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年少輕狂多仗劍 第七十八章 將軍陣前
這一日的長安街上,路旁常年做些小本營生的攤販全都沒了蹤影,路兩旁的人家許多都閉緊了門,每家每戶都有幾個人擠在窗子邊上朝外張望,偶有那麼幾個膽子大的則開了門大大方方的觀看。
一隊隊帶甲的兵馬、儀仗拱衛著中間的車輦從長安街上行過。長安街的百姓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如此興師動眾的陣容雖說不上從未見過,卻也稀少的很。
一行隊伍浩浩蕩蕩出了東城門朝京營方向而去,今日的京營守衛尤為森嚴,時不時便有一隊兵士巡邏經過,張維賢特意穿了銀袍鎧甲在京營外迎接,在張維賢的身後,京營參將以上的將領全部在那裡候著。
到了京營門口,太子朱常洛下了車輦,一群文武大臣跟在他後面隨著張維賢一起往都督營帳而去。
營帳外一個百戶的錦衣衛替換下了原本的守衛,跟隨太子的駱思恭朝著身後的裘飛和范瓊二人使了個眼色,二人趁著無人注意閃身離開了。
賬內,朱常洛坐在上位,朝著下面的張維賢問道:「張都督,今日演武準備的如何?」
張維賢行禮回到:「稟太子殿下,今日演武一切已準備妥當,午時之前為兩軍對壘,雙方各三千人馬進行對戰,兵種不限,戰術不限。未時之前是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單兵種對戰,未時之後為兵士考核。」
朱常洛點了點頭道:「無論是兩軍對戰還是單兵種對戰,看似是對兵士的檢驗,實則還是考驗領兵的將領,不知這兩軍對陣的統帥是何人?」
張維賢回道:「回殿下,這兩位統帥一位是張副將,另一位是顏副將。」
朱常洛一聽張維賢提到左副將,於是開口問道:「哦?這位顏副將可是傳聞所說的每下一地必沿途種柳的,人稱『顏公柳』的顏宗卿?」
張維賢笑著道:「正是這位顏副將。」
「本宮倒是對這位顏副將好奇的很,既如此,各位大人就與我一同前往點將台觀戰吧。」,說著太子朱常洛當先起身朝外走去。
校場之上,兩軍距離不過數里,雙方統帥列在陣前,雖距離很遠,但依然可見人頭涌動,塵沙飛舞。
朱常洛轉頭道:「鳴鑼開戰吧。」
只是他話音未落,就見張勇率領的那一方早已策馬而前,而且一眼望去,張勇的人馬遠不止三千之數,和對面顏宗卿的人馬比起來足有三倍之多。
朱常洛不明所以的問道:「都督不是說雙方各三千人馬嗎?為何張副將這邊有近萬人馬?而且不待開鑼就已經開戰了?」
張維賢解釋道:「殿下,所謂兵不厭詐,雙方各三千人馬不過是以往演武的慣例,並無硬性要求,戚將軍的兵書中所言,五倍之兵方可保萬無一失,老臣覺得張副將此舉並無不妥,就看顏副將如何應對了。至於尚未鳴鑼就開戰也是合了先發制人而後發制於人的典型的兵書之法。」
眾人只見張勇已經率軍前突了半里了,而顏宗卿雖已見到卻仍不見動靜,雖然他陣中軍容齊整,絲毫不見慌亂,但看起來這統帥卻過於迂腐,此時好像還在等著鑼聲。
一旁的秦文士看不下去了,一把搶過張維賢手裡的鑼錘「鐺鐺鐺」的敲了三聲,聽到鑼聲后,顏宗卿一方除了留下一些糧草外,其他的人馬全部急速后
退。
這顏宗卿可是秦文士特意從河南調到京營的,而張勇卻是張維賢的心腹愛將,於是秦文士替顏宗卿報不平道:「張都督雖然可以把一切都歸作兵法戰術,但這不過是演武,張副將三倍之兵即使勝了怕也是勝之不武吧?顏副將初入京營不久,或許還做不到對自己的同袍兄弟用這種厚黑戰術。」
張維賢聽出了秦文士口中責怪他偏向張勇的意思,絲毫不以為意的道:「在秦大人眼中,這或許只是演武,但在下面兩位副將眼裡這又是什麼呢?在那些普通士兵的眼中這又是什麼呢?這是你死我活的戰爭,統帥的使命就是不擇手段的取勝,想盡一切辦法以最小的傷亡取得最大的勝利,盡全力將帶出去的兄弟活著帶回來。若雙方都只是把這當做一場演武,相互手下留情,待日後上了戰場的時候又有哪個敵人會對他們心慈手軟?」
見秦文士沒有做聲,張維賢指著校場上顏宗卿留下的那幾個騎兵和糧草道:「秦大人以為顏副將只是礙於規矩才遲遲沒有行動嗎?各位大人請看那裡,顏副將若是沒有應對之策必然不會做此無謂之舉,既是後退,為何偏要留下這些呢?而且顏副將的隊伍退的有條不紊,絕不是敗退之軍,那麼就只能說明一點,顏副將在有意拉開距離。」
張維賢身後的禮部左侍郎徐光啟聽到他分析的頭頭是道,忍不住的笑著問道:「張都督既然看得出顏副將在有意拉開距離,可能想到他拉開距離的意圖是什麼嗎?恐怕再過上片刻兩軍交手的時候張都督就要傷心難過了。」
張維賢皺著眉頭道:「徐侍郎的意思是?」
徐光啟道:「張都督一直說的都是兵法有言,兵書所語,而張副將確實無論是排兵、布陣、還是戰術布置都完全符合兵法,騎兵在前,步兵在中,弓箭炮弩在後,連騎、步兵的距離都測算的準確無誤,張都督你看若是以那糧草的位置來看,張副將的騎兵和步兵的距離剛好,但是若按顏副將退後的距離來看,張副將騎步兵的距離又是如何?」
張維賢搖了搖頭道:「距離過大,易被分而殲之,不過張副將以三倍之兵恐怕即使被分開了,也不是那麼容易殲滅的。」
徐光啟笑著道:「那張都督有沒有想過顏副將會用什麼辦法將張副將的騎步兵分隔開還能有足夠的時間來殲敵?」
張維賢怒目圓睜,指著那堆糧草道:「他竟敢燒我糧草,那可是數萬大軍三日的糧草。」
秦文士抓住機會插嘴道:「這是戰爭,一切手段都是為了取得勝利。」
此時校場中張勇的三千騎兵已經過半越過了顏宗卿留下的糧草,而作為統帥的張勇更是一騎當先。
顏宗卿的騎兵已經分為兩翼散開,而步兵則是手持長槍、大刀位於神機營的弓弩手之後。
顏宗卿對著身邊一個弓弩手道:「看到那個穿白袍銀甲的了沒?等他再近一點把他給我從馬上射下來。」,說完他舉起右手,對著一排排的弓弩手道:「點燃弓弩,準備,射。」
顏宗卿的右手猛然落下,接著一簇簇沾了油點了火的火箭朝著那些留在原地的糧草射去。
演武的箭頭都是包了布的,能傷人卻不致死人,但是箭頭點了火就難說了,張勇一見這情形心下一驚,接著就見那些火箭並未落在人的身
上,而是落在了騎兵中間的糧草上。張勇也算熟讀兵書戰陣,一見這情形就明白對方的計謀了,雖然騎兵被分隔開了,但一半的騎兵也不是對方可以輕易敵過的。
只是張勇想法未完,只聽身後轟隆隆幾聲爆響,那顏宗卿竟在糧草中藏了火藥,雖不至傷人,但騎兵座下的馬卻驚了,連張勇座下的馬都有些不聽使喚撒開蹄子往前跑,就在他好不容易勒住了馬時,只見前面一直箭飛射而來,卻不是射人,而是非常準確的射中了張勇坐騎的眼睛,那戰馬吃痛高高的揚起前蹄,張勇用雙腿使勁的夾住馬腹,很是一副橫刀立馬的壯觀景象,只是張勇卻知道其中的難處。
就在張勇努力穩住身子不致落馬的時候又是一支箭朝他射來,若是第一箭射向他,他必然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將箭擋開,但此時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沾了白灰的箭頭在他身上印上一個白色的印子。
如此一來張勇就算是陣亡了,戰局剛開就失主帥,別說被分割的三倍之兵,就失五倍十倍恐怕也必敗無疑。
就在張勇被箭射中主動下馬之後,顏宗卿散到兩翼的騎兵也將火堆前面的騎兵圍了起來,一群以逸待勞的騎兵和一群馬匹受了驚的騎兵,結果可想而知。
以一千騎兵圍殲三千騎兵,這讓「陣亡」的張勇羞赫不已,雖然顏宗卿的騎兵最後也不過剩下一百之數,但卻以五百騎兵拼掉了對方三倍之數還有餘。
然而即使如此,張勇部還剩下七千步卒,就算失了統帥仍有一戰之力,就在張勇仍舊想著取勝之法時,顏宗卿的步兵已經開始向前推進,而那餘下的一百騎兵則下了馬開始整理雙方騎兵的戰馬,並且步兵又分出了五百人與那一百騎兵一起整理。
此刻點將台上的眾人即使不懂兵法的也已看出顏宗卿想幹嘛了,果然沒過多久,那些騎兵在後面揮舞著馬鞭將一群受了驚的馬往張勇步卒陣中趕去,餘下的步兵和弓弩手則跟在後面等著對方潰不成軍的時候開始收割。
看到此時朱常洛已經可以猜到了結果,沒有了再看下去的興緻,他站起身對著張維賢道:「顏副將果然如傳聞般足智多謀啊,得此良將本宮本該高興才是,只是這一場對戰精彩是足夠精彩,卻讓本宮想起了薩爾滸之敗。唉……一萬兵馬慘敗於三千人馬,與薩爾滸二十萬大軍敗於六萬建奴之手何其相似,看來張都督這京營的兵馬還是需要多加操練啊。」
張維賢躬身道:「殿下所言甚是,我大明京營積弊已久,殿下在這校場上所看到的還是其中最精良的部分,還有許多士兵這些時日也才剛剛歸營,確實還需多加操練,否則上了戰場只會白白送了性命。」
張維賢話音方落,方從哲慢悠悠的開口道:「恐怕不只是多加操練這麼簡單吧?士兵不行可以操練,但若是將領中飽私囊做了蛀蟲的話這京營可就完了。」
張維賢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出,只是沒想到這老傢伙找的機會這麼好,在這個節骨眼上落井下石,雖有所心裡準備,不過張維賢還是眯著眼睛盯著方從哲道:「不知方大人這話是何意?」
方從哲也不理會張維賢,朝著朱常洛行禮道:「殿下,老臣近日來連續收到多個督察院、六科以及兵部彈劾張都督的摺子,還請殿下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