了!”展英仍舊推辭道:“官人也知道,小人的酒量實在不行,等下次再罰吧!不是說好了還要去看戲?一會兒走不了可就壞了!”


  也不知今日在朱家酒樓,李蛟一共吃了幾碗,反正這廝踉踉蹌蹌的,走路已開始不穩了。就這個樣子還不讓扶,在那一個勁擺手道:“吃這點酒算什麽?灑家又沒醉!”展英吩咐兩個娘子下去,都給了賞錢,接著會鈔,叫小二哥算了酒飯錢。算完了之後,展英便拉著李蛟出門,往北麵走去。


  出了巷口,有一個廟會,沿街一遛的熟食攤子,中間有擺擂相撲的,惹得眾人四五層看。有個提籃賣鬧蛾、雪柳各色簪花的,一路跟隨著叫賣,李蛟隨手拿了兩支絹花,戴頭上耍,展英趕緊跟上去算錢。


  那李蛟走路踉踉蹌蹌的,路旁邊挑擔賣糕的老漢見了他,害怕被他撞翻了擔子,急忙伸手將糕護住。正在行間,遠遠見有一處搭起座鼇山,盤了條青龍,周回掛了千餘盞燈,香客遊人來往不絕。李蛟用手指道:“那是甚廟?灑家便去拜神。”


  展英一看,便告訴道:“那是觀音院。才吃了酒肉,莫衝撞了菩薩,待明日再來。”李蛟道:“無妨,待灑家去看看那菩薩是真是假。”


  觀音院左近有一幫潑皮破落戶,平日隻在東京城內溝渠裏歇。為首的一個是“攔路犬”李五,正是個無賴的行首,橫行的潑皮。一個是“過街鼠”猴四,這個猴四沒甚麽本事,卻有一樣積祖的手藝,最會偷盜,但行時並不放空。有詩讚這廝們道:


  不傭工來不幫閑,

  南牆土裏曬日暖。


  不去沙場覓功業,

  偏向市井稱霸天。


  魏晉風流何懼死,

  虱蟣亂發非等閑。


  因慕逍遙泥中龜,

  天子呼來不上船。


  出時街巷驚似雷,

  小民見之奔如犬。


  這個時候,潑皮們將沿街的那些店鋪主人,都嚇了一遍,詐些吃喝,吃飽了正沒有地方消食,看見李蛟正遠遠行來。這邊猴四道李五道:“五哥,看見了那條黑大漢麽?你敢上去撩撥他麽?”


  李五遠遠看了一眼,便回複道:“也不過一個鼻子兩個眼睛,有甚麽不敢!”猴四便道:“你敢過去,將他襆頭上花兒奪了,俺便輸你一頓好席。”那李五道:“你這鳥廝向來賴賭,隻好哄騙於俺。”那猴四道:“今次卻賭直,不光酒席,還有一串銅錢,怎樣?”說罷將褡褳裏銅錢拍得山響。


  聽見這話兒,李五立刻站起身,擼起來袖子,使勁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整一整衣衫,瞪著眼立到李蛟的麵前。李蛟往旁邊躲他時,這李五也一樣跟著轉。李蛟喝道:“你這鳥廝,走路不睜眼,沒來由擋灑家!”


  話還沒說完,那李五作勢倒在地上,兩隻手抱住李蛟那腿,口裏麵大聲叫喊道:“人來也!這個黑廝打人也!光天化日下欺負良民,是什麽道理?各位鄉鄰幫我做主!”因這番叫,頓時身邊聚攏起一溜潑皮。


  眾人圍上來便道:“這是個哪裏來的黑廝?走路不長眼,怎麽好好的把人給撞了,還傷得不輕?賠錢!賠錢!”“這個鳥廝吃了酒撒瘋,怎麽故意往人身上撞呢?幹脆把他拉了去見官!”


  還有人試著問李五道:“你這位兄弟,傷得重麽?快起來走走,看看還能動不能動?這位大哥,趕緊出錢,去藥鋪裏找一個當鋪的郎中,給看看吧!”


  吵嚷聲裏麵,李五奮力挪動下腿,卻挪不動。著急了使勁打一拳,也沒有知覺,李五一急,口裏大聲哀嚎道:“了不得!我這個鳥腳受了重傷,不能動!”眾人急忙都圍過來看時,李五便嚎啕大哭道:“我上麵有八十歲的老母,下麵有一大堆孩子要養,成了個廢人,合家老小全都要餓殺!”


  正著急時,有人把猴四給推出來,向李蛟這邊介紹道:“這個是大藥鋪‘天鬆堂’裏麵當鋪的郎中,正骨的手段了不得,平時想請都請不到!幸好他趕上碰見了,好好說說,二十兩銀子就能包好!你這個客人快出錢,再晚等他們告了官,把你抓進牢裏麵,事情就壞了!”


  猴四在李五的旁邊蹲下,用手把庫管卷起來,見李五的捧著的那個膝蓋,除了看著髒兮兮的,凍得有些紅腫了以外,好好的連點皮都沒被擦破,猴四仍像模像樣查看番傷勢,然後開口說話道:“他這個外麵看不見,裏麵的骨頭已經斷了!得趕緊治,別舍不得錢,再晚這條腿就廢了!”


  還有熟悉情況的道:“外鄉那漢子,還是聽郎中的趕緊治吧!被打的這人我認得,人家是東京城本地的人,在開封府大牢裏有門路,你一個外鄉過來的人,怎麽鬥得過他呢?二十兩銀子又不多,快破財免災吧!”


  演到這時,李蛟的酒已醒了大半,出了什麽事兒已明白了,李蛟便笑道:“好潑皮,光天白日,來訛灑家。你才剛說,是我把你的鳥腿打折了?灑家就讓你真折了腿,讓你們好好認得你黑爺爺!”聽見這話兒,眾潑皮發一聲喊,就要開打。


  就在不久之前的時候,展英跟李蛟同來到巷口。在巷口跟前,展英被扈從叫住了,說家中有一些雜事,需要主管的示下,李蛟這才一個人走了。正說話間,突然前麵吵嚷起來,鬧聲裏似乎有李蛟的聲音,展英感覺情況不對,急撇下扈從往前麵奔去,叫一聲道:“有話好說,諸位切莫動手!”


  人群裏麵,展英當先把李蛟抱住,對眾潑皮道:“這位是延州青澗城提轄軍官,來東京城公幹,打起架來,你這些潑皮能奈何了他?隻是挨打,快且散開!”說畢展英對李蛟又道:“官人今番若再惹禍,從此以後便出來不得!”這展英將兩邊勸開,各自回家。


  李蛟這幾日在東京,放開肚皮隻顧吃,終於把肚腹給吃壞了,一夜折騰了七八趟。沒奈何調碗白石脂粥與他吃,慢慢將養,這病看著好了。


  李蛟兩天沒落得快活,心中不樂。晚上的時候,見展昭突然回來得早了,一到家就叫人收拾東西,然後與李蛟賠話道:“李大哥,上麵有令,叫我明天啟程去陽武縣公幹,你好好在家裏等著吧!叫展英陪你去看花燈,把幾個伴當也叫上,好好耍耍。我少則半個月,最多用不了一個月,就回來了!”


  李蛟立刻跳了腳道:“東京城各處都逛遍了,一個鳥人也不認得,有什麽耍處?!既然去廝殺,幹脆讓我也一塊去,灑家許多時不曾上陣,手已經癢了!”展昭哪裏讓他跟?隻拿言語哄他,又叫多人陪著,去看花燈。


  那李蛟眼見展昭走了,心內自道:“這廝不要灑家去,灑家偏鱉鳥要去!又不是沒腿,既然打聽著地方了,爺爺自己卻不會走路?!若回去時叫人聽見灑家廝殺時躲在家裏,卻不笑話!”


  這樣想時,李蛟便私自拿了包裹和銀兩,把開山大斧藏在懷裏,收拾停當,然後哄騙別人說,要自己去外麵逛一逛,偷出了東京,直接往陽武縣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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