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 鎮戎之亂
慶曆八年,西夏李元昊薨,元昊子李諒祚幼齡繼位,其母沒藏氏為太後,太後兄沒藏訛龐為國相。次年遼主耶律宗真趁元昊新喪之機,與西夏爆發第二次賀蘭山之戰,西夏大敗,損失慘重,向遼稱臣。
眼看著遼、夏之戰已進入尾聲,夏國準備對遼人稱臣,兩家的人馬達成一致,要轉過頭同對付宋朝的時候,參知政事賈昌朝獻計,叫永興軍、鎮戎軍、岢嵐軍這三路人馬迅速集結,欲秘密攻夏。趙禎準之,將詔令徑發樞密院。樞密使夏竦接令後,立刻發出來調兵符驗,著人火速將密函發至三處統帥處相約起兵。
宋朝出兵的這個消息,不知道如何被夏軍知悉。夏軍預先在半路上設好了埋伏,除卻岢嵐軍這路外,鎮戎、永興這兩支人馬,皆受到了重創。對此樞密使夏竦大怒,親自到鎮戎軍軍中查問。一聽見他來,鎮戎軍知軍唐駁慌忙出迎。
夏竦一見麵便道:“這一件事情,必然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斥候到日,有誰見過?”唐駁慌忙回複道:“上差差遣到的時候,隻有隻有牙將韓煦見過盤問,其他無人。”夏竦下令,立刻把韓煦這廝帶來。
韓煦很快人就到了,夏竦看時,見韓煦年紀約有雙十,模樣頗為斯文秀雅。夏竦親自詢問道:“上個月十八日,斥候過來送密信的時候,當值的是你麽?可曾檢查盤問過?”韓煦趕忙回答道:“當日確實是末將當值,確實曾檢查、盤問過。”
夏竦又問:“沒發現什麽可疑的麽?”韓煦回道:“回樞密話,當日末將檢查的時候,沒發現有什麽可疑的。”
夏竦言道:“密函泄露,所有當日當值的人,都跑不了罪責!”說著夏竦命左右道:“來人,與我將這廝推出去斬首!”
這時候唐駁忙勸道:“樞相且慢!韓煦乃韓副樞相之侄,故環慶路兵馬鈐轄種仲平之甥,這幾年在軍中也有過功勞,望樞相赦之!”夏竦怒道:“我豈怕那韓琦、種世衡之流?刀斧手何在?與我到轅門外推出去斬首!先斬了他,其他人我次後還要問,別以為有誰能僥幸逃脫!”因夏竦這廝執意要殺,眾將一疊聲告免不及。
說話的工夫,眾刀手將韓煦擁至轅門,將大刀望韓煦脖頸處砍來。正在急間,隻聽見“崩”的一聲響,突然有一顆石子飛來,正中刀口,將刀刃崩壞。沒等到刀手回過神來,緊接著又一顆石子飛來,直接朝刀手麵部打去,那刀手立刻仰麵栽倒,大刀拿不住掉在一旁。
眾人急忙看過去時,見三五十人簇擁著一位白袍偏將,正往這裏趕來。那將叫道:“韓明遠,有甚麽大錯?是甚麽人下令敢叫殺你?”韓煦忙道:“九郎速速走開,不**事,莫牽連在內!”
那偏將罵道:“管他是誰,亦不該胡亂來這殺人,待我問他!”這偏將姓白名喚玉堂,行九,字塑冰,軍中人喚江東錦九郎,無人敢惹。此時玉堂見這個情形,遂引人直接尋去了大帳。
見勢不好,門首的守衛急待攔時,早教玉堂背後的那一幹人馬,上前去摁住。這廝大咧咧直入大帳,直接詢問夏竦道:“相公查問明白了,那韓煦就是夏人的內應?有甚麽證據?還是你們辦事不利,故意拿底下人頂缸呢?”夏竦見了他罵道:“走失密函,誤國大罪,要甚麽證據?!叵耐小將,如何不知禮儀,目無尊長?”
玉堂立刻回複道:“你怎麽知道,密函是軍中走失的?在東京時走失也未可知。你這些相公,平日顢頇無能,自己指揮得不力,反而拿我們去出氣送死!”這玉堂隻顧說的痛快,嚇得旁邊的唐駁臉都白了,連連拽他。
玉堂這邊話兒還沒說完,那頭夏竦已發怒起來,命左右把他也一並拿下,一塊兒都砍了。玉堂哪裏肯叫拿?唐駁在旁邊剛要扯時,叫玉堂一捽捽他個倒栽蔥,脫身便走。眾人急忙要上前時,叫玉堂一陣石子打散,搶馬一匹,奪路要走。
夏竦大怒,急令叫拿。這玉堂將一條槍舞得似銀龍一般,眾人哪裏拿的住?眼睜睜看著這廝單騎一個,衝出銅牆般圍堵,殺奔而去。鎮戎軍這邊,諸將有素日與玉堂好的,亦不甚趕,隻做一做樣子,由著他自去。
這白玉堂單騎逃出路口的時候,早有五個人在這裏等候:一個是滄州袁虎,一個是孟州石晃,一個是汝州崔起,一個是延州白路,還有一個登州苗翻。
玉堂招呼眾人道:“這一次事情鬧大了!夏竦那鳥廝一著急,肯定發急腳遞下海捕文書沿路拿我。晚爺如今也沒別的出路,隻能去東京汴梁趙官家處請命,路途遙遠,生死難料,兄弟們今天都散了吧!沒必要大家都折在裏麵!”
五個人忙道:“九哥要這樣說話時,可是把我們羞煞了!我們都是犯法當死的人,刺配充軍,是九哥一路照應了我們!今天趕上了這個事兒,就是報答的時候到了!你如果不信還試探時,俺們當即就撞死罷了!”
玉堂又道:“諸位的好意,玉堂白某就愧領了!隻不過兄弟們臉上都有金印,怎麽瞞得過那些公人?”白路立刻笑了道:“原來九哥是擔心這個!隻管放心,灑家將皮肉自剝了去。哪個不從,灑家便砍。”當下六個人主意已定,奮力殺出來重重的堵截,翻過六盤山,迂回籠竿城,直接朝著渭州趕來。
夏竦手快,早已將那海捕文書發至各處,叫各處的州郡嚴加查訪,休叫走掉了其中的一個。玉堂見這個情形道:“我們一行六個人,軍中人士聚在一塊兒,太過顯眼,更何況那班公人全是些乖巧伶俐的。不如大家分散開,把狀紙文書抄成六份。一個月之內,到東京城東角樓外潘家酒樓裏再會。倘若有一個人能見官家麵也好。”
商定已畢,眾人立刻依計而行。玉堂在經過渭州的時候,扮成是一個過路的斥候。守門將問時,他道:“你可仔細,這裏是邊關加急的文書,耽誤了軍情,叫你們一個個都發配充軍!”軍士索要令牌的時候,玉堂從懷裏麵掏出來,在眾人臉前一閃而過,誰能看仔細?葫蘆提叫這廝疾馳而過。
這邊玉堂催馬急行,已到了西京河南府,眼看著東京城近在眼前。這時候玉堂扮作個富家官人,裝束得好個模樣:
穿一領五色雲紋狐裘氅,戴一頂紫金束發三叉冠,穿一雙麂皮長筒官樣靴,佩一塊上品羊脂九魚玉,執一柄牙骨馨香名人扇,更顯的眉飛入鬢,麵如冠玉,眼透風流,誰人可及?
玉堂正帶著一小仆,趕一輛大車,急急要入城。等著進城的人還不少,在關卡前麵,已排了不短的隊伍了。等到了玉堂的時候,小仆把路引遞過去,那軍士看了看就準入了。
才待走時,突然有人攔下來車道:“上麵有令,如今各處在緝拿要犯!你這車裏麵是什麽人?快閃開身,讓俺仔細查驗明白!”
那小仆回道:“回稟上下,車裏是汴京歐陽公家衙內官人,官宦子弟,不是要犯,還望列位通融則個!”小仆回複這話的時候,不忘了將身邊的銀子拿出來,散那些差人。
忽然差人裏有一個道:“這車裏麵坐的,是不是歐公的長子歐陽子閑?”小仆立刻答應道:“正是我家的主人!”那個人道:“原來卻是故人,待俺拜會。”說完這廝便打開簾子,直接就進了。
車裏麵玉堂聞聽一急,急忙要去抽出靴中的短匕,隻聽見那人急忙道:“是自己人,
九哥先不要動手!”急忙看時,隻見那個人指使打扮,卻不認得。
那人摘下來帽子道:“幾年沒見,怎麽九哥不認得我了麽?我是鄆城的郭孝先,頭些年在歐公家裏麵見過遵麵,我老母病逝,多虧了九哥齎發銀兩,才送了葬。”這一提點,玉堂猛然想起來。
出來之後,郭孝先遂對眾人說,車裏的是歐陽修長子歐陽蒞,多年不見了,這就要接回家去吃上幾杯,順便敘舊。這話兒其他人沒懷疑,由著他們去了。
這一邊郭指使將白玉堂引至家中,屏退眾人,商議便道:“在下早見了海捕文書,到處都在通緝九哥,不知道是犯了什麽事?怎麽九哥不知道避讓,反而偏偏往東京去?你不要命了!”
玉堂回道:“這一次進京,我就是為了到趙官家那裏告禦狀。”說著玉堂將前因後果,細細說與郭指使明白。
郭指使聽畢思慮了一會,便說話道:“原來出了這樣的事,怪不得到處是海捕文書!要進京恐怕不容易,如今東京城嚴守甚密,比西京這邊更嚴十分!但也不怕,暫委屈九哥等三兩日。正巧在下有一趟上京的差使,委屈九哥扮成個差人,或者咱們能蒙混過關。”玉堂聽見這話,忙拜謝不提。
三兩日之後,郭指使收拾停當了,將知府相公送與汴京相公們的賀禮領了,引白玉堂並幾個差人挑了,直接往東京汴梁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