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元昊收降涼州城
卻說聳昌廝均打邈川城,燒殺搶掠了一通後,已退回河州。亂軍之中,論逋溫逋奇已經戰死,讚普唃廝囉逃至鄯州城,隴右震動。那邊廂聳昌廝均退兵之後,溫逋奇之子一聲金龍引倉宗措布、者龍粉堆等眾返回邈川,重新收拾軍馬不提。
唃廝囉這敗,涼州那邊,心中多少都有些喪氣。到了現在,連宋朝對涼州也不是十分熱心了。當初潘羅支在的時候,他還算是有才幹,也是全力抗夏的;廝鐸督時,雖然亂些,這也是個盡力抗夏的。
如今到了折逋遊龍缽,這個廝隻是要好處,抗不抗夏的看情勢,以後再說——這真的算是黃鼠狼下耗子,一窩趕不上一窩了。
吃過幾次虧之後,內中的情形,宋人已經看明白了:涼州已不是先前的涼州,錢進去了,完全看不見個水花來,他們沒心思重整人馬,全被貪官汙吏的吞了,這根本就是個無底洞!因此上要讓宋朝再像先前一樣再使錢送物的去扶他,宋朝就不是太樂意了。
這頭涼州又趕上天旱,各族上告,要減免賦稅。初時折逋遊龍缽不肯,眾人集中上告幾次,折逋遊龍缽也就準了。請了幾個有名的僧官博士,眾人重新擬定了規則,叫宗哥、覓諾、蘭州、龕穀、章迷這幾個大族,承擔賦稅的四成,剩下十來個部族,承擔六成,秉著扶助貧弱的道理,人數上讓大族吃些虧,承擔他們應有的責任來,讓六穀部都好。
各族長回頭算了一下,覺得自己沒得便宜,反吃虧了,比原來廝鐸督時候定的倒還多了:宗哥、覓諾、蘭州、龕穀、章迷這幾部,人數上雖然隻占六穀部的三四成,土地上他們卻占七成。剩下六七成的人口,土地卻隻有三成,就這麽點兒地,卻要繳賦稅的六成,糊弄誰呢?
他還不如廝鐸督呢!
因此上眾人不忿,便是先前恨廝鐸督的,也開始說廝鐸督的好處了,有心要投唃廝囉。因廝鐸督投奔了唃廝囉,在南邊不時說些“同根同祖,蕃部一家”的話語,鼓動的六穀部內部割裂、人心不穩,這事兒折逋遊龍缽已察知了。
如今廝鐸督那個廝,率人投奔了唃廝囉,唃廝囉那廝得了甜頭,怎地不生吞並之心?他們比元昊倒更可怕了:第一,西夏元昊那一邊,是黨項人,大軍突然從外麵打來,眾人還都有防備之心,能夠提前做些防備。
唃廝囉那頭也是吐蕃,廝鐸督已經投奔過去,之前親廝鐸督的那些人馬,心裏麵向南是難免的,這是內患,說不定哪天早上一醒過來,遊龍缽就有被人綁縛的危險,城頭已變換了旗幟了。
廝鐸督這一投奔過去,如今涼州的形勢,一下就變成了兩線作戰。既要往東防備元昊,又要往南防唃廝囉。單憑涼州的實力,兩線作戰,怎麽可能!思來想去,隻能是兩害相權取其輕。遊龍缽心下一比較,還是唃廝囉這邊危害大些,元昊那邊危害稍小,對李元昊,暫時就該緩就緩,該和就和吧。
怕唃廝囉那頭得民心,涼州特意組建了人馬,管問這事。就這幫人,為首的幾個,都是遊龍缽那廝的心腹。他們手裏有偌大的權利,誰傳唃廝囉的好話,便就殺誰,哪個敢與廝鐸督來往,背反涼州,合族誅殺。
如今在涼州,不但說“廝鐸督”、“唃廝囉”這些詞匯是個忌諱,哪個敢提,就有廝鐸督同黨的嫌疑,一旦被告發,馬上就有被捉的危險。甚至有些人借這件事兒,故意栽贓嫁禍仇家。或者根本沒什麽仇恨,隻為了討好遊龍缽,互相告發的不計其數,涼州人對此已噤若寒蟬。
漸漸地連“潘羅支”、“河湟”、“讚普”、“佛子”之類的詞兒,眾人也都不敢說了,弄的人心惶惶的。眾人不得已說起來時,隻好以點頭、搖頭、或者幹脆用手指頭一指來表示,看見的也都能明白意思。
不準講“廝鐸督”、“唃廝囉”倒還在其次,關鍵是自涼州賦稅改良之後,眾人因為對賦稅不滿,三五番抗議,要求遊龍缽給個說法,不然就鬧。為這事上,遊龍缽把責任推給了前人,說是潘羅支、廝鐸督前任的責任,他們留下的爛攤子,短時間之內沒辦法好。
一次、兩次地這麽說,事情還可以糊弄過去。廝鐸督都去了將近兩年,上麵還是這一套說辭,難不成涼州現在是廝鐸督的?眾人早已經不滿了。眼看已經到了七月,青稞馬上要熟時,上頭終於有了答複。
折逋遊龍缽重新召集各部的族長,要公開推選,就按多數的意思,盡量不讓有吃虧的人。按這樣算法,人多了合算。眾人也就再信他一次,諸部族長都集去涼州商議此事。誰成想事到臨頭,眾人才知道,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算“人”。
首先第一件:年紀小、資曆淺的沒資格說話。折逋遊龍缽特意規定了年限,必須是四十五歲以上的年齡,為六穀部效力不得少於二十年的族長首領。這個條件算下來,在座夠資格的共二十四人,大族裏一共十二個人,兩邊持平,倒也罷了。
第二件:功勞少的沒資格說話。這一件折逋遊龍缽也有條件:必須是殺敵上千的大功勞,或者是以少勝多的大的戰役,能夠守住城池的,這功勞父子兄弟間可以承繼,功勞小的不算。雖說眾人上陣不少,大的戰事,那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了,算起來也是大族族長多,誰讓他們機會多呢。小族裏有大功勞的,統共也就那幾個人,這事小族真不合算。
第三件:納稅少的沒資格說話。這一項折逋遊龍缽幹脆標明了繳納錢米的數量,小族沒一個夠得上的,完全沒人。
如此這般一層層刷下來,仍舊是幾個大族的占優勢。族長裏樣丹措容第一項年齡,就被他們刷下來。按他們標準,乞當多約也賦稅不夠,六穀部裏最公道有讚譽就是這麽兩個人,兩個都沒資格說話。夠說話的,隻有一些大族的首領,還有幾個是拍馬屁的。
許多人到現在也是想不明白,折逋遊龍缽也是涼州溫末的出身,為什麽自從吐蕃人結親以後,行事處處幫他們呢。那些人總是自作聰明,一次、兩次的弄這些花招,把別人當猴兒耍弄呢!因此上許多人幹脆死心不觀望了,許多族直接奔廝鐸督投唃廝囉去了。
因涼州不穩,夏軍若打來就立刻完了。正躊躇間,不知是哪個與折逋遊龍缽出了主意:反正也是打不過,不若暗裏每年與西夏交錢,隻要這錢交的夠數,那麽涼州就可保無虞。
想來也是這麽個道理:打仗不就是為的錢麽。夏軍倘若自己打來,還需要現搶,下麵把錢糧藏起來,有時候他們還搶不著呢!如何比乖乖的自己就把錢送上去的?
更何況如今涼州這麽個情勢,與唃廝囉根本就勢不兩立,李元昊那邊也看見了。留下涼州,在討伐唃廝囉上是一條戰線,這件事上算是個友軍。隻要李元昊沒有能力去拿下河湟,涼州這邊就暫時安穩。既然這樣,就算要打,夏軍也能是先去打別人。
處在這種情況下,宋人不可能讓元昊做大,必然全力扶唃廝囉。而且曹賢順那邊,為了不被夏軍吞並,也會過來與唃廝囉結盟。隻要兩邊能勢均力敵,涼州暫時就能安穩。別的不說,隻要暫時能安穩了也行。
遊龍缽別的能耐雖然沒有,在諸侯之間遊走的本事,多少還算有一點,籍此也可保涼州無虞。
至於對下麵怎麽交代,也完全好說:就借著夏軍要打過來,要購買軍需糧草的由頭,再將涼州各部的賦稅,再提些上來,兩邊交差。之所以底下這麽鬧,不就是賦稅不平等麽?都一樣了,也叫這些廝閉嘴。
至於往後,涼州將會越來越窮,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照這麽個亂法,往後六穀部還指不定哪個做大王呢,誰管他呢,能到手一筆是一筆。
對於上麵的做法,底下有好多不讚成的:遊龍缽表麵與元昊為敵,實則暗中投靠了元昊。別人又不是傻子,哪個還看不出來呢!涼州夾在元昊和唃廝囉之間,哪邊的勢力都不小,都不是容易對付的。
一旦兩邊對峙起來,涼州怎可能置身事外!最好的做法,就是結交弱勢一方的唃廝囉,兩家聯合對付夏軍,那麽還能形成鼎立。其次是涼州那邊都不靠,盡力在中間找平衡。遊龍缽這廝因害怕元昊,甘願當夏人的馬前卒,無疑這是最壞的選擇,一旦有變,第一個先完的就是涼州!
底下人雖然看得明白,怎奈做主的又不是他們,涼州的大事,還是歸由遊龍缽管。眼看著在遊龍缽的治理下,涼州冶鐵又多增了人馬,產鐵的數目已增加的不少。按道理說,兵器也應該打造了不少。然而情況並非如此:涼州自己出產的鐵器,不知道被賣到哪裏去了,都沒了蹤影。
涼州軍械需所用的鐵器,居然比往年數目的都少了,根本自己就不夠用,還需要從外麵再買回來,眾人私下都議論說,這一筆賬不合算。就算是這樣,折逋遊龍缽花了高價買回來的軍需器械,全都是一堆破銅爛鐵,要麽就是生鏽沒開刃的,一旦涼州發生了戰事,需要廝殺,這不是故意讓眾人去送死麽!
再說糧米。當初潘羅支在的時候,在涼州建了大糧倉,糧米之類的存儲不少。如今遊龍缽上來了,糧米的存儲早已經不夠急需的了。剩下的那些,也不少是許多年發黴沒人要的。年年上供,鬼知道那些廝把錢都花去了哪裏。
照這樣下去,就算李元昊不打來,早晚涼州也得完!底下人又不都是傻子,既然發覺到情況不對,私底下已紛紛在找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