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心頭頂的藤條
這力道,自己是下了狠勁,就是看不慣田大曾一臉強占良家婦女的嘚瑟模樣。
周圍公井隊伍裏鴉雀無聲。
所有鄉親都是一愣,大氣也不敢喘。
唐家的春苔丫頭會打人了?
會反抗了?
反抗的人還是壯實她許多的老鰥夫田大曾?
田大曾先是難以置信地盯著被打腫的手背,隨後如同發怒的惡狼般死死盯住唐小苔的眼睛,額頭青筋暴起雙目赤紅,儼然下一刻就要原地暴起。
豆子嚇得連忙縮在唐小苔腳邊,瑟瑟發抖。他想要護住阿姊,卻下意識被田大曾氣勢逼人的怒火給嚇到打顫。
就在眾鄉親為唐小苔倒抽一口冷氣時,唐小苔裝作害羞地垂下頭,對田大曾開口。
“田爺,你手上有蜱蟲,吸血可疼了。還有我哪裏能有主意,都是聽奶奶的話。”
一句話,摘清剛才揍手背的關係,再將唐家奶奶扯出來橫在當中做擋箭牌。
田大曾低下頭一看,果然高腫的手背上有一處殷紅鮮血。他倒是看不出是後來放上去的蟲子,還是被打扁的蜱蟲。
莫非唐小苔剛才在幫他打蜱蟲?瞬間他火氣消下去不少。
他一想到唐小苔後半句話,聽唐家奶奶的意思,立馬黑沉著垮下臉。
唐家人在村裏是有名的不好說話,尤其是唐家那個老虔婆。想讓他一個老鰥夫從唐家人眼皮底下要走孫女,簡直是癡心妄想!
一時間,田大曾火氣也冒不出,對唐小苔光有賊心沒賊膽,隻能恨恨地看著唐小苔提著水桶就往回走。
“喂!春苔妹子!”田大曾不死心,還拚命朝唐小苔遠走的方向揮手高呼,“等你奶奶同意你就過門,這可是你說的啊!你剛才答應下的!”
他雖然心裏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懷了個念想。萬一成了呢,他後半輩子可不想當真打光棍。
唐小苔連忙拉著豆子頭也不回地離開,恨不得挑起水擔撒開腿麻溜的跑。
自己這小身板在男尊女卑的村裏還不夠人看的,想在封建王朝裏活下來就得處處小心。碰見這種歹人,得遠遠避開。
不遠處的田埂高頭,慕容承將一切盡收眼底。
他滿不在乎地支著鋤頭,勾唇望著唐小苔如同拚命三郎般趕路的麻溜模樣,心中好笑。
這女人。
這麽瘦弱的柴雞身板,還能挑起兩桶水?
她堅韌的神情和搖搖欲墜的身子格格不入,還真是在拚盡全力活著。
慕容承將鋤頭一丟,饒有興致地跟上,他倒想看看這農家丫頭還能怎麽拚命。
驀地。
他身後閃出兩道暗影。
“殿下。”暗衛畢恭畢敬地垂首抱拳,很熟稔地接過拋來的鋤頭。
慕容承頭也沒回,撂下一句就轉身大步離開。
“把這片地全部犁了,再把那個什麽苗插進去。”
頃刻間,高高的田埂上哪裏還有慕容承的身影。
兩名暗衛麵麵相覷,吞進一口苦水,苦笑。
他們的殿下啊,當真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連水稻苗都沒育,插什麽秧苗?
自從他們跟隨殿下來元山村後,落在他們肩上的擔子更重了!堂堂二品侍衛居然混跡在窮山村裏幹農活,傳出去,他們都沒臉見人!
“咋辦?”
“埋頭幹!”
兩名暗衛打碎牙活血吞,擼起衣袖開始勤勤懇懇的種地生涯。
另一邊,唐家前院。
“嘭——”
嫂子張氏正氣不打一處來地將簍子砸的“哐哐”作響,煩躁到看什麽都不順眼。
“春苔那個賤蹄子!人又不在屋裏,也不知道溜到哪裏去。水麽水不挑,豬麽豬也不喂,豬草也不撿,雞也不去撒食,這丫頭,到底又混到哪裏去!”
一個身穿鵝黃色長衫的漂亮姑娘正倚門嘻嘻笑著。
“娘,春苔犯懶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吃幾鞭子就好。二叔家就是懶慣了,一個臥病在床的病秧子,一個斷腿不麻利的二叔,還有四個吃白食的娃。娘,你聽我的,多抽春苔幾鞭子,絕對管用。以前,你不就是多抽一鞭子,她就多聽話點麽。”
嫂子張氏眼珠一轉,連忙寵溺地對漂亮姑娘笑起來,一臉慈祥。
“還是俺家姑娘聰明,讀書人那詞兒叫啥,冰雪聰明。哎呀,俺咋就生出這麽伶俐的姑娘。枝兒,一會兒春苔那個賤蹄子回來,你趕緊喊俺,瞧俺不賞她幾下窩心腳吃。”
唐枝兒咯咯笑著,“娘,這裏有我呢,你放心。”
就在娘倆打商量的時候,唐小苔攜著豆子回來了。
嫂子張氏瞬間變臉,原本慈祥的笑臉立馬垮下,拉得老長。
“春苔丫頭,你上哪去了!”
唐枝兒和她娘站在一處,幫腔笑嘻嘻道。
“春苔姐姐,聽說昨日你訛了奶奶好多肉吃,你不會又從枕頭下摸出幾塊繡帕,想去鎮上賣吧?別說我沒勸過你,鎮上人都是不識貨的大老粗,就算你把雙麵繡拿過去,幾個當鋪的掌櫃也不認識。你除了給奶奶,給唐家,你沒別的地方能換錢。”
唐枝兒說的道理,自己昨天也想過,也問過娘秦氏。
秦氏確實說的和唐家口風一致,刺繡隻有南方盛產,元山村又地處偏僻,鎮上的生意人都不識貨。如果把雙麵繡帶去鎮上趕集,或者送去當鋪,最多隻能賣出十文的辛苦錢,連隻雞都換不來。
唐枝兒眼珠一轉,神態和張氏有八分相似。
“春苔姐姐,你這一大早到底上哪兒去。你今早要是啥活兒都沒幹就出去晃蕩,可別怪娘的鞭子。”
嫂子張氏揚起藤鞭反手就是到淩厲的破空聲。
“嗤——”
強悍的勁風嚇得豆子臉色大變。
就在嫂子張氏和唐枝兒準備狠狠給唐小苔一個教訓時,唐小苔指了指前院外,慢慢道。
“挑水去了,人多排隊久了點。”
瞬間,唐枝兒驚異地眨眨眼。嫂子張氏手中的藤鞭也停滯在淩空。
唐小苔沒有胡亂晃蕩,做的是正經事,打水。
嫂子張氏哼哼兩聲,不滿地咧開嘴,“挑水你要那麽久?還說沒出去亂晃?大早上的全家米都沒水燒,就等你挑水。你倒好,一挑還挑這麽久?出去尋漢子還是咋地了?”
藤鞭換了個角度,再度高高揚起趁勢要落下。
就在藤鞭揚起時,唐小苔側讓出身。前院門邊高高的兩桶水,泛著清澈的水光。
刹那間,周圍一片安靜。
嫂子張氏吃驚地張大嘴,不敢相信地望向唐小苔。
兩桶水?
她本以為唐小苔隻是慢悠悠提了一桶,沒想到她居然打了兩桶水?
唐小苔淡定道,“嫂子,早上我就把水桶挑在這了,你可能沒看到。我瞅著家裏水不夠,就又去公井那裏挑了桶水,這才晚了。”
嫂子張氏立馬閉嘴,再多斥責的話也說不出來。
唐枝兒斜睨一眼,鄙夷地咯咯嬌笑,“你說挑了兩桶就跑了兩回?誰知道你是不是一次挑了兩桶?你可別一次挑兩桶來忽悠咱們,說到底,你還是清早起晚了,犯了懶。”
就在唐枝兒心中篤定的時候,唐小苔指了指挑擔,一把將挑擔架在唐枝兒肩頭,又毫不憐香惜玉地給她挑上兩個沉重的水桶。
“哎喲喲喲——”
唐枝兒吃痛地險些摔倒。
嬌滴滴的她別說是兩桶水,就算是挑一桶水都要她老命。她細皮嫩肉的手可是用來做刺繡的,怎麽能碰這些大老粗才幹的重活。
唐小苔道,“嫂子,堂妹挑不起兩桶,我也一樣。倒是嫂子為什麽會早上沒有水搗米?”頓了頓,她故意誇張地恍然大悟道,“嫂子!你昨晚悄悄挑水洗身子了?奶奶不是不讓用井水洗身子麽。”
一句話,嚇得嫂子張氏連忙捂住唐小苔的嘴。
唐家奶奶是老祖宗,她說後院裏打得鹹井水用來洗身子,那全家都得遵守。偏偏嫂子張氏不喜一身鹹味道,特地利用當家的便利,悄悄舀了半桶甜井水來洗身子。
她沒想到,這倒是被唐小苔猜了個正著。
“別胡說!亂講瞎講的!”嫂子張氏如同做賊一般,壓低聲音,環顧左右。
唐小苔明白自己敲中嫂子張氏的軟肋,立馬就樂了。
“嫂子,我這挑水也怪累的,你看……”
嫂子張氏狠狠啐了口,咬牙罵罵咧咧,“好你個賤蹄子,瞧把你能的,你就這點心眼子,還想和俺耍滑頭?告訴你!就這一回。”
她唾了口在地,轉頭對唐枝兒低喝,“死丫頭,快去采豬草喂豬,再撒點糠給雞。還瞅什麽瞅,等著俺親自幹活呢?還不是春苔這個賤蹄子鬧的。”
唐枝兒一愣,她不敢相信最疼她的娘居然有一天會使喚她幹活。
“娘。”唐枝兒委委屈屈搓著細皮嫩肉的手,“我不會喂豬啊。”
唐小苔連忙道,“有什麽難的,喂就是了,唐家哪裏有人能吃白食,可別犯懶,小心頭頂的藤條。”
這一句句話,全是唐枝兒先前編排給唐小苔的話。
唐枝兒震驚地美目圓瞪,她不敢相信唐小苔居然原模原樣把話還了給她。她要是不去喂豬,那就真成了吃白食還犯懶的唐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