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這一拜
我能感覺的到,我這一磚頭絕對結結實實的拍在吳家廣腦袋上了,雖然眼睛閉上了,但我心裡還是不由得一跳,開始害怕了,就琢磨著,我咋就真拍了呢,這要是我把他拍死了,那我還不得償命啊,就算沒拍死,拍傻了,我還不得養人家一輩子啊!
衝動,太衝動了,衝動是魔鬼!
雖然心裡想了不少,但其實那也就是我心裡的一閃之念,我就趕緊扔了磚頭,睜開了眼睛。【 】
我先是看了看面前的吳家廣,他就那麼愣愣的看著我,也不說話,也不動彈,我就看他的腦門兒上被我拍到的那一塊兒,先是發紅,接著又發青,然後是變黑,再然後又紅了,我還琢磨呢,這是咋了,變色龍啊,咋又變回紅色了?
再一看,不對,不是變紅了,是流血了,那血就像一條幹枯的小瀑布,只有那麼一條水流無力但頑強的緩緩的順著吳家廣的額頭流過他的眼睛,再攀過他的鼻樑,最後又滑向他的嘴唇。
吳家廣居然伸出舌頭舔了舔,但他卻沒有什麼表情,還是那麼看著我,我開始懷疑他是真的被我打傻了,這樣我是不是就得養活他一輩子了,每天無論我到哪裡,身後都跟著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傻呵呵的抓著我的衣角跟我要糖吃。
我越想就越害怕,就不由得往四周看了看,我看到所有人都傻呵呵的張嘴看著我不說話,丁爽的眼裡還是那一如既往的擔心。
壞了,陳偉他們打架是有經驗的,連他們都是這個表情了,那看來是真出事了,我當時第一個念頭就是跑,所以我就站起來了,所有人的眼神都直勾勾的隨著我的動作在動,就像一群被**縱的木偶。
這麼多人的情況下,我能跑嗎?雖然我心裡有疑問,但我還是跑了。
可是,我沒想到的是,我這剛一邁步,還是孫海這孫子,就第一個反應過來了,又是大喊了一聲:「哪裡跑!」
孫海就又把我堵住了。
當時我就有了一個預言,孫海這孫子學習不咋地,打架也沒本事,但他堵人倒是專業,我敢肯定他將來長大了肯定會去踢足球,專干守門員。不過長大后我知道孫海的職業以後,不由小小鄙視了自己一下,因為我猜錯了,他後來自己開了一家家政公司,專業通馬桶,一個是堵,一個是通,完全不搭界呀!
又說廢話了,沒辦法,自從被陳偉他們帶壞以後,我就變得越來越愛說,越來越愛貧。
「曹尼瑪,孫海,你是門神啊!」我發現我現在罵人越來越溜了。
「小筆,你把我哥拍成這樣了,你還想跑嗎?」孫海眼睛紅紅的瞪著我說,並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也不知道我該咋辦了,我確實也挺慌的。
但幸虧這個時候,陳偉他們都結束了那扮演大嘴蛤蟆的造型,也都來到了我們的身邊。
「孫海,你給我放開!」陳偉一把就將孫海的手給打開了,瞪著他說:「說好了是單挑的,你老摻和什麼,找我干你呢!」
孫海這個時候居然不怕陳偉了,還敢跟陳偉喊了:「我不管,王輝把我哥打成這樣,不能就這麼算了!」看來這小子跟他哥感情還挺深的。
「草!你真他媽活膩了!」陳偉一把掐住了孫海的脖子:「我事先是不是說了規矩,說了規矩就得按規矩辦,九兒雖然用了磚頭,但這個事先沒有講明不許用傢伙兒,可他倆單挑,你個小筆總往上沖什麼?」
我可以看得出來,陳偉這一掐挺用力的,孫海舌頭都吐出來了,臉通紅。
「陳偉,你放開我弟,我認輸了!」這個時候,吳家廣終於說話了,我的心也終於從嗓子眼兒落回了它應該值守的崗位。
太好了,吳家廣沒變傻!
陳偉回頭瞅了一眼吳家廣,鬆開了孫海的脖子,孫海就使勁的咳嗽上了,還乾嘔了半天。
吳家廣來到了我的面前,看著我,眼神特寂寥,特深邃,感覺跟《無間道》里的梁朝偉有一拼,他都沒管他那還在頑強流淌的小血流,就對著我說:「王輝,不,九哥,我認栽了,我承認你夠狠,這也是我真的沒有想到的,我覺得像你這種人,就根本不可能變強,我雖然打不過陳偉他們,但我始終心裡又不服氣,所以我就想在你的身上找回面子,但今天我這面子算徹底沒了,我以後也沒法在九中立足了,以後,有你九哥的地方,我吳家廣絕不出現!」
我當時看著吳家廣的樣子,心裡還挺不是滋味的,誰讓我天生善良呢。
看著吳家廣那一副窮途末路,潦倒英雄的樣子,我突然想到了那水泊梁山裡被劫了生辰綱的楊志,又想到了被逼到烏江自刎的項羽,難道這吳家廣要學著想不開,玩自殺,不應該呀,我們不過是初中生而已吧,就是腦門兒挨了一磚頭,而且我發誓,我當時根本沒敢太使勁兒往下拍,咋就說話都變得這麼悲戚了呢?
但我不能看著吳家廣就這麼頹廢下去,而且我跟他也算是英雄惜英雄吧,雖然他多半兒沒把我當英雄看,但我得拯救他,所以我就對著吳家廣說:「廣哥,你也別這麼說,咱就算是不打不相識了,以後大家就在一起玩兒,你看怎麼樣?」
吳家廣沒有說話,又用深情的,不是,是深邃的目光看了看陳偉他們,轉過身去就往公園外邊走,孫海也繞過我們追隨而去,自始至終,吳家廣都沒有去擦自己額頭上的血。
「也是條漢子呀,夠硬的!」陳偉這個時候看著吳家廣的背影感嘆了一句,我們都是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我們就看到前邊孫海伸手好像去幫吳家廣擦血,可吳家廣突然就踹了孫海一腳,還大喊著:「哎呀我曹尼瑪呀,疼死我了,我自己都沒敢擦,你咋那欠呢!」
「草!」我們集體摔倒,不由憤然對著吳家廣的背影豎起了中指。
半塊兒磚頭怒拍了吳家廣之後,就是我人生的一個真正的轉變,我徹底變壞了,多少年以後,我在跟陳偉喝酒的時候,曾就這件事埋怨過他們,說是他們在我人生的陽光大道上鋪了一條崎嶇蜿蜒的小路,還逼著我走上了這條路,以至於我如今迷失了方向。
但陳偉當時舔著他那因酒精而浸泡紅了的大臉對我說:「草!你丫從根兒上就是個臭流氓,我們只不過是喚醒了你還在沉睡的本質而已,說白了,我們就是你人生道路上的一盞指路明燈,照亮了你眼前的路,可怎麼走,還是你自己說了算,關我們叼事!」
聽聽,這是人話嗎!
吳家廣走後,我就被陳偉他們幾個圍住了,一個個就跟看到了動物園裡的大猩猩似的,對我上下打量,品頭論足了起來。
「真沒想到啊,九兒,你還真敢拍呀,當時把我們都嚇了一跳!」胖墩兒第一個發言說。
「可不,你拍完了吳家廣,我們都傻了,我還琢磨呢,這是九兒嗎,他什麼時候這麼有種兒了!」這是王新說的,但他的話我很不愛聽,因為我本來就有種兒,我是貨真價實的純爺們,我褲襠里的貨可以作證。
「算你今天還不孬!」艾宏偉始終對我就沒笑臉,但難得他沒說我是孬比,我忍了。
「好,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咱們104終於全部歸位了,終於是貨真價實的狼窩了!」陳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喊了一句。
「沒錯,所以我決定,今天晚上必須大喝一頓,而且要下館子,去飯店喝,都把錢掏出來,湊一湊,看夠不夠!」陳偉大聲喊出了自己的決定,所有人的臉立刻變成了苦瓜。
「我這就十塊錢。」王尚飛先掏了出來,這算是挺多了,那時候錢還挺值錢的,吃份麵皮才要一塊五,不像現在,一百塊錢都買不了什麼東西。
「我有十五。」艾宏偉說,他家條件不錯。
「我五塊。」
「我七塊。」
······
湊了半天,我們連五十塊錢都沒湊夠。
「這尼瑪也不夠呀,咱們這麼多人怎麼也得一百吧。」陳偉拿著手裡的錢皺著眉頭說話。
「老大,你不還沒拿錢呢嗎!」張振宇提醒陳偉說。
「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陳偉特理所當然的說。
「草!」我們所有人都對他豎起了中指,但其實我們知道,陳偉他家是單親家庭,母親很早就因病去世了,所以家裡很困難,也都沒指望他有錢。
「唉,一群窮鬼,還要喝大酒!」這個時候,從我們身後傳來了丁爽的聲音,我們不由都回頭看向了她。
「拿著吧,不夠的你們就再用湊的錢好了!」丁爽從兜里拿出了她那個很可愛的小錢包,從裡面抽出了一張百元大鈔,她可是個小富婆,誰讓她爸媽都是校長呢,可見她爸媽肯定從我們這些學生的身上撈了不少。
「我曹!小八你真闊,你媽和你爸沒少賺吧?」胖墩兒個傻叉還問了這麼一句。
「要不要,那麼多廢話,」丁爽一聽就瞪著眼睛說:「這可是我平時攢的,有零花錢,還有我參加比賽得的,我可不跟你們似的,有錢就窮造,沒錢就憋著!」
「要要要,當然要!」陳偉趕緊接過了丁爽手裡的百元大鈔,這對當時的我們來說可是巨款。
接過錢后,陳偉就對我們一使眼色說:「老六個王八蛋得罪了我們的小富婆,哥兒幾個還不表示表示,替小八出出氣,都騷起來!」
他一說完,我們就對著胖墩兒一頓拳打腳踢,把他打得直叫丁爽奶奶,把丁爽逗得咯咯直樂,然後就眾星捧月一樣簇擁著丁爽奔著學校附近的一家小飯店而去。
我就奇怪了,明明說好了是為了我慶祝的,怎麼到頭來都圍著丁爽轉了,看來這金錢的力量就是偉大。
來到了小飯店,這裡只有一個小包間,我們給佔了。然後點菜,也沒敢多要菜,兩盤冷盤,一盤拍黃瓜,一盤「堅持到底」(就是花生米,因為這個菜一般喝到最後還能剩,故此得名),三盤熱菜,一個魚香肉絲,一個地三鮮,再就是給丁爽要了盤女士菜,拔絲地瓜,這個菜我們一般是不吃的,太甜了,剩下的錢就都要了酒了。
酒桌上的氣氛是熱烈的,是激情四射的,誰都沒藏著掖著,都是往死了灌,除了丁爽,她只喝飲料。
「哥兒幾個,來來,都舉起來,今天高興,咱們再走一個!」陳偉說著,就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我們也都舉杯乾掉,通過這段時間的培養,我喝酒已經可以做到飛流直下三千尺了,而且我也覺得跟他們在一起抽煙喝酒特痛快,特爺們,我已經有點兒開始享受他們的這種生活方式了,反正就像陳偉說的,活著就是圖個瀟洒,風騷,怎麼得瑟怎麼來。
「呵呵,你看你們,一個個都跟個土匪似的,還想學人家電視里那樣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啊,就差燒高香,喝血酒,拜把子了!」丁爽看著我們一個個咋咋呼呼的樣子笑著說。
「咦,小八你這個提議很好嘛,很有建設性,值得考慮!」陳偉眯著醉眼對丁爽說。
「什麼提議,我說什麼了?」丁爽不明白的問陳偉。
「你說拜把子啊,我看這不錯,我們都是按歲數這麼一直老幾老幾的叫著,但還真沒拜過把子,不如我們今天就學著人家劉關張桃園三結義那樣,拜了吧!」陳偉特興奮的說。
「我看行!」
「真不錯,就這麼定了!」
我們都喝高了,都特激情澎湃,全都點頭贊成。
「我不拜,我一個女生,才不和你們攙和呢!」丁爽居然先看了看我,搖頭不同意,但當時我們都喝高了,誰也沒注意到丁爽的眼神。
「行,小八不拜就不拜吧,咱哥兒幾個拜!」陳偉說。
「好,那我以後就是老八了!」我高興的說,總算是升級了。
「不行,你還是小九,小八的位子永遠是爽的。」艾宏偉又瞪了我一眼,我雖然鬱悶,但沒敢吱聲。
「可咱們也沒有香啊,還有,這血酒怎麼整?」胖墩兒問。
陳偉想了想說:「好整,要碗米飯,往上邊插三根煙,就當是香了,反正都冒煙,至於這血酒嗎,」陳偉四處看了看,然後拿起一個啤酒瓶蓋子說:「用這個應該可以把手拉破了吧。」
陳偉說完,就要了一碗米飯,艾宏偉點了三根煙插了進去,但那啤酒瓶蓋子是真沒把手割破,陳偉割了半天一看不出血,就來氣了,抓起一個啤酒瓶子就給摔碎了,撿起一個玻璃碴子,照著自己手指頭就給割破了,然後趕緊往一個早就準備好的酒杯里滴了幾滴血。
他滴完了,我們也挨個學他的樣子用玻璃割手,再滴血,因為當時我喝多了,又因為過於興奮,所以沒覺得怎麼疼,但第二天我就後悔了,咋就不知道割淺點兒呢。
都滴完了血,我們就對著桌上的那碗插著煙的米飯跪下了,嘴裡都說著什麼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電影台詞。
然後我們站起來,陳偉舉起那杯攙和了我們所有人的血酒就喝了一口,然後對我們說:「來,一人喝一口,以後咱們就是兄弟了。」
他一說完,我們就按照排行的大小開始喝,但我沒想到的是,他們喝的都是很小一口,到了我這,還有大半杯呢,我看著那混合著鮮血和啤酒的血酒就犯難了,我是也喝一小口,還是都幹了呢?
「九兒,就剩你了,都幹了!」陳偉對我說。
沒辦法,我一皺眉,一口喝盡,澀澀的,還有點腥,不好喝。
等喝完了,陳偉就大喊了一句;「好,以後我們就是真正地兄弟了,為了紀念這一偉大時刻,我們來唱首歌吧!」
胖墩兒就問:「唱什麼?」
陳偉想了想說:「三國演義里的這一拜!」
說完,陳偉就當先開始唱上了:「這一拜,春風得意遇知音,桃花也含笑映祭台,這一拜······」
聽著陳偉那雖然是荒腔走板的歌喉,但卻無比深情認真的演唱,我們不由都被感染了,一起唱了起來,連丁爽都不由跟著小聲的唱著,飯店的小包間里那熱血激情的歌聲傳唱了很久很久······
這一晚,是一個另我們誰也無法忘記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