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 徐虎下山
亂了一天,等到人群都散盡了,已經到了下半夜。到了明天,又不知有多少過來找的。而且有些人消息慢,他家被封的這件事,可能兩三天才知道,免不了還得有人陸續上門。
然而現在的倉房,已經剩不下什麽了,沒得賣了,王興於是便吩咐說,叫人在外麵把門鎖上,裝作家裏沒人的模樣,免得讓外麵人看見了進來。
這一整天,店麵被封,老店主被人捉走了不說,家裏還連續不斷地來人,一天忙的全都是亂事!好不容易沒了人,趁著這空,眾人便商議怎麽營救。
王興先安排了一個火家,先去山上與寨主報信,就說城裏麵鋪子被封了,店主和火家被官府給拿了,央山上下來人幫忙去救。另有一樣:現如今庫房裏存貨已經沒了,清澗城中貨物急缺,過來催貨的主顧們,幾乎要將屋頂掀翻,也需要山上盡快給解決。那人聽了王興的吩咐,連夜出發往上山去了。
商議了一宿,除了明天回山上報信,托幾個妥當的去牢那邊打聽,眾人也沒有更好的主意。眼看著天色快要亮了,眾人一個個全都困到不行,暫時在房裏睡了一會,等明日睡醒了再行商議。
次日天明的時候,王興睡醒了出門去解手,路上碰見個熟悉的鄰居。王興似乎睡迷了,已忘了昨天的事情,看見了鄰居還知道道喏。鄰居便試探著問他道:“小乙哥,你們家員外還好麽?牢裏麵有沒有消息回來?”
王興便道:“已經托人出去問了,現在還沒有回信呢。”鄰居又道:“肯定是誣陷!我就說王員外一輩子老老實實的,怎麽可能會害人呢!到時候問清楚就回來了!”王興不願意提這事兒,立刻轉過話便道:“李哥今天不忙嗎?已經吃過早飯了?”
鄰居立刻抱怨道:“蕃廝們查了你家的店鋪,帶累俺們都沒有炭燒,這不連早飯還沒有著落!早知道提前預備些也好!不單是我家,不少街坊鄰居的,眼下也沒法兒做飯了!俺們就是想問問:上些上了封條的屋子,能不能偷偷給它打開,搬出一點來先應應急急?我這樣的還好,餓一兩頓沒問題,老人孩子的禁不住!”
一聽見這話兒,王興一時便有些後悔,才剛出來沒遮著臉了,此時他便回複道:“吃飯要緊,你們可別等著我!我這邊一點消息都沒有,還不知案子啥時候了呢!暫時去外麵買買柴,貴不了多少!”
鄰居仍追著告訴道:“要我說偷偷把封條揭了沒事!活人不能讓尿給憋死。他們要問,就說讓雨水淋濕了壞了。他管東管西的,還管著老天爺下不下雨麽?!”
鄰居這話兒,倒是給王興提了個醒:為了能出去打探消息,他正要去賬房裏弄銀子呢!這個年頭,若沒有銀子,哪個肯認真給你辦事!
說不得王興為了打點官府,把主意打到了賬房裏那些銀子的上麵。浪裏那蕃廝動輒就捉人,別人怕他,他可不怕!一看見不好,王興也不等著被捉,他也有門路可以上山!
偷雞摸狗之類的事情,王興一向擅長做,這一次同樣也不例外。月亮底下,但見王興挨到了窗邊,偷偷往四下瞅了瞅,隨即就動手,把窗戶上的一張封條撕開,然後又悄沒聲卸下來窗戶,立刻就跳進屋裏麵去了。
因為怕被人發現了,王興一時還不敢點燈,根據以往的記憶,一路往賬房的方向摸去。就在他伸手亂摸的時候,黑暗裏突然摸著個軟的東西,而且那東西被他一摸,也嚇得縮了,還忍不住叫出個聲音來,原來那東西也是個人!那人比王興的膽子小,急想要逃時,隻聽見黑影裏咣當亂響。
王興上前捉住了這廝,拽到月亮底下一瞧,原來是賭坊裏經常出入的一個,青石街最頭上方家的老四。石炭鋪賬房裏麵的錢,王興還沒有到手呢,誰知道方四這賊驢也惦記上了,居然跑到這裏來偷了!
當下王興不由分說,拽起拳頭就打在他臉上,一麵嘴裏罵他道:“老爺忙活了一兩天,累個半死,才把店裏麵安排明白,讓你這鱉孫鑽進來,想來白賺!怎麽你聽說我家人全都死絕了,沒有人管了,輪到你來吃現成的了?”
另一個立刻告饒道:“興哥饒命!沒拿東西,不信你搜!你家的店鋪,誰敢來趁火打劫呢!你聽我說,是因為一天沒開火,餓得暈了,胡亂摸進來偷兩塊炭!誰知道咱倆都來得晚了,才剛我經過賬房時,那裏像被人翻過似的,錢財已經被弄走了!”
王興這廝,才剛搜了方四的身上,確實沒藏著什麽銀子。因這番話兒,他押著方四去了
賬房,把燈往賬房裏麵一照,果然見這裏滿地的狼藉,家什器具被打倒在地上,錢匣子裏麵早已經空了。本來匣子裏有別人的定錢,加上平時的積蓄,大約有一二百兩的銀子,就這麽一遭什麽都沒了。
對此方四也不滿道:“不是別人,肯定是昨天那蕃廝幹的!除了抓人,走時把錢也順走了!可恨那班做差役的,一個個都是些偷油的耗子,一個銅板也沒給留下,全搜走了!”
銀子被搶了這件事兒,方四這廝比主人都急,立刻引起來王興的警覺,便問他道:“你指望他們留下錢,好讓你晚上再過來偷麽?有老爺在這,你別做夢!”方四立刻回複道:“不是我要,我這不是替興哥你著急麽!興哥你說,如果你想報複那蕃廝,隻要出來喊一句,我立刻出去找幾個伴當,都過來幫你!”
本來按照王興的打算,是指望從賬房裏能拿出些錢來,然後去府衙托人打聽,如今錢也沒有了,庫裏麵賣炭的那些錢,還沒有回來,這一條道隻能撒手。平常王興賭錢的時候,捕快皂吏是認得幾個,也不是絲毫沒有頭緒。然而他們也是要錢,那廝們就靠這個過活,白給你問,故意讓人家喝西北風麽!
僅僅過了一兩天的時間,青石街光信石炭鋪裏的王員外,被差役拿了的這件事,周圍便已經傳遍了。王員外素日為人不錯,從來賣炭不短斤缺兩,都是多予。平素與別人打交道,也多是讓別人占便宜,總自己吃虧。雖然他兒子是個潑皮,有他老子在,對街坊鄰裏的也還客氣。
因他被拿,鄰舍眾人都幫忙叫屈,忙不迭地去托人打聽,然而這兩天下來,眾人都沒打聽著有什麽苦主,府衙裏辦差的都問遍了,都說沒聽見有這個人。沒有苦主,找人都不知該去托誰,卻怎麽好!欲待上下打點時,王興那裏卻無錢通融。眾人又不知得罪了誰,正無處尋思。
正愁悶時,鄰舍有兒子在塞門寨做都頭的,據說認得種世衡,於是他就提議說,幹脆直接去種世衡那裏,把浪裏這蕃廝做過的壞事兒,都說一說,讓種世衡那邊幫助撐腰。
店裏麵眾火家一合計,說浪裏那個蕃廝的上官,是新調過來的王孔目,如今他很得王孔目重用。王孔目是誰?剛剛從東京過來的人,手眼通天,連種世衡都不敢太得罪了他。一旦把事情鬧大了,再牽扯到山上去,就更壞了,因此這事還不敢托他。
暫且不說清澗城這邊。那一邊虎口山山上李蛟那頭,因聽說城裏的店鋪被關,店主和火家被扣這事兒,立刻也急了。當年李蛟上山落草的時候,正是範雍做延州的知州。那個時候,靠打家劫舍混一個飯飽,十分容易。隻要你的膽子大,多做幾回,發財根本沒問題。
後來因範仲淹來到了延州,整頓糧道和防務,延州周邊許多的山寨,都被破了。接著山下又興起來屯田,範仲淹出錢,給眾人分地、分糧種,而且還肯貸耕牛、農具,一時間嘍囉被山下吸引了,紛紛下山務農去了,山上人才流失得嚴重,漸漸地打家劫舍的這個行當,就不太好做了。
處在這種情勢下,周圍山寨有被剿的,有些投靠了夏人的,也有不少散了的。虎口山這頭,剩下的人為謀出路,拿出些金銀來做個本錢,從東邊運過石炭來,賣到西邊,兩邊倒騰,眾人靠著做這個買賣,山上也能賺些使用。本以為靠這樣總算能安穩下來,誰知道突然就出了這事!
因山下事急,山上卻偏偏還有些事情,一時間他還脫不開身。李蛟遂就派頭領徐虎下山,查出原委,先把店主人先救出來再說。
虎口山這邊,頭領徐虎下山後,立刻使了一些錢,先去牢裏麵打探了一番。牢裏的消息一如之前,仍舊不知道苦主是誰。
有一個知道底細的,去徐虎耳邊告訴道:“封了店鋪的那個人,是個叫做浪裏的蕃廝,這個蕃子難說話,不好通融。幸而東麵有一個小酒肆,蕃子在城裏做買賣的,還有在咱們這任職的,經常在這個酒肆聚,與這個浪裏說得上話。官人找到了那酒肆,帶上足夠的銀子,讓他們店主人做個中人,幫忙一說,肯定把人就要出來了!”
徐虎依了這個話兒,立刻帶上錢找到了那裏。果然過了沒幾天,王員外還有另一個火家,就被浪裏放了出來。這兩個被放出來的時候,已各自被打了幾十棍,火家倒還好一點,仗著年輕,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可憐店主王員外,走起來還是一瘸一拐的,口裏麵一直是“哎喲”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