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跳槽挖人的功夫
唐小苔出府的路上，特地去丫鬟常駐的小院跑了圈，果然在門口大青石板上見到發愣的畫雁。
“畫雁姐姐。”唐小苔笑道。
畫雁抬起眼，淡漠道，“你是不是已經找著扳指了麽，還不回去。”
唐小苔客氣道，“許久沒見畫雁姐姐了，這王府又彎彎繞繞的迷路，這才走到畫雁姐這裏來。”
畫雁一聽，這是要領路出府的意思，不耐煩地起身，大步帶引著往王府門口就走。
一路上，唐小苔突然說了句話。
“畫雁姐，你這扳指藏屋裏也沒法帶出去啊。王家丫鬟每個月隻有一回探親機會，出府還得特意搜身，你怎麽帶出去。”
畫雁心事重重，下意識回了句，“不要你管。”
驀地，話一出口，她整個人僵硬住。
唐小苔也停下來定睛望著她。
畫雁磕磕巴巴，舌頭都捋不直，“你，你曉得？”
唐小苔笑起來，“這府裏接引我的就這麽幾個人，扳指哪裏會掉在雪地裏，我不是褪披風的時候放在屏風後查櫃上的麽。這個畫雁姐姐最是清楚。”
畫雁臉色煞白，神情很是難看，緊張地直咽喉，“那你剛才，那你剛才還說，說找著了？”
唐小苔陡然換上嚴肅的眼色，盯著她道，“本是想給你個通融的機會，但哪裏曉得，你順坡下驢，當真是和沒事的人一樣。”
畫雁臊了個滿臉通紅，更是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跪下。她又怕被來來往往的丫鬟們瞧見異樣，連連跪著扒拉唐小苔的褲腿就往竹林裏去。
“春苔。”畫雁哭了個淚眼婆娑，這才將家裏的難處說出來。
“俺從小爹娘死了，跟著姥姥過日子。這下姥姥被姥爺打死了，家裏沒錢買棺材，千刀殺的姥爺又是個賭鬼，把俺賺的月錢都討要走。俺連棺材本都沒法給姥姥買。俺小妹又被姥爺賣去了勾欄院，就在下月初五，勾欄院會背著俺小妹在門口遊趟。這要是沒人攔下贖身，俺小妹就完了啊！”
畫雁哭得悲戚，淚水和斷線的珠子一樣嘩啦啦滾落下來。
唐小苔知道這勾欄院和怡紅閣一樣，都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所有被賣進勾欄院的女孩子都像要驗身。驗身是幹淨的後，會被一個大漢背著在勾欄院門口遊趟跑三圈。這三圈便是這女孩最後的機會。
遊趟三圈，一則為了展示初到店“新貨”吸引男客晚上訂下初夜，二則是等是否有路人不平的俠客去劫趟替她贖身。如果沒人攔下，那勾欄院便能名正言順的收下女孩，當夜就攬客，陷入不歸路。
畫雁哭得涕淚滂沱，死命攥緊唐小苔褲腿哭成淚人。
“唐春苔，你行行好！俺知道你是有錢的，你每回和大奶奶做生意得的賞錢俺都瞧在眼裏。俺一個月月錢才幾吊銀子，你這來一趟就好幾兩。俺承認，俺是眼熱你。橫豎你閑錢那麽多，支給俺一些，俺救了小妹子，給姥姥買口棺材就做牛做馬還你！”
畫雁哭吼出“做牛做馬”情真意切。
唐小苔定睛瞧著她，冷淡道，“你覺得，我會相信一個手腳不幹淨的人？”
周圍瞬間氣氛凝固。
畫雁不敢相信地抬起眼，直勾勾盯住她，“春苔，俺都那麽苦命了。俺都那麽窮，那麽沒錢，妹子還那麽慘，姥姥也死了。你就不能行行好可憐俺一下麽？俺是走投無路了啊。你這人心腸怎麽那麽硬，那麽不講情理？橫豎你那麽有錢，也不少這麽一塊扳指，你給俺當了換錢又能怎麽樣？”
畫雁剛開始是指責，漸漸怨怒到嘶吼，氣得渾身發抖。
她和唐小苔初見的時候，明明是她居高臨下看著唐小苔，賞她錢。但現在，地位一夜顛倒。唐小苔在王家得勢，被大奶奶賞識，更是生意做大做強，反而輪到她跪地求唐小苔。
這地位突如其來的翻轉，讓畫雁心中不平衡，更是氣上天不公。憑什麽這麽鄉下的女子都能翻身過得比她好？當真是老天沒眼。
唐小苔低頭俯視著她，慢慢道，“想讓我幫你，讓我替你瞞著大奶奶，你總不能一味賣慘賣可憐。這年頭，誰不可憐？那個被二十巴掌逐出王家的小丫鬟不可憐麽？勾欄院的老鴇也都是苦命人青樓女子出身，年老色衰才開店，她不可憐麽？我一個鳥不拉屎的鄉下人在鎮上混看人臉色做生意，我不可憐麽？”
一句句話像是棒槌一般敲擊在畫雁心間。
她愣愣的抬起眼看著唐小苔，沒料到她會這樣說。
她秉著受害人第一慘的想法，求著唐小苔悲憫，但她沒想到，在兵荒馬亂的年代，百姓流離失所，沒有一個人過得舒坦。
單說王家大奶奶，看似榮華富貴，實則娘家罹難，心有擔憂在夫家地位榮光不保，被小妾打壓子嗣，這才擠破頭也要掌管王家主事權。哪怕把陪嫁丫頭全引進內房，也要牢牢抓住老爺的心。
這時代，沒有不可憐的人。
唐小苔見畫雁被嚇住，突然放柔聲音，緩緩道，“你說做牛做馬，那自然是要的。你如果想讓我替你瞞住偷竊的事，下月便從王家出來，投奔我這裏。”
一句話，讓畫雁愣住。
她那句“做牛做馬”隻是虛與委蛇的套話，假客氣罷了，沒想到卻被唐小苔揪住不放，還真要她做牛做馬投奔做事。
“春苔，你這，你這，俺不能出王家啊。俺拚了那麽久才擠到這個位置。你知道俺這個位置有多難麽，多少丫鬟眼熱俺能貼身服侍大奶奶，俺可是有頭有臉的大丫鬟。”
畫雁呆呆地說出真心話，和想要不勞而獲討唐小苔一個扳指，這倒是把唐小苔逗樂了。
唐小苔正色道，“首先，這祖母綠大扳指確實矜貴很貴重，能在當鋪換得好幾兩銀子。但你也知道我不缺這一個。你要是實在想要，好好和我說，興許我一同情你，就能給了你去。但現在，你偷奸耍滑，用心眼來套路我，這就讓我不樂意了。”
畫雁麵帶愧色，垂下頭不言語。
唐小苔繼續道，“你現在做王家大丫鬟風生水起，但王家大奶奶來來往往丫鬟那麽多，到了年齡你就得被逐出府去。如果你不想出府，那就得被王家老爺討要了做妾。這王家老爺的妾也不是那麽好做的，王家大奶奶眼裏容不得沙子你也曉得。等一兩年後，要麽你被逐出府，要麽埋骨於王家。”
一番話，自己是說重了。但王家大奶奶表麵和善，實則手腕狠辣也是出了名。王家老爺為何侍妾不多，大都詭異病死，這和大奶奶也不無關係。按照畫雁這看起來很精明，實則直腸子的人去做妾，那還不得被大奶奶玩死，不出幾個月就一命嗚呼。
能混在大戶人家的丫鬟，要麽看起來乖巧，實則心眼多。要麽看起來憨厚老實，實則八麵玲瓏。但像畫雁這樣，反著來，外表伶俐精明，內心直來直去的人，宅鬥必然落在下風。
畫雁沉默下來。
她發現她的每一處小心思都能被唐小苔拿捏的十分精準，連她心腸裏的彎彎繞繞都能被唐小苔一語戳穿。
難受。
她若是再呆在王家侍奉，確實進退兩難。但是，她又能往哪裏去呢。這年代，合適女子的日子太少了，不是嫁人，便是做丫鬟，運氣不好像姥姥一樣嫁了個窮賭鬼，一輩子都爬不出來。
隨後，唐小苔亮明意圖。
“下個月，你領回文契，別再王家幹了。你往神機大街五間鋪二樓投奔我去。下個月我準備立一間坊子，缺人管。到時候我雇你做主事人。”
這回，畫雁徹底震驚到說不出話。
她原以為唐小苔隻是放過她了事，或者讓她還錢，哪裏想到，唐小苔竟然要雇她做主事人，還是一間她從未接觸過的坊子？
“那個，那個，唐春苔你，你相信俺？”畫雁磕磕巴巴，她不明白為什麽她被唐小苔發現手腳不幹淨後，唐小苔還願意用她。她更困惑，什麽時候唐小苔的生意做到這麽大了，居然有錢開坊子？
她過於隻想過去人家作坊裏做女工討生計，壓根沒料到有一天，她會飛黃騰達，變成管理作坊的人上人。
唐小苔笑得露出白牙，“自然是，使喚你做牛做馬了。你可答應過我的，做牛做馬來報答我不戳穿你的恩情。”
一番話，帶著調笑，但畫雁怎麽都笑不出來。
這是賞賜給她的機會！
“噗通——”
畫雁真誠地跪拜下，淚眼婆娑地感激唐小苔肯用她。唐小苔給的這個差事，可比在王家做下人體麵多了。雖然說商賈地位低，但怎麽也比做伺候主子的下人要強。
“春苔！多謝你！”畫雁哽咽到說不出話來，重重磕了個響頭。
唐小苔不出一分一毫，光是動了個嘴皮子就把畫雁挖牆腳，從王家挖角到了自家。
這跳槽挖人，還是挖到了大戶人家的能幹丫鬟，真是穩賺不賠。
挖人力骨幹哪家強？認準唐家老字號。
唐小苔笑得人畜無害，眉眼彎彎，“我讓人回大奶奶就說一路上你送送我，和我出府走一遭吧。”
畫雁感激地淚水還掛在眼梢，她不明白既然她已經答應跟著唐小苔做事，為什麽唐小苔還要帶她出府一趟。
是不信任她嗎？
然而，當畫雁被唐小苔帶到一處地方上時，再也忍不住，震驚到美目圓瞪，怎麽都攏不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