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年少輕狂多仗劍 第十一章 行知書院(中)
來人不是別人,而是門口負責登記的符九章,因為時辰已過午沒多少人來了,便留了順天府照磨和一名衙役負責登記,他和另外一名衙役趁著熱鬧到裡面玩去了,誰知沒多久就見一名少年和一個書生打了起來。
「別急別急,你先喘口氣慢慢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作為行知書院院正,行知先生聽聞有人打架心裡也有些著急,有人在書院打架本來影響就不好,何況還是在這文會的日子,但他還是先安撫了一下符九章。
「是我們書院工匠科一個新來的小子和國子監的劉勁松劉公子打起來了,具體為何打起來的我也不清楚。」符九章喘勻了氣仍是有些急促的道。
「快帶我過去看看。」陶先生招呼道。
符九章一路小跑帶著陶先生往前趕,其他人也顧不上什麼詩會不詩會了,跟著陶先生一窩蜂向外涌去,過了兩個圓形拱門便是一處更為開闊的園舍,與之前的學舍不同在於,這院里多是些耕過的菜地,應該是撒了種尚未長出,還有幾處草泥搭的暖房,應該是冬日用來培育用的類似於後世的大棚,而不像前面幾處多栽種些花草。
菜地有些被踩踏的痕迹,學舍房門不遠處圍了不少人,見陶院正過來,圍觀的人讓了個道,眾人這才看清了裡面的情形,說是打架有些言過其實,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書生在推搡一個少年,那少年看起來也不過十來歲的樣子,有些虎頭虎腦的,看著挺壯實,和一個比自己高半頭的書生爭執絲毫不怵。
「怎麼回事?你叫什麼名字?可是我行知書院的學生?」陶院正有些威嚴的問道,另外一個書生劉勁松他認識,因為自負有些才學,這人喜歡到處與人比拼詩詞楹聯,詩詞雖是負多勝少,但楹聯未嘗一敗,因此人稱京城第一聯,但自己書院這個少年他倒是第一次見。
讓人意外的是那個被稱為江南第一才女的徐茗兒看清裡面的人時急匆匆的上前拉起少年的胳膊仔細看了看焦急的問道「爾覺,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
這個被叫做「爾覺」的少年先是朝徐茗兒輕聲說了句「姐,我沒事。」然後向陶院正揖了一揖道「回先生話,學生徐爾覺,是行知學院今春新招的工匠科學生。」少年說著攏起一堆包著些散碎鐵皮的木塊接著道「這是學生做的寶船模子,被這人損毀,這人不但不道歉反而出言不遜,所以學生才和他起了爭執。」
「劉勁松,他說的可是事實?」陶院正有些聲色俱厲的喝問那書生道。
大明許多名士和官員都是陶院正的學生,可謂是桃李滿天下,因為名聲在外,這一聲喝問已經讓劉勁松心虛了一半,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辯解道,「我起初只是不小心碰壞了而已,他卻不依不撓,不過是一個船模而已,我賠給他就是了。這小子痴迷於這些奇yin巧技能有什麼大用,還說什麼腐儒誤國,百無一用這等話。」
一旁的劉繼芬張之極等人已為朱由檢幾人介紹了這位劉勁松的來歷,這人靠著一手楹聯的本事年少成名,但寫八股文的本事稀鬆平常,三次鄉試都未中,後來整日跟著方世鴻流連煙花之地,為花魁寫些詞曲,偶爾做些欺負良善的勾當。
「你們讀書人整日說什麼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難道就憑你們的詩詞楹聯錦繡文章?你們穿的衣吃的食行的舟坐的馬車,哪個不是奇yin技巧所制?靠你們?恐怕生民早餓死了,
你還在這看不起奇yin巧技,你有什麼資格看不起?」徐爾覺人雖小,一番話說得卻是有理有據。
「好,小兄弟說得太好了,這世道,早晚是科學的天下。」朱由檢聽完徐爾覺的話拍掌大笑。
這一番話可是得罪了不少讀書人,而這在場的又少有不是讀書人的。
徐茗兒雖然知道這人是在幫自己弟弟說話,但聽得還是有些彆扭,她輕輕打了一下徐爾覺道「說得好像你不是讀書人一樣。」
「哼,我恥與腐儒為伍。」徐爾覺驕傲的昂起頭道。
「朱公子這話有失偏頗,雖然劉兄有錯在先,但說這世道將是科學的天下這話有點大吧?何謂科學的天下?莫非是匠人的天下嗎?我大明才學之士數不勝數,我朝歷代人才輩出,無論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還是策論縱橫治國方略皆是能人輩出,何曾見有匠人入朝為官登閣拜相的?」一旁的莫聲白有些聽不下去了,這折辱的可不僅是劉勁松,而是天下的讀書人啊,之前作詩輸了一籌,這次可算有機會找補回來了。
陶院正頗有些認同徐爾覺和這位姓朱的公子的話,但這兩人卻是把天下讀書人拉到了對立面,一棍子打死一船人的辯法起初就輸了,他只能咳嗽一聲解圍道「無論如何這是劉勁松有錯在先,你需給徐爾覺道了歉賠償他損失這事就算過了。」
「行知先生的吩咐勁松本該遵從,但這二人看輕我輩讀書人,我若道了歉,便是等於認了他們的話,為了天下讀書人的顏面,學生萬不能道歉。」這劉勁松本就是個自負的人,得了理連陶院正的話也忤逆了。
本就看這劉勁松不順眼的朱由檢聽了他的話更是氣憤不已,不僅是因為這人,更是因為這個時代讀書人的意識而悲憤,「就你這點才學也敢代表天下讀書人?你看不上工匠的奇yin巧技,請問農耕用具從何而來?水利工程從何而來?武器彈藥從何而來?你讀書寫字用的筆墨紙硯又從何而而來?若無天下匠人普通百姓為你們提供衣食住行,為國家提供稅賦,你們早就餓死了,何來的國家可治?難道就憑你們做些詩詞歌賦寫些錦繡文章就能治國?以我看來真正能治國的讀書人,徐光啟徐大人或許算得上,而你,說你差十萬八千里算是抬舉你了。」
「你你……你敢輕視我輩讀書人?」劉勁松被氣得手都有些發抖了,還不忘拉上讀書人提升氣勢。
「不,我不是看不起天下讀書人,我是看不上你、你,還有你。」朱由檢連點三下,第一位自然是劉勁松,第二位是方世鴻,第三位是莫聲白。
這三下點的無比囂張,眾人都無比吃驚,方世鴻還好說,沒多少真才實學,但是他老子有權勢,另外兩個那可都是有名的才子,竟被說的如此不堪。
「你……真是枉讀了聖賢書。」莫聲白是個文弱書生,被如此看輕也只是說了這麼句蒼白無力的話。
而劉勁松和方世鴻可是經常在八大胡同都欺負人的角色,被這樣折辱那還能忍,兩人上前一步就要動手,劉勁松離得遠些,尚未近前就見方世鴻被朱由檢身邊一人一個擒拿扔了出去,只是眨眼時間方世鴻臉上就挨了一巴掌屁股上挨了一腳還被摔了個屁墩。
劉勁松見對方這身手哪還敢上前動手,正好看見那個和符九章一起進來玩的衙役好像找到了幫手,連忙道「你竟然敢動手傷人,官差大哥快抓他,你們幾個別走,我要去衙門告你。」
「孬種,有本事打回來呀,想告你趕快去告,我等著你,挨了打就告官,你怎麼不回家找你爹娘哭鼻子去啊?我大明就是因為有許多你這種人治國,所以現在到處烏煙瘴氣,民不聊生,努爾哈赤都打過遼東了你要找哪個衙門去告?又要找誰去哭鼻子?」朱由檢對著劉勁松恨恨的吐了口口水。
「雖然你說的也並不是一無是處,可你也不能動手打人,真是有辱斯文,這和豺狼有何區別?」莫聲白有些怯生說道。
朱由檢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莫聲白,方世鴻被收拾了這書生還敢出頭,讓他有些高看了一眼,「莫公子的才學在下也是佩服的,古語有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要治國先要搞清什麼是國之根本,若不明白這些,我奉勸你科舉不考也罷,否則為官也是禍國殃民。最後在提醒莫公子一句,做豺狼總比做條狗強。」
朱由檢一番話讓莫聲白這位天才有些不知所措,雖然罵他是狗,他卻沒有反駁,自己一直以來到底為何而讀聖賢書,自從入了國子監,自己都跟著方世鴻做了些什麼。
一會功夫下來,方世鴻被打慫了,莫聲白被朱由檢說萎了,只剩下劉勁松還精神奕奕的想討些說法,「我們也不與你浪費口舌,君子動口不動手,有能耐咱們在詩詞上決個高低。」
劉勁松話未說完旁邊一個之前在學舍中聽過朱由檢作的兩首詩的和他相熟的國子監學生拉了拉他的衣袖在他耳邊把那兩首詩念了一遍,劉勁松聽完神色略微有些泛紅,趕忙改口道,「詩詞太耗時,有魄力就跟我對對子。」
朱由檢一時有些愰神並未接話,對子靠的是急智,雖然前世有些功底,也背了不少名對絕對,但對方敢號稱京城第一聯,對對子肯定是有些本事的,他也真沒多少把握。
「怎麼?夸夸其談了這麼久,論到真才學就不行了嗎?我國子監的學生可不能任由你欺負,若不敢接便給他們三人一一道歉這事就算過了。」之前怕跌了身份在一旁一直未說話的趙司業總算找到機會奚落朱由檢一番了,對劉勁松對對聯的功夫他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趙文言,你這麼多年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嗎?你看看你這些年都教了些什麼人。」聽到趙永正的話陶院正的火氣立馬就上來了,小孩子鬧鬧也就罷了,這都做到六品司業了居然還摻和這事,而且他還是行知書院出身。
行知先生很少發火,一旦發火還是很嚇人的,趙永正連忙噤聲。
「莫非我之前的詩趙司業還看不入眼,只喜歡『盛世無飢餒,何須耕織忙』這種詩?不如請趙司業也賜教一首?」朱由檢譏諷道。
沒在學舍詩會的人不明白朱由檢話里的意思,於是打聽了一下,這些人聽完再看朱由檢和趙先生的眼神都變了。
「哼。」有了行知先生的警告,趙先生只是哼了一聲表示不服,仍是不敢出言反駁。
劉勁松看趙司業被行知先生訓的不敢接茬,又怕朱由檢不敢接下,只得硬著頭皮自己上,「莫說我欺負你,既然你和兩位小公爺一起來的,今日對對子可以讓你們三人一起上,不過若是輸了的話就由你們三個一起道歉了。」劉勁松眼珠一轉就想到了個好的主意,一來這兩位小公爺並無什麼才學構不成威脅反倒可以博個一對三的名聲,二來知道朱應安與方世鴻不睦,落了朱應安的面子自然就為方世鴻出了風頭。