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熱熱鬧鬧彈棉花
奶奶鄒氏堪稱慈眉善目道,“晚些回去你歇息,今兒你也累著了。”
這堪稱慈祥的話真是把唐小苔嚇了一跳。
印象裏,奶奶鄒氏向來同二房對著幹,更是能死命使喚自己就狠狠壓榨自己。怎麽今天轉了性子,開始體恤人了?
唐小苔下意識點頭道,“多謝奶奶。”
裏正老爺更是誇讚,“太太倒是個有福氣的,能得個這麽巧的孫女。”
唐小苔這才明白過來。
敢情奶奶這還是誇給外人聽呢。她向來是麵子功夫做得極足的,在裏正老爺麵前她可得笑成朵慈祥花。
……
等唐小苔回到唐家宅子的時候,還有一大堆活等著嘞。
唐小苔滿眼希望地衝奶奶鄒氏張望了兩下。
果然。
鄒氏頭也不回地由兩個媳婦兒攙著回裏屋了,臨前撂下一句,“天涼了,該換棉被了。”
一句話就能夠唐家媳婦兒們忙活上一整天。
這裏頭也有唐小苔。
江南的季節,很摸不著頭腦。秋老虎剛過去,九月下旬的天氣,天能說變就變,時而黃梅雨再襲來,時而又是氣溫驟降十幾度。前腳還在夏天,後腳立馬摸上初冬的寒涼。
唐小苔不禁感慨,原主身子又是泡了荷塘,又是大半夜去後院吹冷風,這都沒熱傷風,簡直是身子骨棒棒!這要是換成別的千金小身板,什麽侯府嫡女什麽的,絕對一打噴嚏二發熱,昏睡上三天三夜。
很快,在涼風陣陣的大白日裏,唐家媳婦兒們再度忙活起來。
弓竹,紗棒,棉花弓,棉花弓座底的木槌,花篩、摞盆。
唐小苔看了看做棉被的工具,發現有好些個自己很眼熟,這和現代農家做老棉被是一樣的。
大伯娘張氏突然探頭從裏屋往前院張望,裏屋還傳來早產雙生子細弱的哭聲,“春苔丫頭,你多幫襯些,你年年幫著做棉被,這些婦人都是些不中用的。”
唐小苔聽了隻能笑道,“伯娘,你好好坐月子,別受涼。”
大伯娘張氏暗讚唐小苔體貼,果然縮回脖子攏上窗,不讓冷風吹進去。
唐家前院裏。
唐小苔低頭看了看一地的做棉被工具,大有兩眼一黑摸不著頭腦的感覺。自己現代是看老人做過一兩回老棉被,但都有些忘了。
“春苔妹子,你愣著幹啥子。你累了就一邊歇著去。這裏有俺咧。”
突然,三房大媳婦孫氏笑著扭腰走過來,很利落地翻了翻麻袋裏的新棉,連連讚歎,“真是地裏的好棉花。白花花的,今年剛摘下的。還脫籽哩。”
唐小苔連忙從善如流地說要喝口水,把地方讓給孫氏,自己打個下手。
隻見孫氏很麻溜地把棉花弓,弓竹裝備在身上,然後開始彈棉花。
“嘭——”
沉悶的一聲聲,極有節奏,煞是好聽。
要將所有的棉花彈成鬆鬆軟軟的像白雲一樣,輕輕觸碰像棉花糖一樣的柔軟,這可是個力氣活,不容易。
孫氏一邊彈棉花一邊瞅唐小苔,笑起來,“春苔妹子,你要吃茶就好好吃茶,愣著看俺做啥。一會兒你來,這力氣活兒先俺來。”
唐小苔也笑道,“看你彈得巧。”
孫氏啐道,“彈個棉花還有啥巧的。春苔妹子虧得你是妹子,要你是漢子,這張小嘴真真不知能甜走多少姑娘。”
唐小苔,“……”比恭維,還真沒人比得過孫氏。她誇起人來還挺有內涵。
沒一會,孫氏把軟軟的棉花彈出來,再擺放成想要的尺寸。擺放好棉花後,她把花篩放在棉花上麵來篩選髒、差的棉花。
唐小苔看著入神,連忙幫她把紅色棉被線穿過紗棒的小孔,姚氏和徐氏都來幫忙,把紅色棉被線放在棉花上做成網狀結構,然後再用白色棉被線重複一遍。
然後便是摞盆按壓,使棉花與棉被線相互糾纏,讓棉被更結實不易分離。
做好一麵後,翻轉棉花彈另一麵,重複做一回,這樣棉被已初步做好。最後是把摞盆放在棉被上,整個人站在上麵,用力扭動摞盆,這讓蓬鬆的棉被變的結實,不易破裂。
陽光灑下,唐小苔看著三房媳婦兒們站在摞盆上,笑著扭成一團,攏下一層金光。
唐小苔不禁有點恍惚,這日子難得是愜意還悠閑。
自己在古代農家是越過越紅火了,不僅開始掌家,唐家小媳婦們也跟自己站在一隊。現在的自己和剛穿來古代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有幫手,有勢力,有錢,還有說話的底氣。
孫氏扭著屁股站著摞盆笑起來,“再用三尺布做個被套就成了。咱們啊,先給老祖宗的棉被做出來。她老人家體寒,所以感覺冷。照俺說,這秋日的床被還能再撐上一陣子哩。”
棉花被做好了。厚實,漂亮,大氣!
一眾媳婦兒們看得連讚不枉費了這麽大功夫,值了!
唐枝兒倚在門口看得眼熱。
她也想感受一下熱鬧又忙碌的氛圍,連忙殷勤地把棉花被抱去太陽底下晾曬。
驀地。
“你幹啥子!”
唐枝兒被孫氏突然的喊聲嚇了一跳,瞪圓美目,“我晾棉花被啊。”
孫氏爽朗大笑起來,“還真是沒過門的姑娘不懂棉花。新彈的棉花被不能曬太陽,不然棉被西線就要斷嘞,咱們就白做哩。”
唐枝兒聽了個雲裏霧裏,她不知道這棉被線斷裂和晾曬有啥關係,隻覺得是三房媳婦兒故意挵慫她,氣得冷哼一聲,把棉花被一放,生氣地轉身離開。
唐小苔知道,棉花吸收陽光極度膨脹後導致棉被線會斷裂,不利於棉花被的長期使用。這唐枝兒還真是誤解了孫氏,她以為媳婦兒們針對她呢。
突然。
孫氏“哎喲喲”捂住後腰,“唉呀媽,剛才笑太使勁兒,腰閃了。”
她痛得直抽抽,“春苔妹子,把你那條大黃還是小黃的使喚走,它晃在前頭,我都怕踩著它。”
唐小苔連忙使喚小黃去大桑樹底下玩,去扶著孫氏的腰,“嫂子,你才多大年紀,就閃腰。這要是往後些年,你這腰可咋辦。”
孫氏擠擠眼弄起鬼臉來,“咋辦?癱床上享受唄,就等幾個妯娌服侍俺。”
徐氏氣不過,狠狠啐了口,“牙尖嘴利的蹄子,誰要服侍你,俺服侍家婆都來不及。有殷勤也不給你獻啊。”
孫氏“哎喲喲”誇張地指著徐氏笑起來,“你們瞧瞧這個蹄子的德行,人還沒癱呢,她就露出馬腳了,真是個喪良心的。”
一群人哄笑成一團,連籠煙眉姚氏也跟著笑起來。
氣氛和樂融融。
屋裏,嫂子張氏掀開簾子瞧見這一幕,牙都酸了,翻了個白眼。
“咋還不幹活?趕緊的,那麽多床棉被等著彈!別在那攛掇來攛掇去。”
她心中嫉妒著呢。
憑啥三房幾個小媳婦擰成一股繩,她大房裏的幾個老媳婦偏偏互相瞧不順眼,鬥得厲害。她年輕時候要是能得幾個妯娌姐妹,也不至於日子過得這樣艱難。
她眼珠一轉,立馬有了個利索的主意。
“嘩啦啦啦啦——”
嫂子張氏將藤鞭一抖,極有氣勢地一步步走進前院。
三房媳婦兒們一見到她手裏的藤鞭,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在唐家,張氏的藤鞭是出名的狠,準,快。真是撂到誰,誰能痛上個三天三夜,皮肉開花。要是運氣不好被抽到後背,半夜隻能趴著睡,連翻身都難。
“妯娌,咱,咱們彈棉花哩。您別使鞭子啊。”徐氏深受過藤鞭的苦,一瞧見藤鞭就心裏發怵。
然而。
嫂子張氏的鞭子隻針對孫氏。
“嘩啦啦啦——”
藤鞭在孫氏眼皮子底下一抖,像是隨時要上趕著撲上來的靈蛇,讓人心中平白多了幾分驚恐。
孫氏死死捂住閃痛的腰,痛到直抽涼氣,告饒道,“好妯娌,俺是當真腰疼,俺真的直不起來。”
“呸!”嫂子張氏噙著冷笑,狠狠朝地上一唾,一腳踩上,“胡說八道!”
藤鞭極有氣勢地淩空一揮,掠出一道勁風。
孫氏嚇得連忙縮頭,連滾帶爬地就像跑掉。
她大喊,“春苔妹子,你幫俺攔著點,你大嫂子又要發瘋。”
這話雖然是實話,但更是激起嫂子張氏的憤怒。
發瘋?
敢情這幫三房媳婦兒平日裏就是這麽念她的?
嫂子張氏更憤怒地掄起膀子,撒開胳膊肘就揮動藤鞭。
洋洋灑灑的藤鞭落下,嚇得孫氏滿前院亂竄。
唐小苔看不過去,好聲好氣道,“嫂子,孫嫂子也不過是閃著腰了。她剛才忙活了許多。咱們沒有人在前院磨嘰,都是認真幹活的。”
嫂子張氏啐了口,將腰一掐,罵咧道,“放屁!你們幾個小蹄子俺還不曉得?蹬鼻子上臉,給點兒光就曬的。這都大半個上午過去了,棉花被才做出一條!”
唐小苔努力耐心解釋,“那是因為咱們大半個上午都在裏正老爺府裏,這才剛回來咧。”
嫂子張氏狠狠唾了口,提腳一踩,虎目圓瞪,“就你這個賤蹄子嘴皮子利索!趕緊的,現在繼續做棉花被!午時前,俺要看到十二床!”
周圍一片安靜。
徐氏咂咂嘴,“十二床?那可得做上一整天。”
姚氏蹙起籠煙眉,愁眉苦臉。
嫂子張氏見到幾個女子吃癟,心裏這才暢快起來。她一把將矛頭調轉重新對著扶腰的孫氏,罵罵咧咧,“就你個賤蹄子會磨工夫!你妯娌都在幹活,就你偷懶!還不趕快起來!”
孫氏額頭沁出細密冷汗,大顆大顆冷汗滾落,告饒道,“好妯娌,俺是真,真直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